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神婆插香插的满头大汗,我想她做了一辈子的神婆插香插这么多次不进去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我看着我姐那么无助的躺在床上,看着想要救她的王神婆拼死拼活却仍旧无能回天,心里满是悲怆。
可王神婆却在那一直不停的重复插香念叨、念叨插香,终于,随着噗嗤一声响,那三支香居然直直就这么插进了那个大包里,那大包并没有因为这三支香就裂开,反而迅速干瘪,很快就消了下去,除了我姐肉皮上插着的那三支香,那里的皮肤一片光滑,好像一直不曾长过这些东西。
我妈眼看最大的一个大包消下去,大概是心里有了盼头,就上来抱着王神婆的手臂求她继续插香,把其余的那些大包都给插下去,好像这样我姐就能躲过这一劫似的。
我却知道,这次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果然,王神婆摇摇头,说这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其中最厉害的一个给插下去,至少可以保证我姐多活个几日,但是对于救我姐的性命,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如今这样只不过是在拖着吊日子,日子一到,我姐还是要走的。
我妈一听这话就瘫到了地上,可她恰好眼睛看到我,便又扯着王神婆,让她救救我。
王神婆摇头,说你这两个孩子,我都没法救的。
话语间,她觉得挺对不住。
但我知道王神婆从小到大救我数命,我不能奢求每一次她都可以救我。
给我姐插了个香像是消耗了王神婆所有的力气,她让漂亮阿姨直接搀扶着在一边坐着休息,脑门上都是汗津津的珠子,在那扶着椅子手把呼呼的喘着粗气。
我小舅也是不敢置信我和我姐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就在那不服上了,拽着我小舅妈就要回城里,还说一定在城里给我找个厉害的阴阳先生,不管怎么都不可能看着我和我姐就这么没了。
我小舅妈也是在那啼哭,但还是跟着我小舅走了。
我虽然知道我小舅去城里找大概也是白瞎,可仍旧没拦着他,毕竟我觉得,能不让我家人亲眼看着我们没了,那就别让他们亲眼看着了,挺残忍的。
一场十八岁的生日宴,还没开始,就因为这些事情染上了各种血色。
我干妈干爸漂亮阿姨陪着我爸妈,王神婆给我烧了一道符水喝下,便摇着头去了别的屋,我知道她这道符水可能是我喝多的最不灵验的一道,毕竟以前很多次,我喝过之后都会好的,可这一次,它却是救不了我的命了。
之后一整天一直到晚上,我又吐了两次血,一次被我爸妈看到了,又是一阵儿啼哭,第二次吐血的时候,我忍住了,愣是憋着吐到了茅厕。
与此同时,我觉得冷。
身上特别的冷。
和我姐完全相反,她是脸上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整个人像烫熟的烙铁,挨着就要烫伤,而我则是脸色发白,苍白苍白的毫无血色,我晚上自己无意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都吓了一大跳,抱着冬天的两床厚棉被裹在身上,仍旧冷得直打哆嗦。只是我倒没有长那些奇怪恶心的大包。
我爸看没办法,就又加了两床被子给我,他陪着我姐在我姐屋,给我姐扇着风,我妈就陪着我在我这边的屋里,烧旺了火,又给我怀里塞了两个暖水袋,便是隔着被子狠命的抱着我,我不让她抱,因为我特清楚,我现在的身子就说是一块千年玄冰都不夸张,我怕我妈这样抱着我,再给出点什么毛病,虽然隔着被子,可我仍旧是寒气袭人。
但我妈坚持的很,哪里肯罢手。
热水不断地给我供应,我嘴里冻得都不利索了,便只能接着水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倒开水,可奇怪的是,这沸腾的开水直接倒进嘴里,我却是半点知觉都没有,倒像是吃了什么平常的东西,嘴巴里连个疱都没有烫起来。
我苦笑着,就我这样的,实在是真的走到头了。
试问一个正常人,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妈在一边看着我这样就抱着我哭,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希望了,却还是给我不停打气,让我坚持着,说我小舅肯定能最快时间找到人回来救我。
我不想让我妈再难受,就违心的点头哄她,说我一定会没事。
我妈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哭着责怪我不懂事,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早点和家里人说。
我说,这事儿你们知道也无可奈何,那不如不让你们早知道,省的你们操心。
说到这儿,我却是没忍住涌上来甜腥,又是一大口血给吐了出来,被子上,我妈的衣服上,我自己的衣服上都沾了不少,我扯着嘴苦笑,牙齿上也都是血,看起来特别恐怖,我妈直接就大声哭了出来。
门外却是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嘴里喊着:“爱梅啊,爱梅,苏泽怎么了?”
我往门口一看,那颤巍巍跑来的可不就是我姥姥吗?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我们身上的血迹,直接就朝着我奔了过来,抱着我就是一顿哭,就这一天的时间,我感觉我家里人哭的比活过的所有年头哭的还要多,我看着我姥姥黑白各半的头发,
突然觉得好像就是一瞬间,姥姥老了。
我看着这张苍老的脸,想到因为我和我姐,让老人家直接昏厥过去的事,悲从中来,直接裹着被子跪在床上就磕头,我姥姥和我妈哭哭啼啼的来拉我,可我就是不肯起来,标标准准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我爸突然慌慌张张的从旁边屋跑了过来,一进门就嚷道,“快!快!苏亦醒了!”
我妈和我姥姥一听这话就要过去,我也裹着被子要跟着,我妈不让,可我执拗,就是要看看我姐的情况,她也没办法,只能由着我裹着被子,又给我披了一床被子带着我去了我姐那屋。
可我姐那屋也不知道是被我爸从哪里借来了一个小的电风扇,正在冲着她拼命的吹着,我进门的时候吹到我这儿,差点没给我冷跪下,我妈反应也快,拿身子挡着我就给我一把拽到了屋子里的角落,恰好吹不到风的地方。
可我一时半会的哪能缓过劲来,就在那抱着被子抖。
我姐睁着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家里人都围了上去,让她想哭就哭,别憋着自己再给坏了身体,我姐看着天花板呆呆问,“我这样的还怕什么坏了身体,反正也活不成了。爸妈姥姥,还有苏泽,这样就死了,我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在旁边听着,喉头滚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死,谁会甘心呢。
我也一样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人怎么去和天争。
看着我姐像个木偶似的躺在那儿了无生气,我妈就抹着眼泪在旁边劝说上了,可是她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事没什么可能解决,说着说着自己就怄气上了。
扯着我爸的袖子在那胸口锤啊打啊的,“这两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是有个懂行的男人来说过这两孩子命格的事,说了他们活不过十八吗?那时候你怎么就把那高人给赶走了啊?”
“我那时候也只说那是个疯子,谁知道真会有这么一回事。我也是没想到啊,你说他咒我两个孩子早死,我能不生气我能饶了他吗?”
我爸在一边红着眼睛辩解,我妈就扯着他摇着更厉害,“可是你说说现在都应验了可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孩子,要是你那时候能留着那男人多问几句,说不定这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帮帮咱们,可是现在遇上这事儿,我们的孩子真出事了,让我们到哪去找那高人啊。”
我妈在那扯着我爸一顿敲打,我姥姥却是厉声吼了一句:“别哭了!”
我妈仍旧在那抽抽搭搭的哭着止不住泪,却是扯着我爸的袖子没再上手了,我姥姥突然噌地站起来,说:纸条呢?那纸条呢?
我妈被我姥姥这突然的一下弄得老半天没反应过来,醒过神来就问我姥姥找啥纸条,都啥时候了还找啥纸条。
我爸也跟着附和我妈。
两个人的意思都是在责怪我姥姥不分事情的轻重,在这儿瞎掺和。
在我印象里我姥姥一直活得比较明白说话也有底气,却很少疾言厉色,这次却是粗声粗气地吼道:“你们知道个屁!那会儿那算命的男人走之前是有留过一张纸条给我的,我看过了,上面是一串地址,好像是个什么山的,这肯定是那高人给留的联系方式,让我们苏家的两个孩子真的出事了去找他的。不过那时候我也没当回事,可是我把那纸条,我把那纸条最后给放哪里去了。”
我妈和我爸听了这话都是觉得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姐也是转着眼珠子有了反应,不再是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连我自己心里也隐约觉得……这张纸条大概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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