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庭聿靠近子惜,语调不自觉的放柔和,“等很久了么?”
阿诺回答:“太太一早就起了,在这里站了快一个小时了呢。可谓望眼欲穿啊。呵呵……”
阿诺还想说,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太太可劲掰着指头算日子,就等着周末这一天,跟先生一起去看樱花呢。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子惜的度日如年,并不是对这一天有所期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度日如年,因为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恨不得下一秒就跟战庭聿解除关系。
子惜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越发衬的整个人都那么的纤瘦素净,也将她的肤色衬的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他记得以前,她爱穿牛仔裤和简单的T恤衫,头发喜欢扎成一个马尾,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活力。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穿除了黑色以外,其他颜色的衣服了。
B城是出了名的樱花城,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商人下海经商,看见了这樱花树十分漂亮。想起家中的妻子极爱粉色,因他十分爱他的妻子,想着讨妻子的欢心,便花了重金买下了许多的樱花树种子。回来之后种在妻子卧室的后院里,等到樱花树开花的时候,他们已经半老的年纪,膝下儿孙满堂。
这一段唯美的爱情故事,不知道从哪里起,也不知道从哪里终。反正就是B城的人,用来解释这满城樱花树由来的一个故事。
子惜没有听过这个故事,这是第一次从战庭聿的嘴里听说。
粉色的樱花树下,天与地的颜色全是粉的。
多么浪漫的颜色,只是由他带着她来看,又是多么的讽刺?
樱花的寓意是相爱的人执手一生,而他们之间,除了仇恨再没别的了。
战庭聿确实花费了一番心思,为了这场樱花盛宴,将周围方圆数十里都清理了干净。没有闲杂人等,树梢上还挂着粉色的红色的丝带,风一起,丝带飞舞,漫天粉樱纷飞,实在太美太美。
“好看么?”战庭聿侧首问她。
子惜垂下眸子,手指轻轻的掸去掉落在衣服上的樱花花瓣,“景不对境,只会适得其反。”
战庭聿转过头去,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似的,仰头望着那漫天纷飞的樱花,缓缓说道:“很美,不是么?”
晚上,安排在樱花林中的一座豪华酒店。
这酒店的特色,就是所有的建筑,全是木制的,酒店大堂是木制的,卧房里也都放着木制的各种用品。墙角和桌上,都放着樱花书册和樱花标本,以供赏玩的客人翻看欣赏。
战庭聿定的是套房,里面有四个房间,一个书房,还有厨房和泳池,泳池就在子惜卧室的窗户下,一开窗就能看到。满目的粉色樱花,倒映在浅蓝色的泳池里,泳池边也落了一地的樱花,很美,很美。
可子惜只是看了一眼,就拉上了窗帘。
舟车劳顿,她很早就睡了。半夜的时候,被强风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入目是一片漆黑。窗外是烈烈的风声,因为她睡前只关了纱窗,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透气,眼下那风从缝隙里透进来,卷的窗帘鼓浪翻滚,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子惜伸手开了灯,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去关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夜色,泳池边昏黄的灯都被风卷的影影绰绰,地上的樱花吹的四面乱飞,已经有很多落在了泳池里。
子惜关上窗户,风声立刻被隔绝在外,她伸手去拉窗帘的时候不经意抬眸,视线却看见了站在樱花树下的一抹身影。攥着窗帘的手蓦地顿住,她整个人都狠狠的一僵,瞳孔蓦地睁大。
“沈萧……沈萧……”
那站在樱花树下的人影,虽然被风声隔绝在外看不清晰,可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毕竟是她心心念念喜欢了三年的人啊,怎么可能不认得?
“沈萧!”子惜忽然抛了窗帘,拉开窗户冲外面喊,可是她一打开窗户,风声立刻灌进来,将她的声音全都吞没了。
樱花树下的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喊,好像微微侧过头看过来。隔得太远了,子惜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更加看不见他的眼睛,可她的心里却更加的肯定了,那人就是沈萧!就是他!
“沈萧,等我,等我。”子惜猛地转身,开了门,不顾一切的奔出去。
隔壁房间的阿诺听见声音,刚拉开门走出来,就看见子惜疯狂的跑了出去。
“太太!”阿诺叫了一声,可是她根本没有回头,很快没了踪影。
“太太你去哪?”阿诺紧追而上,往前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先告诉先生,对,要跟先生说!
阿诺又转回身去敲战庭聿的门,顺带惊醒了对面房间里的朱鸿。
“太太……太太跑出去了!”
阿诺的话音刚落,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就已经奔了出去。朱鸿拉着她的胳膊,“外面风大,我跟先生去看看,你留下。”
“可是……”阿诺担心。
朱鸿递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没事的。”
“那好吧,快去快去。”阿诺点头,推了推朱鸿。
战庭聿刚走出酒店的大门,就看见了庭院的樱花树下,在风中疯狂呼唤寻找的女人。
她看上去那么的焦灼,似乎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又是那么的单薄瘦弱,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几次被狂风吹倒,跌坐在泥淖中,又踉跄着爬起来。
战庭聿没有马上冲过去,他站在走廊的灯影之下,面色肃冷,周身散发着一股腾腾杀意。虽然风声很大,大到将她的声音撕碎洒在风里,或许站的远一些,都听不见她在喊什么。可战庭聿却听的清清楚楚,她在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声声切切,每一声都是那么的令人揪心。
朱鸿看着越走越远的子惜,急的恨不得冲过去把她拉回来,可战庭聿没发话,他不能擅自行动。
“先生,太太越走越远了……这外面风这么大,随时可能会下雨的,太太身子骨本来就弱……”
“朱鸿。”战庭聿淡声截断他。
“先生。”朱鸿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战庭聿给他的感觉,竟是那样的凄凉孤独。甚至有点……可怜……
朱鸿立刻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竟然会觉得先生可怜!
他怎么会觉得先生可怜呢?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他是主宰者。受到那么多人的敬畏和敬仰,他是王者。
可是转念一想,都说高处不胜寒,越是站在高处的人,或许越是孤独。这一点朱鸿没办法体会,因为他不是战庭聿,也从未站在那么高的位置上。
在朱鸿胡思乱想之际,战庭聿再一次开口,截断了他的思绪,“你说,倘若前方是悬崖,她会不会也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战庭聿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前面的樱花林的。
朱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子惜决绝的身影,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说什么呢?就连他都能看得出来,子惜是那么的渴望自由,渴望离开先生,先生那么聪明,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倘若前面是悬崖,他想顾子惜也会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的。
“我是不是该放她走?”战庭聿幽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朱鸿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灯光映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朱鸿不忍心,“太太的脾气倔,那些往事需要时间去磨合,倘若您能……”
战庭聿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她是我的妻子,三年之约,尚有一年多,我怎么会放手呢?”
朱鸿一怔,仿佛刚刚那一瞬间在战庭聿身上所看见的孤独,只是他的一瞬错觉。
是啊,他是王者,是不败的王者!
他不会失败,更不会承认失败!子惜越是想要离开他,他便越是不会让她离开。
只是朱鸿现在有些担心,来时战庭聿所给予子惜的承诺了。
他说,只要来B城看完樱花,只要她还想离开,那他就放她离开。所以,他精心的布置了一番。可这一番,并没有挽回子惜的心。如果先生毁约,那换来的将是怎么样的后果,朱鸿连想都不敢想……
眼看着子惜的身影就要完全没入花海,战庭聿忽然走进了风里。
他步伐很大,走的很急,几乎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子惜的身后,于是,她嘴里一声声呼喊着的名字,越发的在他耳边清晰起来。
心脏的位置剧烈的刺痛起来,他一把扯住了子惜的手腕,强行将她卷进怀里,用外套裹住,“怎么了?”
子惜的脸被风吹的煞白,一双鞋早就被风吹走,她赤着脚站在泥淖中,双脚已经被泥污沾满。忽如其来的温暖,并没有让她的脸色好转,她眼睛里有泪,神色慌张的攥着战庭聿的衣襟,声音在发抖:“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
不断的重复着的,只有这五个字,我看见他了,看见他了……
战庭聿抿紧了薄唇,抬眸朝四周看了一圈,才低下头来对她道:“没有人,你看错了。”
“不!”子惜的眼睛里满是笃定,“我没有看错,我绝对没有看错。是他,真的是他。”
她急切的转过身,伸手指着一个方向,“他刚刚就站在这里,就在那灯影之外,我清楚看见的,不会有错。”
战庭聿面色冷沉,不管子惜怎么情绪激烈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的双臂都牢牢的禁锢着她,不让她离开。
他弯腰,将她整个打横抱起。
子惜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刻疯狂的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战庭聿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战庭聿低下头看着她,“我会让人来彻查,总比你一个人大海捞针的这么找希望要大。”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说出来的话,像是一道光,洒进了子惜的心里。
她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你真的愿意帮我找?”
触及到她眼中有所松懈的信任,战庭聿点点头,“嗯,我不会再骗你。”
子惜皱了下眉,乖乖的不再挣扎,却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襟,“我真的看见他了,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是我的幻觉。就在那个位置,战庭聿,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像是有什么忽然堵在了嗓子眼里,战庭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声的应,“嗯。”
而后,战庭聿抱着子惜进了酒店,不到两分钟,朱鸿已经召集了很多手下,在这片樱花林里搜寻沈萧的下落。
子惜就坐在窗前,眼巴巴的看着人群在樱花林里穿梭来去。
阿诺打来热水,放在她脚边,看着她满是脏泥的双脚,眼泪差点掉下来,“太太,我帮您洗脚。”
“我来。”战庭聿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高贵优雅的双手握住了子惜的脚,慢慢的放进了盛满热水的盆里。
阿诺被这一幕惊呆了。
她从来没有看见先生这么对太太,他这是在示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阿诺看着这样的战庭聿,忽然有些感动。
可子惜却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神情木讷的看着窗户外,人虽然稳稳当当的坐在这里,心却早已经飞走了。
或许可以说,自从沈萧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先生想要死灰复燃,光是这一点点的示好,是远远不够的。
战庭聿发现,这样靠近子惜,她便不会抵触他,又或者是因为他答应她帮忙找沈萧,又或者是因为她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外面的那片樱花林中。
温热的水从他指尖,落在她的脚背上,他慢慢的将她双脚洗净,刚要回身去接阿诺递过来的干毛巾,朱鸿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战庭聿手里忽然一空,子惜忽然站起身,从盆里跨了出去,“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她脚上的水全都落在了地板上,在灯光下晶莹的发亮,同样的也是那么的刺眼,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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