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基本应该是这么个情况,但里面的信息很让人心惊,常坤他们的人不但没有攻下来,反而被下面的人攻出去了,可以想象战争有多惨烈。原本我比较寄希望于他们冲进来救我们,但现在看来,还是得尽可能想办法自救,完全指望他们恐怕够呛。
我可能有点低估这些邪恶的力量了。
我又走到玻璃前面往外看了一会,已经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士兵了,但殷三郎觉得还是再等等好,万一3号厅里还有兵,我们这样冲过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我说要不我打头阵先去探探情况,这次是傅城阻止,他说3号厅的四面墙全都是十米宽的大门,一打开就暴露,躲都没处躲,里面有兵的话,还是自寻死路。
所以只能等。
但没等多大一会,傅城等不住了,因为上面突然轰隆轰隆两声巨响,仔细分辨认定是迫击炮。傅城说他留的那个逃生通道用的是机械原理,炮弹动静太大会影响钢板承重,稍微错开几个毫米,门就可能打不开,所以无论冒不冒险也得抓紧走。
其实我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觉得死不死都往前闯比较好,等能等出什么花样精来。
于是做好准备重新出发,沈建庆他们也重新跟上,阴魂不散的。照这个情况看就算等下我们能顺利通过3号厅,最终进逃生通道前也还免不了要跟他们几个来场血战。
如果只他们几个的话,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到了3号厅那堵巨大的门墙前,我们商定好策略,如果里面空无一人最好不过,但如果门一打开,里面黑压压都是兵,那什么都不用说,直接投降,保命要紧;如果对方只有几个人,就拼拼看,拼不过再投降。
我发现人一旦进入某种状态,有些情绪自然而然就会往后退,比如害怕、紧张什么的。我现在血液里就拧住一股狠劲,想着哪怕我死无全尸,也要尽可能把他们护周全,让他们还能活着见到外面的太阳。
然后,我很快发现,原来有这打算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殷三郎调整我们的座位,将我和苏醒还有他的妻子安置在最中间,也就是说如果开战,旁边的人就给我们做了盾牌。我不肯,要和他换位置,说这几年里你替我们做得够多了,你得活着出去。可殷三少奶奶拽着我不放,那女人真的像个清澈极了的高中女生,却又沉稳得像个历经世事的大人物,心里主意很笃定,手里就十分有劲。
不仅殷三少奶奶拽我,还有傅城也按着不让我乱动,他朝我笑,说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往后的路长着,大把的好日子等你去过,别跟我们这几个黄土快要埋半截的人抢着去死。
我看着那张沧桑极了的脸,眼泪刷地就淌下来了,我真想吼一声,你才黄毛丫头,论起年纪来我都够当你祖奶奶的了。但这话没法喊,只能忍着,任他们给我们当人肉盾牌。
一切准备妥当,殷三郎迫着莫玉梅下去开门,这时莫玉梅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基本已经垮了,一双眼睛里没有光彩,常常虚浮不定,偶尔还会有一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迷茫,完全听之任之,死生两便了。
他用她的指纹开门。
门一启动,殷三郎就拽着莫玉梅飞速跳回车上,全部人聚集所有注意力盯着眼前。
超级厚重的不绣钢门缓缓向两边移开,乍一眼看去没看到黑压压的兵,心放了一半。再看,没看见有人。心又往下放了点,觉得应该是最好的情况,兵都被派遣出去,大厅是空的,直穿过去就行。
但是等门开到大半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里,全部都把身体绷直了。
里面有人。
靠右手的墙边有张大办公桌,桌前站了五个人,最中间的拿着手枪,另外四个都端着冲锋枪,枪口齐齐对准我们。
因为这厅实在太大了,门也大,他们又站在墙边,所以非要到门差不多全部打开才能看见他们,而他们自门这边一有动静就做了准备,这场面虽然有所预料但真的不好对付,就算我们能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枪林弹雨冲到大厅的那头,停下来开对面那扇门的时候也一定会吃大亏。
但是走到这步,倒退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上面打得一塌糊涂,刚才那个出口处肯定堵满了兵,倒退等于送死。
只能拼着命往前。
殷三郎没我这么多思想活动,他在发现里面有人时已经迅速行动,把莫玉梅和另外两个人质提到右边当盾牌,然后给傅城和林涯一人一把枪,陆运衡也想要一把,殷三郎犹豫两秒钟,也递了一把给他。
就在这紧急当口,眼看着里面的人马上就要开枪,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的陈丕沧突然发疯了。
陈丕沧从中了麻醉枪之后就一直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位置上颓着,没动作也没声音,我们都以为他药效没过,也顾不上多照管,忽略到现在,谁知这会突然发起疯来,嗷嗷叫着跳下车往里面冲,按他以前的套路,采用之字型路线,又跳又跑又癫又狂又乱又闹又哇啦哇啦乱叫。
对方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与此同时傅城不用人命令就一脚油门下去绕之字型开以避免那些调转来对付我们的子弹,而殷三郎的太太猛地将我往下按,用她的身体覆盖住我,我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只从缝隙里看见陈丕沧满身的血还在那里乱跑乱跳乱癫,嘴里哇啦啦地叫。
他悲壮苍凉的声音穿透枪林弹雨传进我耳朵:“丫头!活着出去!记得清明给陈家烧纸钱!”
“活着出去啊,丫头!”
子弹在身边、在头顶呼啸着过。
陈丕沧直跑到最后一口气尽才终于倒下,而那时我们终于穿过整座大厅到了对面的墙门前,殷三郎完全不顾会不会被子弹打到,提莫玉梅下车用她的指纹开门,林涯提着另外一个人质给他打掩护。陈丕沧一倒下,火力就全部朝我们集中过来了,我几次挣扎着想跳出去帮忙,但被殷三少奶奶和苏醒两个人压得不能动弹。
他们在用性命保护我。
那天在殷家,我歇斯底里发脾气,把自己当上帝,说出去的每个字都恶狠狠的,可真正到了浴血的时候,我真的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是别人拼着性命来保护。
车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那几个人质的血还是我们中间谁的血,我害怕,就喊苏醒,他应了,我再喊傅城,他一边朝后面开枪一边答应,我再喊林涯,也听见了他的声音,然后我喊……
这时正轰隆隆开枪的傅城突然大叫一声糟糕,我原本就紧张得要死的心又往上提了一层,拼尽全力抬起脸往后面看,在射击的火光电石里恍惚看见一道奇怪的黑影。
前面门终于打开到够车子出去的程度了,殷三郎大喊傅城,傅城立刻把枪扔到后座,坐稳身体把住方向盘狠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林涯提着人肉盾牌跳回车上,苏醒和殷三少奶奶这才把我松开,着急地检查我有没有被流弹伤到。
我没有受伤,直起身往后面看,最后一眼看见的居然是楼明江。
居然是楼明江。
楼明江骑着一辆炫目极了的单人摩托车发疯般冲进大厅,震天震地咆哮:“妈的!今天谁都他妈别活了!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然后我们的车子拐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路狂飙,也不知道疯开了多久,一脱离身后的险境,确定没有追兵,殷三郎就叫傅城停车,赶紧检查车上几个人的状况。
林涯手臂上中了一枪,耳朵被子弹擦飞半只,满脸是血;殷三郎夫妇和我还有苏醒没事;傅城腿上中了一枪,半只裤腿被血染透;陆运衡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枪,脑袋血肉模糊,不忍心多看;三个被我们当成盾牌使用的人质中了无数枪,早已死得透透的,特别是莫玉梅,整个被打成了筛子,眼睛都被子弹打穿了。
我偏着头不敢看陆运衡的样子,脑子里突然响起黎绪经常哼的那首关于神的歌,又想起那天第一次见他,面对面坐着,眼罩拿下,他就朝我笑,后来被送走时,祝我好运。
还想起殷彭亮从深网里面帮我查到的关于陆运衡的资料,他是个疯狂的考古学家,没人搞得明白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惜没能来得及听听他讲他的故事,就死了。
越想越难受,没办法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还冲我笑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苏醒抱抱我,叫我别难过。我心里也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便回过神尽可能集中精神回想刚才逃离3号厅那一刻的场面,猛地想明白傅城大叫一声“不好”之后我看见的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了。
是“九齿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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