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老二

    
    李牧的回答一点都不复杂，概述起来不超过十个字。
    骚扰，潜入，拐人老婆。
    前面的行动都还好，战争前夕的敌后渗透，可算是教科书式的特种作战范本。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很多将军都下意识的点头赞许，甚至连何献忠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
    李牧并不知道，他们这支舰长集训队，固然有着烟雾弹的效果，但也确确实实是为成立新舰队筹备。而且不是66星区心血来潮，而是联邦本部授意成立。
    这支新舰队不同于常规舰队，而是要担负特种作战的职责。
    以往的特种作战分队，基本都是以大队为单位，最多就是一艘星际战舰的规模。这次联邦出于一些考虑，打算成立舰队规模的特种作战部队。
    李牧等人在65星区的表现，不光把训练中的内容通过实战展示了一遍，更是进一步证明了这个决策的可行性。
    但是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高大上的联邦特种舰队，逼格瞬间就降至了冰点。
    之前那名年轻军官的调侃，竟然一语成箴。
    刘善维的老婆，还真让李牧给拐了出来。
    没错，就是拐的。
    除了拐骗之外，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
    李牧有本事潜入行星地表，这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叫一声好。可到了地表之后，那么多的目标可以袭击，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李牧却都没干，只是把人家老婆给拐了出来。而且还是拖家带口的，老的少的一个都没放过。
    不是抢，不是绑，光明正大带出来。甚至直到现在，那一家子都没意识到上了贼船。
    而且现在让人蛋疼的不光是这件事本身，更直接影响到了这场对65星区的战役。
    这场战役可不是小打小闹，整个联邦都会产生震动。待到那时，政府肯定要发布公告，就战争的前因后果向公众说明。
    真正的战争理由，是65星区有独立倾向，是联邦的隐患顽疾。
    但是这个原因，决不能当做主因，更不能拿到明处大肆渲染。
    在普通公众的心目中，联邦是和谐的，世界是和平的。即便闹出些乱子，也是一小撮野心家丧心病狂的行径。
    最后进行审判的时候，也只是声讨少数战争罪犯。而他们辖下的百姓，乃至叛军士兵，都是受到蛊惑的无辜者，甚至是受害者。
    必须有一个很好的突破口，让公众去慢慢挖掘野心家的邪恶思想。
    所以，开战的原因非常重要。
    原本计划的说法是执政官被刺杀，65星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个理由简单粗暴，公众很容易理解。然后政府再由这一点展开，进行引导式的宣传，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现在，全都变了味。
    公众到时候会问，为什么会打起来呀？
    政府方面回答，因为比邻星的总司令刘善维率先对联邦舰队发动攻击啊。
    公众肯定还得问，那刘善维为什么会攻击联邦舰队呀？
    政府方面就得回答，因为舰队的人抢了他老婆啊……
    何献忠今年九十多岁，大风大浪不知道见了多少。但是面对这种剧本，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在这一刻，何献忠发自内心的同情宣传部门的同僚。
    不过何献忠是军人，这些事情同情一下也就可以了，不需要他去处理。作为65星区战役总指挥官，何献忠有另外一件事需要做决定。
    原本何献忠已经下了决心，但这一刻反而有些犹豫了。
    “总指挥。”一名上校凑近何献忠，低声道：“刘善维那边还在等消息。”
    站在何献忠身边的全是将衔以上，只有这名上校是个例外。
    上校是何献忠的副官，也是来自联邦舰队本部。
    见到上校找何献忠说悄悄话，其他人都很默契的让开了一段距离。
    “刘善维……”何献忠思索了下，问道：“比邻星的舰队有异动吗？”
    “暂时还没有，但拖的久了不好说。”上校道：“既然李牧是抓了他妻子，便让李牧把人送回去，一切顺利成章。”
    何献忠沉默不语。
    “总指挥，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别忘了，上面是因为什么将您启用的。”上校道：“您只有两年的时间，如此短的时间内，还墨守成规的话，平定一个星区根本不可能。”
    “这个不需要你提醒，在出来之前，也有了足够的觉悟。”何献忠眼神深邃：
    “65星区是毒瘤，想要切除毒瘤势必会痛，更会流血，流军人的血，流无辜者的血。自接下这个任务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配再做一名军人了。”
    “既然已有觉悟，那您为何还要犹豫？”上校军官疑惑：“您真的心软了么？”
    “并非是心软。”何献忠目光闪动：“只是，我需要再想想……”
    ……
    就在何献忠为某个决定做挣扎的时候，李牧也正在一群人的唾沫当中挣扎。
    “我的二少爷，兄弟们跟你出生入死，你就这么回报我们啊……”
    “智障啊，脑残啊，我怎么就昏了头跟你来了呢……”
    “没死在65星区，我这是要被自己人枪毙了……”
    “你个大傻缺，说话就不能有点礼貌吗？……”
    公然怒怼两星上将何献忠，这么英勇无畏的举动，李牧并没有瞒着其他人。
    当然，主要是也瞒不住。
    李牧刚开始骂大街的时候，虚拟会议室并没有关，其他人都听的很清楚，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何献忠这位本部上将，其他人也没听过。
    能被选入这次集训，又从集训中脱颖而出，就没有一个是善茬。怒怼上官甚至违抗军令的事情，每个人都不止干过一次两次。
    不光不觉得李牧有问题，甚至还觉得骂的不够狠。
    一线作战人员最烦的酒是作报告，尤其是对那些坐办公室的大爷作报告。
    大家在前面出生入死，却要被那些动嘴皮子的呼来喝去，没有当兵的喜欢这个。
    尤其现在这么危险，战场声分秒必争，哪里还有工夫跟你说什么。骂两句算轻的，要是面对面站着，直接动手都有可能。
    但是在知道何献忠是本部来的两星上将，负责此次战役的总指挥，大家立刻就不觉得不忿了。
    而是觉得作死，李牧作死。
    “老大们老大们，我错了还不行吗。”李牧很诚恳的反省，但也没太担心：“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大小是个上将，还是两个星的，就算我一时口误，也不至于真把我枪毙了吧。”
    “别忘了他还是这次战役的总指挥。”熊伟是个绝对的阴谋论信奉者：“枪毙你肯定不会，但谁知道会不会穿小鞋，比如丢个必死的任务之类。你是罪有应得，可我们要是受牵连就冤枉死了。”
    “不至于。”李牧摇头：“你想太多了。”
    “这事还真难说。”齐威忧心忡忡。“挂断通讯已经有一会了，可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看都觉得不正常。”
    “喂喂，你又叛变了。”李牧瞪眼：“之前你不是已经站我这边了吗？”
    “我没开玩笑。”齐威道：“你们对本部的将官们都怎么关注，我却是专门了解过。不敢说所有人都知道，但堂堂两星上将，我不可能记不住。可偏偏这位何上将，我根本没看到过他的资料。至少十年内，这位上将绝对没有在本部出现过。”
    “你确定？”李牧微微一怔。
    “除非我看漏了什么。”齐威道。
    这次不光是李牧，其他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之前狂喷李牧只是想吐吐槽，这会可是真的产生了一些担心。
    齐威是很有上进心的那种类型，去了解舰队高层资料并不奇怪。
    但如果齐威查的资料没有疏漏的话，这位何总指挥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本部的两星上将，十年内的资料都是空白，出现这种情况只会有两个可能。
    一种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所以必须隐藏身份。另外一种则是已经退休，就像夏光庭夏老爷子一样在家养老。
    这两个可能性不管是哪一个，都显得非常的诡异。
    65星区战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不懂里面的政治意义，看看联邦投入的舰队规模也不难猜到。
    这样一场战役的指挥官，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在决定人选的时候，联邦政府高层肯定也经过仔细想斟酌。
    那么多功勋卓著的将军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一个人，肯定有非常特别的理由。
    换成绝大多数士兵或者军官在这，都不会为这种问题纠结。
    但是李牧等人不同，个人的素质和接受的训练，都是让他们会从更细致的方面去思考。
    想要判断一件事，必须有足够的参考条件。不知道倒还罢了，可要是知道有什么重要的线索，却不知晓详细情况，很可能会成为致命的因素。
    尤其现在情况又比较特殊，违抗军令在前，私自行动在后，刚刚又把总指挥骂了一顿。
    如果是和平时期，就算上司想整死下属，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可是在风云变幻的战场上，想要害死某个人甚至某支舰队，不要有太多的办法。
    而且现在大家发现，不光是指挥部那边没有消息，比邻星舰队好像也停止了追击。
    之前比邻星舰队和联邦舰队有交火，宇宙当中五彩斑斓，隔着几个星球都能看到一些。
    但是现在，陷入了异样的安静当中。
    宇宙中这种安静很普通，可是在战场上太过诡异。
    “不用想了。”李牧道：“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一会真有什么不对劲，我一个人负责。”
    李牧不是放空炮。
    没事的时候怎么折腾都行，可如果真惹出那种可能祸及性命的事端，李牧不会让其他人帮忙背锅。
    先前在65星区时，李牧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报出自己的姓名和来历。之所以会告诉刘善维，不是为了示威或者耍宝，而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其他集训队员是被李牧带来的，他自然要为那些人负责。
    打仗作战是熊伟齐威等人的本职，但是背锅这种事情，李牧早就做好准备自己来。
    …………
    李牧等人心有不安，何献忠则终于下了决断。
    “给他们一个机会。”何献忠道：“战役才刚刚打响，决绝的事情着急做。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上校军官想了下，试探性的问道：“敢问总指挥，可是那李牧让您起了新的念头？”
    “算是吧。”何献忠道：“年轻人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无限的可能。这个年轻人让我突然意识到，我或许还有其他的选择。你可以随时把这件事报上去，但我主意已定。”
    “我是副官，您是总指挥。”上校军官显然不是很认同何献忠这个话，但知道改变不了何献忠的决定。
    何献忠没再理会副官，转身问道：“现在距离李牧最近的，是哪一支舰队？”
    “雷云星舰队。”66星区最高司令长官，本次战役副总指挥黄元济回答：“在您宣布总攻开始后，行星署长李玄通继续去参加执政官就职仪式，行星舰队总司令北门拔罗则与舰队主力汇合，正在奉命前往比邻星星域支援。”
    “嗯，正合适……”何献忠下意识的嘀咕了句什么，而后命令道：“让北门拔罗派人把比邻星的人质接走，并给李牧极其所属集训舰队补充上足够的给养。”
    黄元济一怔：“总指挥，您这是……”
    何献忠没接黄元济的话茬，继续命令道：“自这一刻起，66星区军部集训舰队，更改番号为独立特别舰队，李牧任舰队司令。不属于任何行星级舰队序列，只向我一人负责。所有的行动记录和汇报，无需任何中间环节，直接交到我这里。”
    “是！”
    大家不知道何献忠做什么考虑，但总指挥在战场上就是天。想商量的时候商量，不想商量完全可以一个人做决定。
    “给我接李牧，单线。”何献忠让人连接李牧，准备进行单独通话。
    在通讯接通前，何献忠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交代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黄元济忙问。
    “刚才被关了禁闭那个军官放出来吧，替我向他道歉。”何献忠叹了口气：“李牧干的事，只有他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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