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听我的指示,走到电瓶车那边去了,他仔细打量每一个人,看见苏醒时吃了一惊,马上再回转脸看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平常人看见一对长得九分十分相似的同性双胞胎都会吃惊,何况我们是异性双生,在医学上的概率极低极低,几乎为零。
电瓶车位置不够,林涯下车步行,把位置让给傅城,傅城因为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也就不推辞,挤着坐了上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黑压压的兵,长长长长吐出口气,朝我笑:“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我扁着嘴笑,说:“你上次和黎绪见面时,和她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她费很大力气去破解里面的意思,告诉我说,研究中心除地面上的部分以外,还有地面下这一部分。”
他点头:“对。聪明。就知道告诉她不会错。”
我继续说:“后面还有一条信息,是说……”
因为考虑到接下去可能还会有别的状况,万一我们行动失败落到对方手里会断送后路,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傅城完全不需要我说出来,立刻明白接下去要怎么做,马上下车,走到前面跟殷三郎说:“我开车。”
殷三郎把驾驶座让出来。
我问傅城认不认识迷宫里的路,他撇了下嘴,说:“我辅助设计的,还参与了全程监工,闭着眼睛都能飞出去。”
傅城这时才看见站在前面不远处的陆运衡,一下爽朗地大笑起来:“好久不见啊。”
陆运衡也笑:“好久不见,你怎么弄得这么邋遢,丑得不像样,我都不想搭理你。”
傅城伸手胡乱整理了下头发,说:“一年到头关着,弄帅了给谁看?”
有傅城,就不需要陆运衡戴着眼罩辨路了。我们挤了挤,腾出点位置,陆运衡和殷三郎站在两侧,扶着杆子,催傅城赶紧开车,陆运衡催完还补了句:“出去以后可赶紧把自己弄整齐了再买身新衣服换上,别让你老婆以为你这几年是上山当野人去了。”
这话听着真舒心,好像真的马上就能出去了似的,可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扛枪的黑士兵,一层层涌过来,虽然忌着车上三条重要人命所以行事小心,但我也发现他们的武器有所变化了,之前一律都只有麻醉枪,但这会每拨人里都加入了两个扛机关枪的。
也就是说,对方也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绝对不会放我们离开这里,所以等到了傅城四年前秘密设下的那条逃生通道前,免不了要打一场硬仗,见血肯定难免,最坏最坏的结局,也无论如何要掩护苏醒和殷三郎夫妇安全离开。
想到这里突然心惊,觉出人性的残忍,林涯和陈丕沧,还有傅城和陆运衡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都在整个营救过程中拼尽全力不计后果,生死关头有所取舍的时候,我竟就把他们靠后了。
人的私心,真是不能深究。
不免又想起从前黎绪开玩笑一样跟我说过的话,她说到了什么什么关键时刻非要牺牲掉谁的话,就把她牺牲掉。
原来有时候,牺牲真的是一种必须,不管是牺牲别人,还是牺牲自己,或者牺牲自己又连带牺牲别人。
我问傅城大概要多久能到逃生通道。
他说:“算不好时间,因为要避开几个有重兵把守的危险区域,免得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我问他什么样的地方会有重兵把守。
他回答说:“类似计算机控制中心、武器库、生化实验室、病毒菌种和特殊药物冻存处等地方都有重兵把守,一旦外人靠近,那些把守的兵就有可能不问三七二十一乱开枪,更何况我们这情况,他们就算礼貌点问一句两句,我们也答不上来个三七二十一,打死都属活该。”
我说:“咦,你不是这里峻工以后就被收押了么,怎么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说:“每隔一段时间会对各种机关和布防进行全面检查,有时哪里出故障了,也会把我提出来配合帮忙修理,想不知道都不行。”
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飞一般赶路,即使在这么快的速度下,殷三少奶奶还是拿着枪在射击头顶的摄像头,速度太快,偶尔几枪打偏,子弹乱跳挺吓人,大部分都是准的。她每每射得高兴就会扭脸朝殷三郎笑,有次抓着栏杆站起来去亲吻他的唇,生死关头这么玩,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极限秀恩爱了。
我扒着座椅背把嘴凑到前面傅城的耳边,告诉他进入逃生通道前免不了一场恶战,要他提前做好准备,千万别到了通道入口才停车。
他沉沉一笑,说:“我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这点心思还是有的。”
然后我低声和林涯讨论战略,打起来时,我们掩护。林涯很坚定地表示没问题。接着我把嘴凑到苏醒耳边,用低若气流的声音将死门密码告诉他,要他出去以后,立刻告知殷家或者夏东屹,如果一时间联系不到他们,就直接到乾州市人民医院骨伤科住院部找黎绪,反正无论如何要活着把密码送到。苏醒听完狠瞪我一眼,没说话。我心里就不踏实了,因为他的态度明摆着就是要跟我同生死共进退。
虽然我会拼死护他周全,但难保最后关头出现别的状况,比如他也拼死护我周全,到时候我们俩都被困住,密码送不出去,就实在太冤了。所以还得再做一手准备
我将密码告诉了殷三郎夫妇。
四个人掌握密码,只要能逃一个出去,也算值得。
我正抓紧椅背想起身再跟殷三郎说几句话,突然周围警铃大作,响彻整个空间,我完全没心理准备,吓得差点摔出去。
和刚才那阵警铃不同,这次的有点像城里每年会有一次的防空演习的那种响法,又响又重又紧急,耳膜都要被震穿。
我猛一眼瞥见莫玉梅的眼睛里掠过奇怪的慌张,表情惊疑极了。
所有人都闹不清楚情况,你看我我看你看不出个究竟,连殷三郎都不明所以很糊涂。
这个突发状况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很可能是对方做好部署要对我们采取最后行动了,不由一阵心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
铃声大作的同时突然四面八方都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纷繁杂乱,洪水猛兽一般。
我心里刹时绝望透了,想来是主控室里那个和莫玉梅平级或者比她高级的负责人下达围剿命令,不论生死要将我们当场处理了。
真绝望,明明可以逃出去的。
前面一堵墙打开,冲出几百个统一制服统一扛冲锋枪的黑士兵,洪水样黑压压向我们奔来,傅城不得不把车停住,一下无助极了,脸色死灰地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殷三郎从包里掏出几把中型枪扔给我和林涯,然后嘱咐:“以静制动,能不打别打,宁可被困也别拼命,还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我也是这个意思,心里惦着我失踪这么长时间,外面殷家人和常坤他们迟早会行动,只要把命留住,就总还会有希望。
可是我们好像有点思虑过多了。
因为那些黑士兵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奔到离我们十几米处的那个十字路口时,他们突然脚步一转齐刷刷往右去了。
这时左边岔路里又奔出一拨,大概也有几百号人,全都端着冲锋枪,也齐刷刷跟上之前那拨的脚步去了,对我们完全视而不见,仿佛没看见似的。
我正纳闷得不行,林涯突然捅捅我的肩膀让我往后看,我扭头,发现后面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几十号黑士兵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沈建庆和另外三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坐在电瓶车上,看上去气势很弱的样子。
所有穿黑制服的士兵都在往某个地方奔跑。
铃声还在响,一阵紧似一阵。
殷三郎左看看右看看又往上看看,突然倾起一抹阴冷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都看着他,他却看向莫玉梅,说:“这应该是最高级别的警备铃,用来集结那些黑士兵用的,所以现在只可能是两种情况,要么,负责军队的最高长官被谁控制住了,打响这个铃把全部黑士兵引过去好给我们腾路;要么,就是真的出大事情了。”
莫玉梅低头沉默,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我稍微把身体往下探了探,凑近了去看,发现她正咬嘴唇。
我一下大乐起来,说不管哪种情况,对我们都是好事。然后就催傅城赶紧开车。他嘱林涯和殷三郎站稳,麻利地踩油门把车窜了出去,在巨响的警铃声里拉风极了。殷三少奶奶趁着高兴,又连着朝上面开枪,打废一路摄像头。
我有一种马上就要冲锋登顶了的美好感觉,但是回头去看,沈建庆带着他的人还不依不挠阴魂不散追在后面,死不肯放过我们。
开了一阵,铃声渐响渐弱,然后彻底灭了,我耳朵里还有隆隆的回音,又过了几个路口才终于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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