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人心本无疑/p
正当丁莫惩满怀愤懑准备前往上党时,晆固带手下扶着一个人、押着一个人慢慢踱步而来。丁莫惩定睛一看,那些官兵身着带血的铠甲、略带疲惫,刀上依旧在滴血;扶着的人光着上身,伤痕累累,凌乱不堪,不是官兵却似曾相识;押着的那位衣衫褴褛,却很面生。正欲发话,晆固却已自说自话起来:“俺带着十几个弟兄在城里城外搜着,没看到半个活人,忽然听到城北的小屋子里有人在骂,可把俺乐坏了,赶紧带着弟兄进去,不曾想到一进去就看到一群人在吃酒,一个人被脱去上衣绑在柱子上鞭打。那群人见俺弟兄进来,抄起家伙就要干俺们,可把俺吓坏了,这不摆明了土匪么?俺抡起刀就还击,没想到这群土匪武功差得很,都挨不过俺一刀。俺杀得正尽兴,亏得俺弟兄提醒俺要留活口,俺就活捉了这个怂货,松绑了柱子上的人过来了。喂,你快告诉俺家小兄弟这几天发生了什么!”/p
“太…太岁…爷爷,我我…我只是西河的…百姓…,我我…叫…霍启,这…这一切都和我…我无关啊!太岁爷爷饶命!太岁爷爷饶命!”押着的那人畏畏缩缩,想要叩头求饶无奈被官兵押着不能动,两腿战栗,裤子已经湿了一片。/p
丁莫惩此刻只想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委,便冷冷地说:“我暂且不杀你,你把太原发生的事告诉我。”/p
“听见没,俺家小兄弟不杀你,你好好讲,说话利索点!不然,小心老子的刀子不长眼睛!”晆固附和道。/p
霍启本已吓破了胆,好容易舒了口气,又听到晆固的威胁,皮惊肉跳,呆了一会,半晌才缓过神来。晆固本欲扇他,霍启却先定了定神说话了:“我是西河的百姓,家境贫寒,今年八月,同村郭太听闻刺史丁原带着几乎整个并州的兵力往洛阳去了,便和他的弟兄杨奉、韩暹等人伙同村子里的贫穷老百姓一同组建了一支名叫‘白波军’的地方武装,在西河烧杀抢掠,逍遥自在。我当时愚昧,心想做一个手无寸铁、家无余粮的贫穷老百姓,与其受官兵欺压,窝囊地饿死,不如当山贼来的快活,至少衣食无忧不是么…”/p
“直接告诉我,太原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丁莫惩有些不耐烦。/p
“因为没有官兵镇压,西河的白波军逐渐聚集到几千号人,慢慢往周围的太原和上党开始扩散,郭太听闻上党太守张杨聚集了人马,便把白波军主力开往守备力量相对不足的太原。太原不过几百个官军,听到我们大他十倍的军队打来,望风而逃,留下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任由我们折磨。白波军一路开来,畅通无阻,我们毕竟是土匪,沿路抢夺百姓的钱财,烧毁他们的房屋,淫掠他们的妻女,不抵抗的男人抓取做壮丁,漂亮的女人分给弟兄们享用。听闻太原不少富人组织家丁,打着白波军的旗号掠夺不义之财,载着金银珠宝和掠夺来的姑娘往相对安宁的地方而去…”/p
“他奶奶的,有钱也做土匪,没钱也做土匪,这天下怎么成了这般狗屁模样?”晆固大骂一声,看到丁莫惩给了他一个白眼,默默闭上了嘴。/p
“哦对了,我们到刺史府的时候,这个人提着刀挡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还砍伤杀死了我们好多弟兄,可惜他体力不支,被我们活捉。本想把他千刀万剐,但当我们进入刺史府发现除了日用的衣物和桌椅茶具外空无一物时,觉得丁原那个老匹夫应该是把金银珠宝藏起来了,而这个人可能就是我们得到这笔宝藏的钥匙,所以郭太留了一部分人在这里严刑逼供。”霍启指了指官兵扶着的、裸着上身昏迷的那个人,如是说道。/p
丁莫惩压制住心中对霍启辱骂自己父亲的不满,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诧异,近前熟视,却往后倒退了三步,吩咐管家即刻将他送去上党治疗。郝萌往前一看,这不是杨丑么?身上的鞭痕清晰可见,刀伤已经开始化脓,脸色苍白,头发有些腥臭,双目紧闭,口角流血,狼狈不堪。“快,你们俩,将杨丑将军扶上马车同我回上党!小主人,何不一同回去?”郝萌吩咐完下人,疑惑地问道。/p
“我想在太原附近散散心,毕竟,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你且去吧,有疏瑶和晆固陪着,你还不放心么?”丁莫惩叹了口气,悠悠地回答,“且放了这个山贼吧,乱世,这些百姓也只是想更好地活着罢了。”/p
“谢…谢谢太岁爷爷!我的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刚进城时我解了个手晚了一步,弟兄们把财宝全搜刮完了。好容易奔到刺史府,却差点被砍伤。进了刺史府,本以为能发财了,不想一进侧门就看到一个吊死的老妇人,差点把我的魂给勾走,气的我上去补了两刀…老大看见了,罚我留在这严刑逼供,又被你们逮着了…”霍启如释重负,自言自语的嘟囔。/p
“你…你再说一遍?!”丁莫惩吐了一口血,捂着胸,颤抖着说。/p
“没…没没什么…我…我说感激太岁爷爷大恩大德,霍…霍启这…这这这辈子都难以忘怀!”霍启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双手伏地战战兢兢。/p
“是你…在我娘身上捅了两个血窟窿!”丁莫惩从士兵身上抽出剑,往霍启身上砍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剑突然在半空中停住。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凝固,只有霍启“咚咚咚”不住的磕头声。/p
“伤在母身,痛在儿心。罢了,我且饶你性命,罚你下半生四时祭祀我母亲之墓,直到我杀了仇人归来。”丁莫惩扔掉手里的剑,默默转身准备离去。/p
一个灵敏的身影冲了上去,捡起了地上的剑。丁莫惩忙转回身,看到霍启倒地血流不止,妹妹手里拿着带血的剑,对着自己咯咯地笑。“哥哥,我杀了一个仇人了。”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带着儿童的几分天真,却让他觉得有些寒颤,也许是天凉了吧。郝萌已经驾车而去,经历过战争的晆固和他的部下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p
“妹妹,你不能杀他的!”丁莫惩摇了摇头。/p
“为什么,他不是我们的仇人么?”丁疏瑶不解。/p
“这个人虽然作恶多端,但他没有杀了咱们的母亲,所以应该交给官府处置。晆固将军杀了他的同伙是自卫,当然其中不乏有一些自卫过当;吕布杀了咱们的父亲所以要偿命。这些都是大汉律法允许的。但你杀他,就是不该。”丁莫惩看着丁疏瑶逐渐暗淡的眼神,不忍心但是不得不说完。/p
“律法…律法现在还管用么?那群作歹的富人,官府有派兵缉拿么?那些被杀害被玷污的百姓,有谁替他们伸冤么?你看入侵太原的白波军,哪一个不是不再相信大汉律法的贫苦百姓?如果他们做的不对,为何他们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大到连官府都听之任之了?”丁疏瑶噘着嘴,眼里满是泪花。/p
“容俺说两句,俺是个军人,俺参加过镇压黄巾军的战斗,你们的父亲丁刺史就是因为打黄巾军立下的战功而被封为刺史的。黄巾军由各地的贫穷老百姓组成,打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与官府作对。当时的黄巾军兵力都比俺们大了几倍十几倍,但俺们还是赢了,因为俺们杀掉了他们的主要将领。俺觉得加入黄巾军的百姓大部分是走投无路,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做有悖道德律法,但是他们觉得这样至少能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成群结队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让他们坚定了自己的念头。相比于生存,尊严算什么呢。俺不知道听谁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俺们跟他们干架的时候,大部分黄巾军想的是坐山观虎斗,投靠有利的那一方,于是刚开始真正打的不过十分之一。只是皇帝重文轻武,导致开始未经训练的杂牌官军节节败退,助长了黄巾军的气势,幸亏卢植、皇甫嵩等人大力周旋,扭转了局势。如果民心已经完全倒向了黄巾军,那我想官兵最后亦不会胜利吧。俺觉得,白波军只是黄巾军的延续。”晆固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开始插嘴。/p
然而兄妹俩各顾各地生气,没人搭理他,晆固自言自语了很久,终于觉得无趣,默默闭了嘴,和官兵收拾房间安排众人住下。丁莫惩兄妹的睹物思人,自是难免,不提也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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