颍川郡中的经济一体化,自郭斌开始与郡中豪门富户合作经营工商业,便已经开始了。当然,彼时的郭斌并没有想到那么远,他只是想着要与各地的豪门大户打好关系,日后相见好说话罢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当时的郭斌力量尚极弱小,想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赚钱,又怎么能不与这些坐地虎打好关系呢?
然而,商业似乎自然便具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这是一种参与双方都必定获利的产业。经过这近两年以来亲身参与,经营商业所获得的巨大利润早已征服了颍川郡中的豪门大户,在不知不觉间,颍川郡中的豪门大族开始利用所获得的资本扩大工业生产。
当然,此时的工业主要是建筑业,原本的阳翟建筑股份有限公司如今却有点儿名不副实了。自从郭斌担任颍川郡守后,公司规模便有了进一步扩大,股东由阳翟县境内的豪门逐渐扩大到了整个颍川郡。建筑业,如今已经隐然成为阳翟县乃至整个颍川郡的招牌,天下各地的豪门大户都知道,阳翟建筑股份有限公司的建筑水平极高,构思新颖,设计精妙,是天下间最有实力的建筑业大亨,就连天子的南宫都是由他们负责修建的。因此,建筑公司虽还挂着阳翟县的牌子,却实实在在的成了整个颍川郡的产业。
直到如今,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建筑订单,建筑公司的高层才确切知道郭斌当初极力要揽下南宫修建工程的原因。在他们心目中,仿佛郭斌天生便有一股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他的每一个在常人看来无法理喻的决定都有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除了建筑业,便要属塞外三城创造利润的能力了。若不是身在局中之人,谁都无法估计得出塞外三城中遍布的仓库、酒肆、茶馆等一系列设施的盈利能力,也无法估计得出连通塞外三城与京师洛阳的商队的盈利能力。最早参与进塞外三城建设与开发的颍川豪门,如今非但早已回本,有些更是已经开始盈利了。当初荀彧负责这个事情,颖阴荀家也是最早明确表态支持这一政策的豪门,因此荀家早便渡过了黄巾起义时的混乱,如今的实力较之黄巾之乱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隐隐然已有盖过许县陈氏的架势。
借着工商业快速发展的东风,颍川郡中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也愈来愈快。
然而,想要实现军事一体化,则务必要打破固有的庄园经济模式。经济模式的转变,可不是旦夕之间便能完成的工作,非得经过长期的发展和努力才能最终达成。当然,为了最大限度地限制豪门大户拥有部曲的数量,郭斌在南下之时立意创立的镖局便要起作用了。
所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这既要压缩豪门大族部曲生存空间,又要避免引起他们的反弹,行事便更加需要慎之又慎。
豪门大户所以拥有一定规模的武装力量,为的无非是守庄护院,再有自然就是作为流通各地的商队的护卫。如今黄巾之乱虽已基本平定,各地肆虐的盗贼却是愈加横行,除了有限的几股势力,遍布天下的大多数山寨则多是冒着黄巾军的名义罢了。
可正是因此,天下各处的局势才愈加纷乱而复杂。因为这些散落天下各处的武装力量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一定的纲领,也没有一以贯之的政治观点,所以他们的态度便会随着时事的变化而变化,其中存在的不确定性较之有统一纲领与指挥的太平道自然要多得多了。正是这种极端的不确定性,使得时局更加扑朔迷离,各地状况也愈加复杂而纠葛极深。
天下各地这种极端琐碎而复杂的政治局面,使得理顺商路所要花费的财力、物力和人力资源大大提升。这一路上既有地方官府设置税卡,又有各处的山贼土匪拦路要供奉,一个商队想要平平安安地过去所需要花费的心血那可是海了去了。
各家非但要组织专门的部曲负责沿途护送,还要另外雇佣武师负责教授武艺、护送商队,况且这些豪门大户平日里打交道的多是士林与官场,熟悉江湖规矩的少之又少,因此想要他们找个能带头押运的人,那可要颇费一番力气了。
如今有了镖局,据说领头的刘辟本就是原来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的徒弟之一,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头,是郭斌亲自招募而来。由他带领一干手下护送商队往返于商路上,自然要少却许多麻烦。不说大大小小的山寨都打着黄巾军的名义搞“生产”,单只刘辟在江湖上的赫赫大名,沿途的许多山寨便不能不给面子。
对于豪门大户来说,组建部曲维护商路非但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还需要费尽心机地寻找既能在江湖上吃得开、又底实的“好汉”来带队,这个投入实在是太大了,对于以节约成本为根本需求的商业活动来说是极不合算的,至少在短期内其投入与收益是不成比例的。而镖局的出现使得整个颍川郡能够以一个整体的名义打通商路,商队只需要在有需求的时候支付一定数量的金钱便可以保证货物的顺利流通,这样便大大地降低了前期的基础投入。
毕竟,在商业活动中是崇尚专业化的,只有精细到极致的分工才能产生极限的效率,在大生产中也只有利用专业化的人员,才能产生最低的成本。道理很简单,生产火腿的人,不用亲自养猪,也不需要亲自操刀杀猪;后世生产手机的厂商,不用亲自制造芯片、屏幕、主板等元器件和手机外壳,甚至不用亲自组装。工业生产的全球化,不正是分工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并被极限运用后的结果吗?
对于商路沿途的土匪山贼来说,沿路打劫毕竟是一份危险性极高的“生意”,若是挑不好对象,甚至可能小命不保,简直堪称高危工种了。而若是有了镖局,山寨的日子无疑也会好过不少。
说到底,镖局也不过是一门生意罢了,镖局跑镖卖的却不只是力气,更是面子。跑镖的时候不可能从头打到尾的,无论是镖师还是趟子手,他们来镖局都是为了赚钱,而不是玩儿命的,跑镖的时候若是从头打到尾,几百上千里路跑下来还能有几个喘气儿的?若真是这么高的伤亡率,那谁还敢来做镖师?干脆从军好了。
因此,镖局靠的是镖局的名头,是实打实的利益,既然是生意、是买卖,什么东西总要有个价儿。一般来说,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拿出买路钱的,绿林中的好汉也多不会害了你的性命。其实这也并不难想通,好汉爷们生活靠的就是这条道儿,若是多杀几个人,没有敢从这条道儿上走的了,还上哪里捞钱去?只要认清了这一点,郭斌对刘辟所创镖局的运营方式的布置便不难理解了。
凡是人类社会,讲究的就是两点,一个是面子,一个则是里子。面子是虚的,是人类身为社会性动物社会性的具体表现;里子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是好处,是人类身为动物对生存和发展的需求。有了面子没有里子,那是装13,哑子吃黄连;有了里子没有面子,那是闷声发大财;既有面子又有里子,那是才智超卓的聪明人;既没有面子又没有里子,那是窝囊废。
郭斌构想中的这个镖局的运作方式,是要靠着刘辟的面子获得与商路沿途的山贼土匪对话的机会,然后靠着郭斌在背后提供的强大经济实力为后盾,给他们开出条件,按时给他们提供粮食之类的物资。这样,面子都有了,双方又都获得了实质性的好处,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
所谓的实质性的好处,郭斌一方所求的是一条安全稳定的商路,而山贼土匪们也得到了长期而稳定的收入来源,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如此明码标价的生意的公平性的?当然,对于郭斌来说,一条稳定的商路所代表的还有更多的附带价值。
第一,商路稳定便可保证运往塞外三城的货物可以安全而及时地抵达目的地,这是塞外三城的根本,容不得有一点儿疏忽。因为塞外三城是商贸城,迅捷的物流速度与充足的货物是维持其运转的源动力,若是商路不通,塞外三城中的贸易额便会减少,贸易额减少便会使得买卖双方失去对塞外三城的信任,届时刚刚普及未久的抵用券势必会疯狂贬值,塞外三城乃至整个塞外的经济秩序便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引发经济秩序崩溃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如今通过塞外三城贩运到塞外游牧民族手中的货物已经影响到了绝大多数的鲜卑人部落,鲜卑部落的经济对塞外三城的依赖程度也已经越来越深,许多部落甚至已经沦为塞外三城经济的附庸。这也很好理解,人人都期盼稳定而富裕的生活,当可以通过贸易便能获得丰沛的物资,能够过得比以前更加富裕的时候,塞外游牧民族也可以放弃游牧生活。因为阳翟服饰对塞外优质毛呢制品原材料的渴求,也由于羊毛运送的困难,毛呢制作的工序在许多时候便会以“外包”的方式交给鲜卑人来做。
鲜卑人长年累月与牲畜打交道,编制毛毡的工艺已经颇成熟了,因此这个工作交给他们做并不用过分担心质量的问题。另外,羊毛无论是储存还是运输都极困难,交给鲜卑人进行初步加工正可以大大减少运输过程中的损耗与开销,能够极大地降低成本。
因此,如今已经有许多与塞外三城联络紧密的鲜卑人部落,开始投入的大量的人力物力专门从事制作毛毡的工作,一旦塞外三城不再需要毛毡了,对其经济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一旦塞外经济秩序崩溃,鲜卑人活不下去了,还能让长城以南的汉人过好了?下面的必然就是大规模的侵略战争。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后世的历史明明白白发生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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