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好久,手抓了抓裤子,放开,再抓起,再放开……我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很痛很痛,像有人生生地从我身上撕下一块皮,痛得喘不上气,痛得哭不出来,痛得恍惚。
当我找到自己的声音,只能自己在那一遍遍念着:“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怎么会呢……”
这时候,班芷忽然朝我逼近,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只听到她说:“别出声”,然后,她就连呼吸都停了。
我有意逃避那窒息的痛苦,本能地不愿去想,逼着自己回到现实里,将注意力投放在周围,然后,我就感知到了有“人”正在慢慢地朝我们这边靠近。
我忖度着这会是什么人靠近,来人想干什么,看班芷连呼吸都不敢有,我也莫名地跟着不安,忽想到在仇家禁地时,我曾用意识分离出去,可以看到很远地方的景象,玄之又玄的。
闭上眼睛,我回想着当时的感觉,脑子里某个角落里,静静窝着的一团寒与热交融的气流再次运转起来,感受到气流中的温度,好似仇诗人就在我身边,安抚我所有的不安……
我的意识飘散了出去,穿过衣柜,渗出房间,蔓延到走廊,来到底下宴会厅。
然后,我看到了从后屋跟前屋连接的通道走进宴会厅的……殷湦!
他一身的血,看起来伤得很重,可他走起来却很平稳,就像只是穿了件泼了鲜血衬衣,西裤因为深色的原因,只能看到湿意,早先打理好的头发此时也凌乱着,应是很狼狈的人,他却像是闲云漫步来的,一身脏污也没让他难堪,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让人发寒,如果此时,他手上在拿着把带血的斧头的话,就是那午夜的分尸凶手!
他不紧不慢地从宴会厅中穿过,迈过酒瓶,踩碎酒杯,单手插着兜,侧着头,状似欣赏着宴会厅的景象。
突然地,他猛地抬起头来,明明我现在是虚无缥缈的意识状态,整个思维触手是扩散的,没有固定的点,可我就是觉得他在看我!
我仿佛被定住般,看他盯着我,眼神阴森森的,嘴角却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诡谲的笑——下一秒,我“咻”地一下,所有意识都缩回了身体里,回归到衣柜里头,嘴巴还被班芷捂着,胸口已不自觉地大大起伏起来,冷汗都模拟出来了。
浑身无力地瘫在柜子壁上,我居然被对方轻轻的一眼吓成这副模样,简直不能更怂。
刚腹诽着,刚意识出窍过的我五感还十分的敏感,我隐约听到了脚步声,好像是“殷湦”从楼梯那上来了。
哪怕楼梯到这间房间到这个柜子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哪怕嘴巴已经被班芷捂着了,我还是自发地屏住呼吸,好像稍稍喷出的鼻息重一点,都能够被对方“听”到。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朦胧不太确定,到现在可以真的听到声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吓我们的,以殷湦的身手走起来就算做不到悄无声息,也不该这般,好似每一步都特意发出应有的响动。
班芷因为不敢动,连带着捂着我的手始终没拿走,我看不到她,可从她冒汗的掌心可知,她此时紧张程度一点不比我小……我不由想起,刚在后屋客厅楼梯,她跟殷湦对战时,那犹如死士般,一点不怕殷湦的样子啊?
也有不对的地方,就是从进这衣柜里,她跟我说话时的语气相对正常,正常是时,包含了人类应有的情感,可刚在客厅她和殷湦打时,我却无法从她死寂的眼睛里看到灵魂。
这……
“咿呀——”
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我发散的思绪,精神再次崩得紧紧的。
脚步声踏进房里,比任何时候听到的都要清晰,就在我们衣柜外头“哒哒”地走着,一会走过去,似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再走回来,像是要离开了,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正期待着他出去呢,脚步声又回来了,要不是我没有心跳,我都怀疑心跳声会剧烈得让外面的人听到。
如此来回两三次,我都快吓得休克了,才终于听到那人出去的声音,门也被重新关上了。
虽然仍不敢动,心里还是缓了口气,班芷也因为刚才过于紧绷的缘故,这会可能也有些力竭,捂着我嘴巴的手往下滑了几寸,还有轻微的呼吸吹拂在我耳边,我这才想起,她虽也灵魂离体过,可现在还是真正的人,竟然能那么长时间的不呼吸。
我想试着问她有没有事,“砰”的一声,紧闭的衣柜门忽然就被从外打开了——
“临寻山躲猫猫的游戏,你们还没玩够吗?”
微弱的光亮没能渗透进来就又被高大的身影挡去,我几乎要以为,我和我姐变成了四五岁的小孩,面前的黑影就是可怕的魔鬼。
却在这时候,身旁的班芷猛地扑出去,掐着殷湦的肩膀滚倒在外,等我钻出衣柜时,那两人再次打了起来,然而这次,我姐已经不占优势,反而像一只拼死挣扎的猫兔,被一头豹子戏谑捉弄,偶尔让一下看她蹦跳,再突然亮爪子给她来一下。
其实班芷的身手不错的,可每每她要攻向殷湦身上要点的时候,动作就会有不自然的停滞,然后殷湦就会浅笑着反攻她因动作不畅,露出的弱点。
“砰——”
班芷被砸落在一张椅子上,椅背承受不了飞来的重量往后翻,连带着班芷也一个倒仰地摔落在地。
我趁着殷湦慢悠悠地靠近时,冲过去抓起我姐的手臂揽过我的肩膀,拽起我姐就跑出这间房。
在这出不去的房子里,我也不知道要往哪跑往哪躲,也只能抱着我姐又跑回了宴会厅,心慌意乱下,想着要不要再回后屋,却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笑声。
那笑声不是一个人发出的,是好多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那种声音,可偌大的宴会厅里除了我和我姐,在后头追着我们的殷湦,哪还有这么一堆人在?
被我搀扶着的班芷忽冷声道:“看上面!”
我抬头,宴会厅这么大,最少不了各类灯火,顶上的天花板就挂了好几盏漂亮的灯,有的灯罩是实的,有的灯罩打磨得光滑,能够像镜子一般照出影子来,如今就在我们头顶上的灯罩上,就倒映着我和班芷的影子,可带着我们模样的影子却是不同的表情,各有各的动作,完全脱离了我们本体。
不止是顶上的灯罩,还有摔在地面的酒杯酒瓶、酒水、盘子、叉子,还有擦得光亮的桌椅,所有能够照出影像的东西,都有我和班芷的影子在里头,还故意对着我们俩本体搔首弄姿。
我想到之前在休息室遇到的那面破碎的镜子,当机立断就要走,双脚被死扒着的感觉再次出现,我一看,果然脚边附近的破杯子里,“班芷”正死拉着“我”的腿不放,但班芷也没好到哪去,因为另一个酒瓶上,“我”也正抓着“班芷”。
“呵呵……”
在我焦头烂额时,最害怕的声音响在了身后。
殷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然后在我们身后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我正在想他为何不过来,就发现他所站的距离,正好也能让头顶上的可以充当镜子用的灯罩,将他一起照在其中,他的影像和我们俩的待在了一块,紧接着,他的影像便开始欺负我们。
疼痛最直接地反应在我们身上,无形的铁拳一拳一拳地往我们身上揍,这样忍受下去不是办法,我抱紧班芷的腰,她也强撑着挺起身来,艰难地挪动重如千金的脚,想要远离头顶的灯罩。
殷湦看起来一点也不急,也不追地单手插着口袋含笑喊着我们,就在我们逐渐挪开有殷湦影像在的灯罩,不在被他的影像揍,身上一下子轻松许多,可祸不单行,刚脱离魔爪,脚下就踩在了一汪水上。
这应该是酒水倒出来的,只有两三个脚掌的面积,看起来浅浅薄薄的一层水渍罢了,可我一脚踩下去,却触不到底,好像我踩的不是一面水渍,而是湖泊!
是了,镜子、画作都能变异,这小小的水变得“深不见底”,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妈的,怎么可能不奇怪!
班芷发现不对,及时地拉住我,但我的左脚的整个脚掌都已经沉下去了,想要将脚抽回来,却骇然地发现底下有一股极强的吸力在和我拉扯,一不注意,我的左脚又往下沉,眨眼间都快没过膝盖了。
我凝起精神,才堪堪没再继续被往下拉。
班芷弯下腰抓住我的大腿,试着将我的脚拖出来,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她手往下一点,想要寻找一个好的着力点,她的衣袖因此沾到了水,竟然开始腐蚀,我忙将班芷快要碰到水的手拨开:“别碰水!”
我虽没发现我在水里的脚有怎么样,可既然能够腐蚀衣物,肉体凡胎的,最好不要碰这水。
“那怎么办,你能用力吗,脚有没有事?”
我摇头,想说我自己再试试拔一拔,刚刚不动的殷湦,却在这时候再次朝我们靠近,还微笑着问:“需要帮忙吗?”
我身子一崩,怪不得他不急着追我们,是在这等着我们呢。
可我们现在的情况,可比刚才在镜子等下还糟糕。
班芷忽而站了起来,侧身挡在我和殷湦之间,声音发冷:“你害死殷湦五年,这笔账,今天我们就算清楚!”
殷湦毫无所谓地一笑:“你还要跟我打?你连自己都掌控不了,一定要这么不自量力吗?”
话语温柔,好似带着对未婚妻的宠溺。
班芷惨烈一笑:“就如你说的,就算不敌死了,总好过自己都无法给自己做主!”
她说着,手中长剑再次转为长鞭,先往地上一甩,将所有的能照人的东西都扫得远远的,各别的大件的较远处的她就不管,忍着不适,身形照样快速地冲向殷湦。
长鞭飞舞,打出重重叠影,我不敢错目地看着,感觉鞭子好像打中了殷湦,可等鞭子重影散去,班芷已被殷湦脖子压在了地上,他的另一只手,就按在班芷手臂的伤口上,手指更是陷入伤口之中,疼得班芷无法忍受地发出惨叫。
“不要,住手!”
我焦急地喊着,一不注意,左腿又往下沉下几分,我焦急地想把腿拔出来去帮班芷,可仅剩的一只脚怎么都不得劲。
殷湦连个余光都没瞄向我,他玩够了班芷的伤口,将那手举起来,动了动指尖,粘稠的血滴落在班芷身上。
“你知道我最讨厌背叛我的人吗,”他用那沾血的手抓着班芷的下巴,将血都抹在她脸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话,我明明就要成功了!”
班芷发白的嘴角冷讽地勾起:“我本就不是你的人,何来背叛,你也不是殷湦,不过是披着他的皮,就真把自己当人了?呸,不过是一堆烂骨头!”
“啪!”
也不知班芷那句话触到了殷湦的雷区,他反手就给了班芷一巴掌,脸上挂着的微笑也収回了,变得阴沉可怖,打了那一巴掌还不够,他抓起附近的一支酒瓶,直接往地上一敲,瓶身破碎,只剩下瓶口和半个尖锐的瓶身,他就用那尖锐的瓶身,扎入班芷的肩下肩胛骨里!
“啊——”
“班芷!”我倒抽口气,奋力地拔着自己的脚,可越着急越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拔起了一点,又给拖了回去。
殷湦扎下去还不算,还要碾转酒瓶:“你刚刚那一剑就是故意这么对我的,我现在还给你,怎么样,舒服吗?”
血倒灌地从班芷地嘴里吐出来,她艰难地咳着,每咳一声都要牵动肩胛骨的伤,不咳血水又堵着喉咙里,各种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之前说她疯了不是随便说说的,她咧开嘴,露出血红的牙齿笑着:“你说呢,就你这点力气,呵呵”
殷湦“呵呵”地笑了起来,两人犹如躺在床上互相调侃的情人,激烈的,互不服输的调教,然而摆在我面前的,是殷湦拔起了酒瓶,再一次扎入,将班芷整个肩膀扎得是千疮百孔,偏又避开了要命的点,让班芷能留一口气,苟延残喘地享受着被凌虐的疼痛。
“姐……”我嘴里喃喃地叫唤着,眼前的一幕,让我呆立。
我为什么那么没用,为什么我始终不能保护住我想保护的人!!
那流出来的鲜血,染红我的双眼,被白玉压制着的已发芽的魔种扭转着想要再长出一段,我只觉眼前的世界,都变成红色的了,红得让我头晕,胃里都在翻滚着想要呕吐。
我的手在抖,这次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脱力,而是控制不住想要爆发……我仿佛变得麻木,跟水下吸力拉扯的力道停了下来,我的左腿被慢慢地往下沉,我却完全没有察觉般,只盯着眼前的一幕,所有的光线都在逐渐地暗下来,我眼睛里的光泽也仿佛被滤去了水汽……
“噼啪——”
我眼睛里闪过一道紫色的电光。
下一刻,轰隆的雷声,就在宴会厅上方响起,嘴角勾着笑,一副一切都在算计中,并且即将得逞模样的殷湦听到雷声时愣了下,像是没有想到会是这结果,可随即他又隐晦地笑了起来,喃喃了一句:“控制不住了吗?”
我眼睛呈灰色,是那种好似没有灵魂的颜色,空茫茫的,时不时地闪过紫色的光,又给我空洞的眼睛里带上了戾气。
整个宴会厅,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原本被往下拉近“水中”的腿停止了,然后被我一点一点地扯回来,水底下那股吸力瑟缩着不敢再跟我抢夺,让我顺利地把脚収了回来。
只是,原本的长裙,被“腐蚀”了一半,现在左腿的裙子只到大腿,另一边长到膝盖下方,颇有时下流行的长短不一的裙子风格。
除了之外,我左脚的鞋子也没有了。
光着一只脚,走得有点跛,一晃一晃地朝他们走去。
殷湦放开了一身血的班芷,任由她躺在地上几乎只剩呼出的气,他站起身对着我,对我笑得温柔,一如多年以前的模样,他还朝我伸出手:“小澜……”
似是等着我能扑入他的怀中,躲藏在他给我的保护之下。
我冲了过去,在临近他的时候跳上去,手中一把匕首朝着他的眼睛刺下去!
殷湦眉一皱,侧过身躲开,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小澜,你听我说……”
我甩开他的手,没有任何停顿地转动手腕,横着朝殷湦剐过去,再次被他躲开,我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击,周边的镜子中,两人的影像也互相攻击,可那些影子再也困不住我,我没有知觉般只知道攻击殷湦。
刚刚还用残酷手段对付班芷的他,面对我时几乎都是闪躲,少有的几次反击也都避开了伤害到我的要害,似是不敢伤我,也不想跟我打,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心中燥郁越发浓盛,匕首挥出一条雷电化成的紫色蟒蛇,直接冲撞到殷湦身上,殷湦不敌,被冲得高高飞起,再重重地落地。
他被伤得不轻,胸口冒出血来,我才恍恍惚惚地想到之前,他被班芷一剑穿胸的情景。
心中杀欲旺盛,脑子里闪现的种种画面都无法让我停下脚步,来到他跟旁,扬起匕首就对准他的心窝刺下去。
刀尖碰到皮肤的时候,被他赤手抓住,尖锐的刀锋,让他紧握匕首的手,立马有血从指缝间流出,他朝我喊着:“小澜,你快醒醒啊,一切都是班芷弄出来的幻觉,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你醒醒,不要被她骗了,小澜!”
他哪怕在如此劣势下,一身伤痕累累,看着我的眼睛仍旧情深不移,怜悯、怜惜,快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我发力的手有些迟疑,这双眼睛,让我想起多年前的啊湦,将我牢牢地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小澜,你想想班芷对你做的一切,你想想我们的曾经,你想想小时候,我抱着你,你说,你要当我的新娘……小澜,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都不能让你信我一回吗?”
“小澜,我求你,醒一醒好吗,看清楚这一切!”
声音仿佛响在脑子里,跟嗡鸣声似得,朦朦胧胧不愿意听,又不得不听得分明。
我下意识地转头,朝班芷看去,谁知,她竟然没躺在地上了,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鞭子回到她的手中,长鞭变长剑,一身血腥的她狞笑着朝我们走来,我听到她冷笑着:“今天,你们都要死在这!”
“小澜!”殷湦担心得强撑着撑起上身,不顾我的匕首是否会伤到他,推搡着我要把我推开,“你快走,什么都别管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管了,走!”
走?我能走去哪?
随着班芷越靠越近,殷湦着急地拼着力气要将我推开,甚至想要挡到我面前,相比他急得惨白的脸色,我跟傻了一样坐在地上不动。
班芷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了,她站在那,低着头看着我们,跟看两只蚂蚁似得,她身上的血还在流,一滴一滴地落在我和殷湦身上。
我闻不到血腥味,我不知道这些血是真是假,我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一切一切,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班芷手肘往后拉,再用力地将手中的剑刺过来,殷湦往前一挡,从旁边摸来另一只酒瓶,妄想凭借这凡夫的酒瓶抵抗班芷那一看就不俗的剑。
“呲……”
那是利刃刺入肉里的声音。
殷湦挡在了我面前,我从背后,将匕首扎进了他心窝。
班芷的剑,卡在殷湦的酒瓶里。
画面,好像就这么静止了!
殷湦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再慢慢地转过头来,眼里满是受伤:“小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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