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太阳还很灼人,顾轻舟吃完饭就从食堂往教学楼方向走。阳光在地上拖出他长长的影子,被踩在脚下。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所上了年纪的高中,教学设施到教师资源,无不是腐朽又老掉牙,这直接折射出管理这所学校的最高层的状态与格局,恰也是顾平玔惯常的模样。
正好十一点十分,高一高二也快下最后一节课,到时候整栋楼就会从四面八方吐出密密麻麻一群人,他不喜欢拥挤,所以掐着时间先往办公室。
往楼梯口要经过一条露天长廊,两侧种满淡蓝色的牵牛花,若是没风的天气,花香浓郁地直浸骨髓,顾轻舟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微皱眉头,下意识加快步伐想避开。
人才跨出去没几步,头顶上空的楼梯猛然传来一连串细细碎碎的脚步,像人卯足了劲儿往下直冲。
鞋底噼里啪啦的敲地声也越来越厚重,来人在向他靠近。
这个时间点,整栋楼学生都在上课,更不会是哪个老师折腾出这番动静。
大约有学生逃课了。
可,关他什么事?
平生最怕麻烦。
自己不过受着顾平玔的逼迫来暂时任教,不在编制,不算工资,他跟这所学校升学率半点关系也没有,更别谈有人违纪。
他垂眼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经听见女生压低的交谈声,像怀着阴谋得逞的窃喜,轻飘飘荡在空气里,光听着就觉得是个好心情。
顾轻舟突决定不走了。
他把本来要迈向办公室方向的脚收回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位猎人安静蛰伏在草丛里,只等不明情况的猎物出现在视野。
等了几十秒,一排排扶手上当终于出现一张小巧精致的脸。
笑意没消,发光的杏目里还保持着跟同伴说话时的愉快,就算突然撞上他的对视,也是波澜不惊,顶多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松松绑着的马尾辫垂到肩膀,半遮掩一段白皙的皮肤。
是那种没经过社会浸染的干净与漂亮。
见着他不动声色的凝视,女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可下一秒却把腰板挺得更直,明明心里发虚得要死。
顾轻舟越看越有趣,仿佛戴了一副透视镜,将面前人的心理活动一览无余。
但不说破。
这是对于猎物的乐趣。
他开始朝上面走过去,浮动的尘埃落在脚尖,又慢慢漂浮上肩膀,女孩已经不自然地在到处乱瞥,不过眼里的惊艳被他捕捉到。
顾轻舟心里又笑了一下。
到了面前。
他已经能看清女生脸上每一寸毛孔,很细腻,连同微翘的睫毛都带了她的灵动。
终于,他迎来了他们之间第一句对话。
“同学也去吃饭……?”
清柔又好听,跟着阳光一同撞碎在地上,不过他注意的不是这些。
他勾起唇角,“高一的?”
看模样,倒像刚来学校时固有的新鲜稚嫩。
女孩子表情有点意外,像是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含着光亮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最后一瞬咧嘴笑开。
细碎的尘埃漂浮在空中,将线条柔软化,她笼罩在一片光亮里,像镀了金光。
顾轻舟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也无暇去听女孩一张一合的嘴到底在说什么。
只觉得空气里浓郁的花香将他窒息,心脏某处像钻进了东西。
看着很机灵,可女孩实在是笨。他几句随口胡诌的话也当了真,直到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后才把事情摸了个明白。
明明是特别厌恶麻烦的一个人,而钟重年三个字就是麻烦的代名词。顾轻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些时间跟精力,就像哄小孩一样循循善诱让她归于正途。
从来不曾有过的包容,似乎在慢慢修炼出这样一种能力。
原来当个老师,还挺不错。
他这样想。
在一中的光阴尤其迅速,明明同样的昼夜,可独自一人待在冷清的房间时又觉得太过漫长。
他开始期待每天的日出,然后开车去一中上班。
自己有意模糊理智不去分辨,可有些事情还会有人逼你看清。
顾轻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是从那件事事发。
清早才进办公室包还没放下就被隔壁钟重年班主任火急火燎地喊过去,然后一叠照片被摊在他面前。
扫了一眼,上面是他跟她。
女孩从墙上跳下来,他跑过去接了一把,可照片上那两个人,分明笑得柔软。
原来自己也是会露出这样愉快的笑容的。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目光僵直而深邃,仿佛要在上面凿出一个洞,可随即他立马低头沉默。
出错了。
不该是这个方向。
女孩的心思太过**,他一直当作玩笑随意挡挡就过去,可回头看那些日积月累的细节,他惊恐地发现——
那些罔顾人伦的龌龊想法,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
可自己本来就是被黑暗吞噬掉的人,怎么能再拖着太阳光下水?
说什么,都不该继续了……
他得走。
无论以什么理由。
这件事也算不算是老天的特殊馈赠?逼迫他清醒,给予他借口挽救?
女孩哭红的眼眶,滚下的泪珠,还有他刻意刻薄的语句,忍住没伸出去的手……
终于终结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他抱着纸箱,为数不多的几份文件,离开一中大门,彻底把窗外的光亮,掐死在手里。
顾轻舟还是那个顾轻舟,冷静淡漠,理智到刻薄,在黑暗诡谲里翻滚,画地为牢。
而彼时,他不知道——
他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爱情。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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