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一向是一个对生死看得很开的人,毕竟,她曾经的爱人、她的母亲,全都离开人世了。
所以,要她去追随,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但是,第一次,她对于死亡徒生了很多恐惧。
他怕季岸会死。
虽然她还不够了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为什么有人一直盯着他,但是她知道,他们想置他于死地,他现在就像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一样。
她好不容易,在这小小的、却又清丽的夷山找到那个让她心跳加速、让她想献出自己的男人,怎么可以轻易让他从身边离开?
在这一方面,江舟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一旦认定的人,就绝对不会放手。
除非她死。
……
一旁的季岸在专心致志地开车。
居然精力还是那么充沛。
她有点疲倦,却不想入睡。
她在回味。
她做过好多疯狂的事,却没有一件像他们刚才在车头上做的事一样让她食髓知味。
江舟把座椅放下来,半眯着眼,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那天她在打电话之前,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她在报纸上找到的一条消息。
当时她怀疑周齐光的死因,就去图书馆翻了一堆旧报纸。
但是,只发现了在一个地方发生了爆炸。
非常简短的一则新闻。
简短到让江舟之后就忘了那个地方的名字。
宛町。
季岸不想让她知道的故事,果然都跟周齐光有关。
周齐光,应该就是那一场爆炸中丧生的。
可是,这一切,跟季岸又是什么关系呢?
思索间,关键人物季岸却突然开了口:“伊粲已经不在家里住了。”
江舟躺着歪过头,仰视他:“为什么?她拿到身份证回家了?”
“不是,她是被映光赶出去的。”季岸说。
“什么?!”江舟腾地坐了起来。
“两个小屁孩吵架了?”江舟无语地想,“不可能啊,周映光虽然看上去不靠谱,其实是挺靠谱的。就算再怎么闹不愉快,也不会把一个女孩赶出去吧……”
江舟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难道,伊粲和周齐光的死有关?”
没想到季岸只是“嗯”了一声,接着,就这样平静地讲述起那个发生在八年前的、悲惨的故事。
……
周齐光、季岸、方濡,他们三个都是同一所顶尖大学的校友。
方濡最小,而周齐光最大。
周齐光和季岸是同一个教授带的同门师兄弟。
周齐光比季岸大四年,待他如同亲兄弟。
而方濡,加入了有季岸在的学生会。
就这样,兴趣爱好相似的三个人走到了一起,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
慢慢的,周齐光喜欢上了方濡,而方濡喜欢上了季岸。
周齐光知道方濡的心意,也没有勉强,反而大方地鼓励方濡去追求喜欢的人。
就这样,一场本来紧张的三角恋就这样轻松的化解了。
而季岸,当时就是一根自大的木头,什么都不知道。
周齐光29岁那年,被丁义博教授邀请到他的开发研究所中。
于是,在丁义博的带领下,十一个人开启了一种治疗癌症药物的研究。
经过三年的时候,终于开发出了一种半成品。
而此时,周齐光发现了半成品存在着强烈的副作用和弊端,提议终止对它的研究,却被丁义博驳回,他坚持认为,只要再研究下去,就一定可以成功。
教授如此,周齐光没有拒绝的本事。但与此同时,勾结,将半成品卖个他们,从中获取暴利。
他私下里三番几次请求丁义博回头,却屡遭拒绝。
在最纠结的时候,这件事情东窗事发了。
丁义博竟然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他们十一个人身上。
在被背叛的震惊、绝望中,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公司为了杀人灭口,竟然把整个位于宛町的研究所炸毁了,并且蓄意伪造成由于研究人员受到良心的谴责而集体自杀的假象。
那一年,周齐光32岁。
其他成员平均年龄28岁。
虽然这件事情被镇压了下里,十一名研究员还是受到了舆论的谴责、背负了巨大的骂名。
十一鲜活的生命,一夜间惨死,尸骨无存、化为灰烬。
据说研究所周围的土地,至今都寸草不生。
……
“丁义博在爆炸案发生之后,就失踪了。至今不知道是死是活。而伊粲,是丁义博的孙女,她真名叫丁一粲。”
江舟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听完他平静的讲述的。
但是她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喉头干涩,像一天都没有喝水。心头像遭受了一记闷拳,钝钝地疼。
“他…周齐光……现在在哪儿?”江舟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主山上。”季岸知道江舟是想问周齐光的墓碑在哪儿。
“我想去。”江舟说。
“很快就是周齐光的忌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季岸说。
季岸有季岸的考量,江舟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心里难过,好像都透不过气来。
“周映光他,现在怎么样了?”江舟闷闷地问。
“他会平静下来的。他已经是成人了,可以面对这一切。”季岸冷硬地回答,近乎是严苛的。
……
江舟之前一直都把周映光当成是一个小屁孩,伊粲也一样。
他们回到家,发现周映光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桌上准备的晚饭一点都没有动。
“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吗?”江舟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嗯。”昨天他安慰好周映光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叫他,也不出来。
“毕竟还小,受不了打击也是正常的。”此时的江舟,一改往日的刻薄,她开始对这样的周映光表示宽容。
而季岸,却不是这样,他和江舟恰恰反了过来,“都已经经历了大哥的死,还成长不起来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敌人这么点伎俩就把你打倒了是不是?你他妈孬种?”
江舟沉默着,季岸的话一点都没错。
暴露伊粲的真实身份,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伎俩罢了,可周映光却被打倒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都是危险重重,考验一个接着一个。
他再不成长起来,该怎么办?
也成为那埋葬在主山上的枯骨吗?
江舟看了一眼依旧紧闭的房门,只好拉着季岸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刻,门被打开。
一阵浓重的烟味从屋里传了出来,两人皆是皱眉。
周映光蓬松的头发像一个鸡窝,身上的衣衫都是皱巴巴的。
他抬头,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眼底布满了血丝。
下巴、人中上,一片灰青色的胡渣。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说:“我想吃饭。”
……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何况接下来他们面对的是一场大战。
对手还在暗中,只知道,他们的代号是鹰。
三个人坐在桌前,难得安静地吃夜宵。
大概是少了叽叽喳喳、话多的活跃分子伊粲,整个屋里都冷冷清清的。
江舟和周映光两个人吃了季岸新鲜煮出来的火腿片青菜面。
而季岸,则是把原本准备给周映光的晚饭吃掉。
周映光呼噜呼噜快速吃完,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还要吗?”江舟问。
“不用了,我吃饱了。”周映光擦擦嘴,回答。
“快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江舟说。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憔悴了。
“不,我还有话要说。”周映光转向季岸。
季岸也看他。
“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孬。但是,我也确实,作好了应战的准备。我只是……”周映光的语气,是难得的认真。
“你打算怎么做?”季岸直接了当地问。
周映光原本还踟蹰着说什么,听了季岸的提问,他快速回答:“我想把真相公之于众,还大哥还有其他哥哥们一个清白。”
江舟看着两个人。
他们这次,想的一样。
周映光定定地看这个季岸,眼神中流露出渴望,他似乎是急于想得到这个大哥的肯定。
没想到季岸只是说,“继续说。”
江舟看了季岸一眼,明白他是在帮周映光整理思路。
周映光正襟危坐:“要想公布真相,就必须找到关键人物,丁义博,还有药物成分的关键证据。”
“听说当年研究所的周围至今寸草不生,我想,一定是土壤出了问题。如果可以对土壤做一个详细的成分鉴定,或许就可以找到证据。”
“还有,就是……丁义博。他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可是,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丁一粲,被我赶走了……”
“是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周映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每说一句,都好像特别艰难。
“对不起。”
季岸看着眼前的男孩,他几乎是看着他慢慢长大的。
从跪在大哥墓前大哭的男孩,长成了现在可以分析出问题、提出解决方法的青年。
他很聪明,但是做事不够理智,容易感情用事。
或许,是真的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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