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张手画的棋谱里,大有文章在!
见到殷三郎以前,我心里几乎认定墓门密码采用的是围棋棋盘的样式,但是这个猜想被殷三郎否掉了。
他是机关密码中的高手,他一否认,我就下意识地偏向他的意见,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现在看见这两页手画的棋谱,原先的感觉又全部涌了上来,再次认为墓门密码的破解方式跟围棋有关。
这两页纸之所以混乱难辨是因为上面画了很多图案和符号,还写了些乱七八糟的字,谁谁谁欠粮款多少多少,谁谁谁借走苞米两升,某年某月某日天气热得怪异等等等等,这些内容几乎把棋谱遮盖。
从颜色、笔触和落笔的用力程度分析,基本上可以认定字和涂鸦是陈乔斌的手笔,棋谱是另外一个人的手笔。
也就是说和刚才两页书信一样,陈乔斌把本子写完了,随手抓过几页纸继续写,完全不管上面原来有什么内容。
这两页棋谱一定很重要。
陈乔斌和苏墨森还有陈伯伯修叔叔等人暗中素有往来,他又时常进入地下墓葬,所以这两页棋谱很可能是别人的东西,或者也可能是他父亲陈祖全的遗物,落到他手里以后被他当成草稿纸,乱写乱画一气,把重要内容遮蔽住了,又因为研究中心的人从来没有把密码和围棋联系在一起考虑,所以忽略到现在。
落到我的手里,意义就不一样了。
我得把这两页棋谱牢牢记住,每个格子每个黑子每个白子的位置都得深深刻进脑子里面去,以备万一墓门密码真的跟它有关系。
看那黑子白子古怪的排列的方式,我有九成的把握,它真的是破解墓门密码的关键,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生门密码还是死门密码,或者是不是一页生门密码另外一页死门密码。
殷三郎说从前他破解一只修弋打造的无痕匣,破解的方式隐藏在一幅书法作品的笔锋和修弋送出那幅作品时的一句提示性的画里,那我有理由相信,这都是修家的同一路数。
真是幸亏从前被苏墨森圈养的日子里因为无聊照书学习和锻炼过图象式记忆能力,今天突然派上用场了。
得一格不差全部记住,必须得记准确。
为了不让沈建庆等人起疑,我一边看这几页纸,一边拿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做摘录,因为陈乔斌在棋谱上写了很多字还画了很多刚才那些太阳月亮星星铜钱的符号,所以在旁人眼里,我只是在研究符号。这会我的脑子是双重运行,一边记棋谱一边研究符号,并且两边都有收获,抄着抄着便发现了规律,也找到了这些文字和涂鸦的意义。
陈乔斌记在这几页纸上的东西,是杀人名单。
他用符号表示日期,用绰号代表被害人,记录了部分杀人名单。
比如一个太阳、一个星星,后面写着“烂菜梗”三个字就表示他在一月九号那天,对一个被他叫作“烂菜梗”的人下了毒。
发现这点后我马上回头翻那个日记本,想从里面找出有关“烂菜梗”部分的文字,但内容实在太多太乱,翻到眼花缭乱也没能翻出个究竟来,脑袋发疼,瞬间不耐烦,抬头问沈建庆:“你手下有没有那种智商爆表的天才型人物?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那种。”
我需要一个高智商并且拥有超强记忆力的人来帮我解读分析整理这本日记里的信息,比如彭亮那种天才。
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抱太大希望。
谁知竟然真有。
沈建庆只犹豫了几秒钟,就伸手按领口的对讲机,叫那边的人把陆运衡带过来。
我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
陆运衡。
我知道这个人。
代文静的笔记里有这个名字,后来彭亮帮我从深网里查到,他是个极度疯狂的考古学家,任是多凶险的墓也敢独自一个人往里探,传说他单枪匹马发现了努尔哈赤的真身墓,却死活都不肯说出位置。他对待文物的态度非常奇怪,有时抵死保护,有时却无故破坏,没人了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1998年因盗窃和毁坏国家一级文物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八年。
结果陆运衡却是在这里。
在研究中心里。
在齐家人的手心里。
我觉得我好像正走在一个非常奇妙的神话故事里,任何人的出现任何事的发生都不用惊奇。
大概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吧,也可能是半小时,时间概念很混乱,反正陆运衡被带来了。
他被带进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因为除了持枪士兵押送以外,陆运衡手上还戴着手烤,脸上戴着眼罩,直到领到我对面的位置上按他坐下以后,他们才把手铐和眼罩解除。
我起先很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因为连陈丕沧那么时不时就乱发神经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怎么偏对陆运衡这么高规格控制。但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了,既然他智商爆表对什么都能过目不忘,大概这个迷宫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题,走上一遍就能记住路线多走几遍就能摸清全部吧,而且立场一定有偏差,所以他们如此防备。
也就是说,这人很可能是站在我这头的,就算不是,做点努力,也能把他拉到我这边来为我所用。
我得对他好点,至少态度上得稳当点,不能像对沈建庆那样,时不时就翻个白眼。
陆运衡相貌一般,气质却明显高出众人一筹,见了我居然展颜露笑,友好而温润,旁若无人开口:“我听说过你。”
我报以同样友好温润的笑,不言语,我总不至于告诉他我也听说过他吧,周围这么多双耳目,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他又说:“他们说你很聪明。”
我慢慢摇头,面露谦卑:“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他点头:“很好,我喜欢谦虚的人,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拿张白纸抄下几个绰号,连同陈乔斌那本混乱的日记一起推过去给他:“从日记里找出这几个相关词,看看能不能找出绰号对应的真实姓名。”
他接过,眼睛一落页面,立刻进入状态,一目十行二十行地看,刷刷刷地翻页,速度跟彭亮有得一拼。
我从前以为天才是最难得的,现在却突然觉得,平常才是最难得的。
这个道理,黎绪大概四年多前就懂了,她想过平常的日子,想做个平常的女人,却总是事与愿违。
我也早就懂了,可是身不由己。
我跟沈建庆要一份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的死亡名单,最好把猝死类型的单独列出来。
他马上吩咐人去办。
然后我把注意力集中回手中的棋谱上,打着研究符号的幌子默记棋谱,不动声色,不露痕迹。
那边陆运衡很快就有收获,对应上了两个绰号的村民名字,等沈健庆的人把名单送到一核对,半点差错没有,完全吻合。因为之前不确定陈乔斌记录的日期是下毒的日期还是被害人死亡的日期,所以用猝死的案例来对最准确,一般猝死都发生在下毒当天。
因为1937四个数里只差3没对应到符号,我就特地找有数字3的日期,很快匹配到于巧巧死在5月3日,这样,再对着棋谱上的符号,5和3两个数字就都明白了,小鸟图案代表3,脚印图案代表5。
再又从陆运衡的发现里匹配到梅花图案代表的是12以后,我的脑子就有点糊涂,重新拿出小海家箱子里那七个图案来对照她的生日,发现从前面往后对照很通,太阳是1,星星是9,碗是6,梅花是12,连起来是1991年6月12,非常通顺。
问题是最后一个镰刀图案就落空了,没有任何数字可以指代。
镰刀图案没有任何数字可以指代。
我脑子里划过两个画面,小海脖子里和殷三郎手臂上的镰刀形状隐纹,猛一下好像明白什么了,抓过刚才王专家从拓片上描下来的镰刀,问他陈家坞地底墓葬里有没有这个符号。
他说:“有,但不在石棺上,是刻在E墓区的一以级石阶上。石棺上全部符号拓下来只有十二个。但台阶上只有镰刀符号,没有别的。”
我好像有数了。
我把纸移过去给对面的陆运衡,问他那本日记里有没有这个图案。他没有理睬我,还在刷刷刷刷看,最后几页,半分钟不到全部看完,然后才抬头扫一眼我指着的图案,笃定摇头:“没有。”
这个镰刀形的符号,陈家坞地底墓葬中的石棺上没有,却出现在台阶上,陈乔斌的日记里没有,小海家的箱子底板上却有,所以,我想,这个图案压根就不代表数字。
他就是个图腾符号,代表修家,刻在墓葬E墓区的石阶上,起到的是签名的作用,毕竟那个墓葬的改造和机关设计都是修家的手笔。
我拿起搁在那里搁了半天没人敢去碰一下的密码筒,问旁边人讨了个放大镜挨个符号看过去。
密码筒上有镰刀符号。
有四个,分别在第一排,第四排,第六排和第七排。
所以,我知道打开它的方式了。
镰刀图案在密码筒上起的是标记作用,指明了应该按哪几排的密码数字键才能奏效。
我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气,所以,全部的人都使劲盯着我看,沈建庆盯得最凶。
我想起刚才王专家跟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出不去了,他们打算完事以后就把我送到有去无回的地方。
我兀自笑起来,心里拧起一股狠劲,真是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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