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纪

    
    王城监狱的环境和普通监狱相比，固然要好上许多，但床铺依然硬得让人无法安眠。诺亚感觉整晚都在各种各样恍惚的梦境中穿梭，根本没有休息好。好在并不需像往日一样，处理各种繁琐的公事，所以诺亚打算流连于这硬榻浅眠之中，多懒一会。
    诺亚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去，却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诺亚一个翻身，已经做好了备战动作，这才看清，原来站在门口的是情报大臣梅杰。
    梅杰脸上挂着笑意，看着诺亚说道：“看起来，身手应该不减当年啊。”
    诺亚看到是梅杰，便靠着墙壁，倚坐在床上，说道：“难不成，你连我当年的身手也都搜查得一清二楚？”
    “这倒没有，我的情报网还没那么灵通，不过是胡猜一番。但是你在我眼皮下面这么多年，还可以把你‘流民岛民’的身份隐藏得滴水不漏，我倒是有些怀疑我到底能否胜任这个情报大臣的职位了。”
    “所以说，果然是你把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国王。”
    “没错。”
    诺亚语带凶气，说道：“既然这样，你还敢只身前来赴约，就不怕我在这杀了你么？”
    梅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种狗急跳墙的事情，你应该是不会做的。”梅杰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你是故意不出去的。不然有巴伐洛在，你和他应该很容易逃出去。真想杀我，又何必在这里动手。”
    诺亚摇摇头，说道：“所以，在王城里最讨厌你，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你叫我来应该不是为了跟我开个玩笑吧，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为了补偿你，我可以帮你一次，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先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揭发我。据我所知，这个情报大臣的位置，原本就是你的踏板。所以，我曾经想用足以让你进入元老会的情报，令你置身事外。而你虽然会偶尔威胁我，也确实没有干预夺国之事。而现在突然将夺国之事告知国王，应该是得到了更加有价值的情报，难道这个情报和技术大臣有关系？”
    随着诺亚一席话，从梅杰嘴里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梅杰说道：“你知道么，在整个王城之中，我最讨厌的也是你，你实在是个麻烦的人。”
    “看来彼此彼此。那就不如给我说说？”
    “说来，我还要感谢你，让我发现技术大臣密室的正是你。而我来到婪客城的确是为了它。没想到在王城里找到了。”
    “所以，你杀了他，然后栽赃到了我的身上？你揭发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要栽赃我吧？”
    “哎，我怎么会那么龌龊。既然你帮我找到了我想要的，自然我也会帮你。只不过，我开始担心你的存在会成为我的阻碍，所以就把你的秘密说给了国王听，给你的夺国游戏增加了点难度而已。但我很公平的，我也确实如我所说，帮你留了把‘钥匙’，就是没有把巴伐洛的线索告知国王，不然，你以为凭他的异能，能藏得住多久呢？至于能不能用好这把‘钥匙’就看你的本事了。说到技术大臣的命嘛……我觉得，夺国的罪名你都抗了，这么小的罪名，也就没有必要脏了我的名声。”
    梅杰说到这里，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继续说道：“说到这，正是你让我讨厌的地方。你竟然可以引得国王和图尔两人，怀疑到我的身上，害得我不得不明哲保身。但，既然你约了我，出于各种原因，我都还是要来探望你一下。”
    诺亚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不过要快点，我还有安排，时间快不够了。”
    “你为什么要杀死技术大臣，难道你和他有什么恩怨么？”
    梅杰立刻变了眼神，一脸怀疑地盯着诺亚看，过了好一会，才幽幽说道：“原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哈哈哈哈，”梅杰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不说了。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诺亚一脸诧异看着梅杰，梅杰说道：“既然事情都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在此就和你别过了。如果你还能活着，或许还会后会有期。”梅杰转身朝牢房门外大喊一声，接着，从楼上传来士兵的脚步声。
    诺亚问道：“梅杰，你刚才说答应我一件事，还算数么？”
    “哦？你说。”
    “你之前说起，游隼的前任团长，并不是死于非命，而是遭人陷害。你可以帮我查清事实么？”
    梅杰收起了一贯懒散的笑容，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诺亚，问道：“你这算交代后事么？”
    诺亚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算是吧，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自己答应的事情自己做，这事我不帮。你若真就死在这，就太枉费我把你当对手了。”说完，梅杰离开了牢房。
    梅杰走到牢房门外，见到士兵正要锁门，梅杰怒道：“这门还用锁么？一群蠢货，他若是真想走，你们早就小命没了。”
    士兵被梅杰的指责弄得不知所措，看看门锁，又委屈巴巴地看了看梅杰，最后鼓起很大勇气，才挤出一句话，说道：“可，这是图尔大人让锁的。”梅杰不再说话，一甩手，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士兵将牢房的门重新锁上，也走了出去。
    斐波又再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了牢门的小窗前，说道：“呵呵，国王真可悲，原来身边跟着一堆不忠的大臣。和你们比起来，我这简直算是最优秀的大臣了，呵呵呵。”诺亚并不理睬斐波，斐波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用言语刺激诺亚。
    这时，从牢房的一侧，再次传来了铁栅门的声响。斐波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不停地咂着嘴巴。士兵端着餐盘，将早饭送了进来。士兵先是将诺亚的早饭放到小窗前，诺亚迅速将早饭抽进了牢房。接着，士兵又转身，在斐波的牢房小窗前，放了一个盘子。斐波抱怨道：“这饭能吃么，上次的饭就很稀，没有多少干的，这次又这么少，你们是想饿死我么？告诉你们，饿死我，你们也是要受罚的，快给我多盛一些饭来。”
    没想到这时，斐波的盘子突然被人夺走，斐波的视线跟着盘子抬头一看，竟然是诺亚。斐波后悔自己刚刚的注意力都落在盘子上，竟没有留意到诺亚什么时候从牢房中走了出来。
    士兵没想到诺亚竟然逃了出来，正要喊人来帮忙，却被诺亚一把按在墙上，捏住了嘴。诺亚威胁道：“你等下乖乖上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一会儿自会回到牢房。倘若你现在喊出来，或者一会把事情闹大，我保证你们谁都活不成。听到了没有？”
    诺亚的双眼如同冒火，凶神恶煞地瞪着士兵，这士兵本就是新兵，经验不足，被诺亚吓得双腿发软，只能点头应下。诺亚缓缓地松开了手，士兵慌忙逃走，但当士兵跑到楼梯前，又回过身，扯着颤音，说道：“你一定要自己回去啊。”然后，便顺着楼梯爬回了一楼。诺亚被士兵弄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斐波眼睛直直地盯着诺亚手里的盘子，激动地说道：“诺亚，你快把饭还给我，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快点给我！”
    诺亚看了看盘子里的米饭和小菜，甚至连点肉腥都没有。诺亚看向斐波，说道：“斐波大人，你竟然连这样的饭都看不上，你知不知道，今年的灾荒，平民门可连这白米都吃不上呢。”
    斐波听到诺亚又提起灾荒的事情，急忙服软，说道：“这个饭就很好啦，很好啦，快给我吧。”
    诺亚歪嘴一笑，把整盘饭菜都倒在了地上，斐波面露惊恐，气得说不出话来。诺亚抬起脚，在饭菜上用力踩下捻了捻，然后用脚踢回盘子里，放回了斐波的小窗前。诺亚的表情露出少有的挑衅，说道：“我现在倒要看看你，你到底比不比平民高贵，是不是饿的时候一样会饥不择食。”
    斐波看着盘子里半是尘土的饭菜，气得开口骂道：“你这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脏猪，就算你能活着爬出垃圾堆，也活不了多久了。而我一定活得比你还久！”
    诺亚将手伸进小窗，一把掐住斐波的喉咙，硬是将他的话，捏在了喉咙里。诺亚将斐波拽到小窗前，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这张臭嘴也有资格评论流民岛么？我现在就让你尝尝来自流民岛的滋味……”说着，诺亚渐渐用力收紧了自己手指，将斐波掐得喘不过气来。
    斐波本就不如诺亚精壮，再加上饿了多日，身上根本没有气力与诺亚抗衡。斐波被掐得满脸通红，努力伸出舌头，想要让嗓子多些空间可以吸进空气。血丝爬满斐波的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惊恐地望着诺亚，似乎是想要求饶。诺亚读出了斐波眼睛中的哀求，却说道：“现在才来求饶，流民岛不接受。”说着，诺亚瞪圆了双眼，嘴上却露出与双眼中怒气毫不相符的笑容。
    忽然，诺亚手上感觉到斐波脖子传出了“咔”的一声，这才松开了手。斐波滑落在地上，痛苦地蜷曲着身体，仿佛要把自己的身体打结一般。过了不久，斐波不再动了，只是躺在地上，短促地喘着气，呼吸时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喉咙漏了气一般。
    诺亚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斐波，将刚刚掐着斐波的手在身上抹了抹。铁栅门再次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为了不给小士兵添麻烦，诺亚忙返回了自己的牢房，并将牢门关了起来。
    诺亚听到走廊里传来了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图尔的声音，问道：“这牢房的门怎么没锁？”
    诺亚忙说道：“是我弄开的，这里太闷，我在走廊里透了透气。”
    图尔听到诺亚如此说来，便没有再为难士兵，直接开门走了进来，说道：“国王要亲自审问你。给他戴上镣铐。”诺亚没有任何的挣扎，任由士兵为自己的手脚戴上了镣铐，顺从地和他们走了出去。
    诺亚被士兵带到了王城二层的议事大厅，站在议事桌前。国王端坐在上席，而奥尔登和拉赫，也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奥尔登垂着头，并不看向诺亚。而拉赫似乎少了许多紧张的感觉，或许是近几日习惯了王城的职位，诺亚这样想着。拉赫看向诺亚，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诺亚别过头，看向国王。
    国王盯着诺亚，说道：“本王的大臣们啊……都成了这般摸样。而且你！竟然是个来自流民岛的人。枉你的老师如此厚待于你，还想要将他的职位交由你来继承。”
    诺亚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国王，反问道：“流民岛的人怎么了么？”对于自己的身份，诺亚理直气壮，倒问得国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诺亚见国王哑口无言，继续说道：“原本只是一群流浪的平民，不知什么原因，就被运送到了一个气候恶劣的不毛之岛上，还派重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离开岛屿。岛上物资匮乏，缺少食物，人们为了不被饿死，要么必须和野兽相搏，要么就要残杀同类，整个岛上毫无法律可言。即便是能侥幸存活，也会因横虐岛屿的各种疾病而死。而这流民岛的人还被称为‘弃民’。恐怕是王族自己都没办法直视自己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更不要说对于‘我们为何被弃’而给出个交代。”
    国王说道：“王族所做之事，何需给你们交代。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然还妄想贪图王位。哼，笑话。”
    “是不是笑话，现在来看还为时过早。”
    “我已经决定，等抓到你那两个小跟班，就把你们三个一并处死。而明天，我会派人在你面前，将药物运送出去，投放到你们那个‘垃圾岛’上，让他们变成我的士兵，为我去对抗异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奥尔登起身说道：“启禀国王陛下，还请三思，此事实在是不妥啊。”
    国王怒道：“奥尔登，这两天你反复跟我说此事不妥，难道你也想要叛国么？”
    奥尔登继续说道：“我绝非叛国，而确实是为王国考虑。倘若药物之事被平民知道了，必定会引起恐慌。若平民全都逃亡至其他王国，那苏昆国就彻底瘫痪了。”
    拉赫也趁机说道：“国王陛下，药物之事的确不妥，任何事都可以解决，但绝不能再随意伤害平民了。”
    “我是要把药物投到流民岛，并未计划用于平民，怎么就伤害平民了。”
    拉赫解释道：“流民岛的人原本也是平民，而国王陛下这样的做法，会让平民看成是自己的未来，这样绝对不行啊。”
    国王怒道：“你们都给我住口，本王要做什么，不需要你们来指挥。诺亚，以你这垃圾的身份，本王本不打算提审你，任由你烂在监狱里，等着行刑。只不过，为了问清一个事情，才不得不提审你，你若如实说出，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你告诉我，技术大臣是不是你杀的？”
    诺亚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梅杰。诺亚想到梅杰所说，觉得多一条人命，似乎对自己并没什么影响，便说道：“既然认定是我做的，那恐怕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吧。”
    国王继续问道：“那你到底把神之手卷残片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东西？神……什么？”
    “你装什么傻，神之手卷残片！你杀了技术大臣，一定是为了这个，你现在把残片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否则，你一定会后悔不早点交出来。”
    诺亚终于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梅杰没有说出的“杀害技术大臣的目的”正是他“来到婪客城的目的”，就是这个什么神之手卷残片。梅杰借由跟踪自己，偶然发现了技术大臣便是残片的持有者，因此杀害了技术大臣，夺走了残片。
    诺亚在头脑中想着出了神，脱口说出了结论：“我知道了……真正夺走残片的是梅杰。”
    国王一愣，对着士兵吼道：“梅杰怎么还没来，不是让他来一同参与提审的么？你们快去给我把他叫来。”
    诺亚说道：“梅杰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婪客城。”
    此时士兵汇报说，刚刚去找过梅杰，梅杰的房间是空的，整个王城都没有找到过梅杰的踪影。诺亚将早晨与梅杰见面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国王听过之后更是怒不可遏，骂道：“你们这群大臣，一个个的都各揣鬼胎，骗钱的，叛国的，偷宝的，都他妈的不想活了。图尔！你立刻派人去把神之手卷残片追回来，梅杰无论生死，也给我追回来。”
    “是！”图尔转身走了出去，给士兵们布置了任务，很快便返回了议事大厅。
    国王此时怒意消了大半，说道：“后天正午，处死诺亚，并将尸首悬挂在婪客城内，以示众人。”
    “是！”图尔应道。
    会议结束，拉赫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门前，确定两侧无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拉赫侧身挤了进去，巴伐洛关上了门，问道：“提审的结果如何？”
    拉赫喘匀了气，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后日正午，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