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华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地面不由得发出一声摩擦,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刻,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脸色铁青,双眼涨红着,似乎是不相信,余老爷子最终真的会在遗嘱上签上字。
只要字一签,就等于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客厅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心思各异,目光各异的看着他,似乎是看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能让心意已决的余老爷子改变主意。
余正华胸前剧烈起伏着,情绪一点一点变得激动,毫不掩饰。
他动了动唇,可是半晌之后,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终于,余老爷子缓缓的垂下眼眸,再也不看他。重新端正笔,在遗嘱文件上,一笔一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余正华两只眼睛像是盯着猎物的豹子一般,死死的盯着余老爷子手中的笔。
他每写下一个笔画,余正华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凉一分,终于,有种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再不管一切,冲了上去——
余老爷子手中的文件和笔被抢走,动作粗鲁、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推搡到趔趄,好在他是坐在沙发上的,不然,真的会倒在地上。
再看余正华。
他的双眼猩红,像是发了狂的野兽一般,浑身紧绷,双手扯住遗嘱文件,猛地一个用力——
“嘶拉——”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余正华歇斯底里,像是发泄一般的怒吼。
“从小你就偏心,你的眼里只有老大,什么都是老大最好!”
“嘶拉——”
“好啊,他是老大,我们没有办法抵抗。谁让比他生的晚!可是后来呢?后来他死了,你也不曾看过我,反而将目光放在了老二身上!”
“嘶拉——”
“可是老二呢?不过是妈当年跟别的男人生的,他根本不是你的儿子!
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可是你却依旧看不见我!”
“嘶拉——”
“到了最后,你干脆把你的一切都给了余少楷。那我算什么?我也是你的儿子,少辰也是你的孙子,他死了,你可以不闻不问,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对我们?1!
我让你签!我让你签!让你签!”
“嘶拉——嘶拉——嘶拉——”
伴随着余正华的声音落下,他手中的遗嘱文件,也被撕了个粉碎,最后被扔在了半空,在重力的作用下,一点一点,散落下来。
余老爷子脸上绷的紧紧的,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一张脸,胀得通红,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而再看其他人,似乎也没想到,一向表现的温文尔雅的余正华,终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在余家,余老爷子一直都是权威,饶是任何人对他充满了各种冲很和意见,却也从来不敢做这样子的事情。
果然,狗被逼急了,真的会跳墙!
林冉倒是显得平静很多,她似乎很了解这种。像余少辰心里那么扭曲变态的人的父亲,估计心里也健康不到哪里去。
况且,他一直都野心勃勃,想要得到余家继承人的位置。这么多年都在假装隐忍,却本身没什么翻天的能力。
不过,亲眼看着自己多年以来的夙愿被击碎,儿子又刚死,这种双重打击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好像也不难理解。
她微微撇了撇嘴,偷偷凑到余少楷的耳边:
“还是我的名字好,才两个字,还好写。以后要是立遗嘱,还不等儿孙上来抢,就签完名了!”
余少楷闻声不由得眼角一抽。
这种时候,会有这种鬼马思维的,估计全世界也就只有林冉一个人了吧。
他用力的攥了攥林冉的手心,转过头,低声回道:
“不会!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如此!”
听闻了余少楷的话,林冉猛地恍然大悟。
对啊,他们的孩子,怎么会如此呢?
她和余少楷,一定不会如余伟文一样,让好好的一个家,变成如此地步,冷漠的没有一点人情味,只剩下了勾心斗角,你争我夺。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笑,仿佛是身处另外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余老爷子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一般,压抑着,憋闷着,那种感觉,就像是沉寂了几万年的火山,即将要喷发一般。透着热烈的气势,喷薄而来。
他就那么死死的瞪着余正华,满腔的怒气与悲哀,却无法发泄。
而余正华看着他,不但没有一丝敬意与悔意,反而像是在对着仇人一般、
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能怪谁呢?
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他有一个妻子,三个儿子。他这么多年来,虽然忙于事业,为了余氏,也曾不择手段,可是到了最后,他终于成为了余氏集团的董事长,结果呢?
妻子背叛他,三个儿子,虽然不全是他亲生的,可是他却一直当做亲生的来看。可惜,大儿子被二儿子害死,三儿子如今却如仇人一般待他。
到了这一刻,余老爷子才有些醒悟过来。
这么多年,他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他随时都有可能病发死去,可是他的儿子、孙子、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在意他生死的。
他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金钱,地位、权利,可是却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那种悲哀,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竟然,无人诉说,也无法诉说。
这……
或许,就是报应吧!
从前,他不信,现在,他终于不得不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曾经做过的错事、沾染的鲜血,到最后一刻,老天爷都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让你全数都还回来!
即便是死,也死的,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蓦地,余老爷子猛地大咳了一声,随即一抹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喉咙,喷了出来。
下一秒,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余老爷子一个起身,却还没等站稳,便双眼绷直的,重重重新向沙发上倒了下去。
“爸——”
“爸——”
“爷爷——”
……
医院冰冷的走廊里,浓重的消毒水味似乎在喧嚣着死亡的味道。
手术室门前,余正德一家、余正华夫妇,还有林冉和余少楷,全都围在那里。林冉就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的攥着余少楷的。
其实大家都清楚,以余老爷子现在的身体状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的到来,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林冉不知道那两家人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只知道,当在余家,看见余老爷子倒下去的那一刻,余少楷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牢牢的锁定着余少楷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侧脸依旧迷人,硬朗的轮廓,棱角分明,睫毛长长的,鼻梁高挺,薄唇紧紧的抿着。
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那样的让人心疼。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身边的这个男人,对于余老爷子在恨着的同时,也不得不在在意着。
爱有多大,恨就有多深。
那个人即便再坏,可终究,给了他父亲,给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给了他们人生。
如今,要亲眼看着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林冉懂的亲身离开自己的感觉。
当初,林昭华从昭华地产的楼上一跃而下,她的生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抽走一般,好久都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
而余少楷,之前一直都是在靠着对余老爷子的恨活着,如今,余老爷子如果不在了,那么他的恨消失的同时,他的整个人,也会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再不会如以前一样。
想到这里,林冉不禁轻轻偏了偏头,靠在了余少楷的肩膀上。
这种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无力的。
唯有陪伴,得意相依。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林冉转眸,就看见了余少扬正面色焦急的朝这边走,身后是余心妍还有陈放。
都来了!
她忍不住转眸看了一眼大门紧紧关闭着的手术室。
余老爷子,如果你知道,这一刻,应该很欣慰吧。
所有的,还在这个世界上的,你的亲人,他们都在这里,等待着你,陪伴着你!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怎么回事,爷爷怎么就……”
余心妍走过来,并没有去到她父母的身边,而是看着林冉,忍不住低声哭诉起来。
林冉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安慰她,索性闭口不言,陈放见状,连忙一把把余心妍抱在怀里。
之前众人还是安静的,可是这一刻,余心妍的话语,像是一根导火索,把其他人的情绪全都点燃了起来。
“怎么回事?”余正德忍不住讥嘲的怒吼了一声:“还不是要问问你的好父母,明知道爸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经受不住任何刺激。还要拼命的与他作对。
你明知道,他现在活一天多一天,为什么还要……”
“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跟我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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