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密码:拼图者

561、嘘,别说话

    
    那些魔手菌被实验嫁接过以后,首先生存能力提升好几个等级,变得完全不畏炎寒,四季都能生长,寿命极长,一株魔手菌起码能活六十多年,而且繁殖力相当旺盛,随手撒下把种子以后,除非用大火烧干净并对泥土做碱化处理,否则它们能生生不息繁衍下去。
    其次,嫁接实验也改变了它们的基因,使它们在生长的过程中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气体,有点类似大堆落叶腐烂时发出的气味,通过呼吸进入人体以后,会刺激大脑颞叶记忆中枢末端细微的毛细神经,从而唤醒一些因时间太久或伤害太大而被大脑潜藏起来的记忆。
    也就是说,对回忆往事非常有作用。
    难怪庄静非要我去那里不可。
    殷三郎说:“你的失忆情况和普通人的失忆情况有所不同,庄静要你去龟背崖肯定因为那里有姚克臣事先安置的唤醒你记忆的其它触发物,魔手菌只是起辅助作用。”
    我也想到这点了。
    我发现从长生殿出来的人谋事布局都谨慎仔细到骇人的地步,一步步一环环长达几年几十年设计过去,半点差错都不出。
    殷三郎告诉我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龟背崖那些魔手菌是跟黑吻菌做过嫁接的,黑吻菌里有微量毒素,生成气体进入人体以后为引发人的恐惧感,美国有份杂志上做过专门介绍,俗称“胆小菇”。
    也就是说,龟背崖陈家老宅周围那些魔手菌的气体会诱发潜藏的记忆,也会诱发内心最深的恐惧,会把忆记里的人事物做变形处理,使画面变得恐怖,产生出真假难辨的幻觉。正因为这样,陈境鸿才会在老宅附近种满魔手菌,阻止外面的人进去。
    难怪刚才庄静说了那么句奇怪的话,叫我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都是幻觉。
    殷三郎郑重其事嘱咐:“千万千万不能一个人去,得带上几个帮手,要很能打的那种,带着武器。那栋老宅虽然不是实验点,但它跟陈家坞地底的实验点是连通的,一般情况实验点出事以后,附近的住处和各种附带设施都会清空,但也不能不防着万一的情况。有些特别危险的东西,当时的实验人员撤离时可能来不及带走,你一个人未必应付得了。”
    我点头。
    他又补充道:“还有魔手菌带来的幻觉也许会引发混乱,会导致行为偏差也不一定,需要有人在身边控制你的情况。到了那里,你自己也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一旦靠近,接下去看见的人和事就要仔细分辨,千万别把幻觉当真,更别把真实的东西当成幻觉,懂吗?”
    我说懂。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心里很没底,他说的那些着实有点吓人,谁知道我会在幻觉里看见些什么。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面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闯过了我就是英雄,闯不过……闯不过我好像也是英雄吧,他们会记住我的勇敢绝决的,天底下有几个姑娘能像我这样为拯救人类奋不顾身,论起来我和超人是一个级别的。
    殷三郎把眼睛眯起来,神情更凝重,又郑重嘱咐:“时间也要掌握好,不能太久,那种毒素吸入太多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一旦觉得身体不舒服,有胸闷、流鼻血、腿软、行动困难等情况,马上离开,不然就会中毒而亡。”
    这话太重,我更紧张了,但还是硬撑着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殷三郎用凝重到近乎悲伤的目光望着我,缓慢而无奈地摇头:“说实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放心。虽然从年纪上讲,你完全不是小孩子了,但苏墨森用软禁的方式把你养大,你在心智和对外界的应对能力上,恐怕连个普通的年轻女孩都不如吧,要你去办这么重大又要命的事情,对你对我们都不公平。”
    我挺想反驳他对我能力的否认,但又觉得没必要,他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劫难的人,我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孩子,就能力来讲,连小孩子都不如,大概只能算颗尘埃。
    但是眼下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我。
    我可能不是那个唯一知道死门密码线索的人,但在苏醒神智涣散又被软禁着的情况下,我是那个唯一还有可能拿到密码的人,只这一点,就能让我在殷三郎面前把头抬到与他平视的地步,哪怕我只是个小孩子。
    这时殷三郎别在裤腰里的扭扣型对讲发出蓝色的光和轻柔提示音,他低头看看然后伸手按了一下,里面传来莫玉梅的声音,提醒我们注意时间。他回答说苏醒在睡觉。
    莫玉梅的语气很不耐烦而且很恶劣:“睡觉就叫醒,反正是个白痴,什么时候都能睡!”
    殷三郎看我一眼,关掉对讲,叫我坐着等一会。然后他起身往刚才那个房间走,开门进去,把床上的人唤醒,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到门边朝我招手。
    我起身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
    我要见到我的哥哥了。
    我要见到真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每往前走一步,我的呼吸就更困难一点,等走到房间门口时,我发现我的心跳好像真的停止了。
    里面的灯开了,苏醒坐在床沿边,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我,他的样子如此英俊,神情干净而美好,带着温柔的光茫,不染尘世半点污渍,像个真正的天使。
    上两级台阶的时候,我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殷三郎疾步过来扶住。
    等我重新把身体站直把脸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泪雨滂沱无法自控了。
    我真的有个哥哥。
    他就在我眼前。
    他离我那么近,只要再往前走几步,我就能触碰到他了。
    我慢慢慢慢慢慢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他真实存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体,然后用手指抚摸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这是我的哥哥。我们的相貌是同一个生命不同性别的呈现。惊人相似,性别特征却各自明显。
    苏墨森说得对,我们兄妹是奇迹,生命学的奇迹,人类学的奇迹,整个世界的奇迹。
    难怪他对我们那么执着,大屠杀中撤逃时,哪怕忽略自己的孙女,也要护我们兄妹周全。
    苏墨森有他自己的野心,想脱离齐家自立为王,他势必要先从我们身上破解全部基因完美的密码以后才实施接下去的计划,但他没能成功,五年多前金诀王墓那一趟,使他成了众矢之的无处藏身,他这才终于绝望并且收心,把生命的最后一点意义放在复活孙女这件事上。
    我们兄妹确实是奇迹。
    但这是个与苏墨森没有半点关系的奇迹。
    这是修叔叔陈伯伯还有很多很多心里有善念和良知的人给予我母亲救助才创造出来的奇迹。
    殷三郎站在门边看了一会,静静关上门离开,让我们单独相处。我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理智瞬间崩塌,用力抱住苏醒然后嚎啕大哭。
    真正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又萌生起巨大而温暖的希望,血液里充满力量,瞬间什么都不怕了,告诉自己说必须要把这场仗打赢,而且一定要赢得漂亮。
    我哭了很久,完全忘记掉时间,直到房间门再次打开,殷三郎提醒说莫玉梅又催了。我背对着他请他再给我几分钟。他没说什么,重新退出去,锁上门,我听见他用对讲给我争取时间。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和苏醒说的,或者是千言万语太多一时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呆呆地看他,落着眼泪笑一笑,喊他一声哥哥。然后又紧紧地抱他。
    他也抱住我。
    在我准备松开他的时候,他却把我抱得更紧了,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很用力在我背上按了两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在黄福康的材料里看过苏醒的病历报告和听代芙蓉还有黎绪说过他的情况,知道他的智力基本处于四五岁孩童的样子,但我不太清楚四五岁的孩子突然这么用力抱住我并按我的背部是想表达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意思,所以一时很茫然。
    他把我抱得更紧一些。
    然后,他张开嘴在我耳边“嘘”了一声。
    他说:“嘘,别说话。”
    我像被点了穴样怔住,一动不能动,连呼吸都忘了,只怔怔地等,等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身体僵得发疼。
    他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听着,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黄福康怕那些人对我不利,让我装傻,他当年也想把你带走的,可郑胤如不让。嘘,别说话,别让他们发现,殷三郎也不知道我是装的。”
    我怔了很久,血液都停止流动,好长时间才终于能喘上来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你得想办法出去,找到妈妈,带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这里的事情,交给殷家办就好,保护我是他们的职责,对祖宗牌位起过誓的,我以后会想办法来找你们。”
    我咽了口唾沫,张张嘴,发现太紧张了,说不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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