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锦衣卫查的这些东西,你都认了?”蒋淳斌以手拄头,似乎并不想听冯国胜过多解释,“之前你打辽东的时候,朕也没赏你什么东西,还以为你都明白了。”
“臣……臣认事实,但不认罪名……”冯国胜咳嗽两声,近来他常爱饮酒,这次出门前也没少喝,“臣只是想……想……”
“你的意思是……朕这些罪名都是冤枉你的?”蒋淳斌盯着冯国胜,有一丝怒火将要冒出来,“你每次出征立功不少,可错误也不断,你如何让朕放心你去掌军?”
“臣本是一介武夫,起于搏命,有些道理终归是不太懂得……”冯国胜磕头谢罪的同时,话中之意却是一语双关,他真的是有些累了,他多么想回到当初的那段日子,自己蒙蒋淳斌拔擢,做了他的亲兵侍卫,有时候一起在帐篷中喝酒,恍惚间真的会把他当做兄弟,而不是主公。
蒋淳斌也不会忘,当时就是攻打这集庆城,冯国胜和他哥哥冯国用救了自己一命,也有了来日的前途,后来步步高升,屡立战功,可那都是以前了……
以前打天下的时候,可以一起把酒言欢,但现在坐了天下,有了后事,有了难以割舍的牵挂和顾虑,便回不到以前了。
“国胜,咱们也有好久没坐在一起说过话了……”念起前事,蒋淳斌不由有些伤感,语气便也和缓了许多,“朕知道,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容易,可朕也不容易啊,你犯了错,总需要朕来给你善后……”
蒋淳斌一顿,忽得说不下去了,现在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冯国胜闯了祸,自己就要给他擦屁股,可要是没有他们,自己也坐不了天下啊!
“臣有些事儿是做得不太好,但总不至于到了问罪的地步……”冯国胜的性子有些倔,而今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认错,“臣在辽东的时候,就算偶有不当,但总没影响了纳哈出投降……”
死脑筋啊!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蒋淳斌愤愤地一拍龙椅,“冯国胜,你到现在还是不肯知罪吗?”
“臣知罪!”冯国胜冷笑一声,抬起头来直视着蒋淳斌的目光,“天下已平,臣岂无罪?”
“冯国胜!你……”蒋淳斌气得直接站起身来,拿手指着冯国胜半天说不出话来,“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做梦都想去平了漠北,可陛下偏不给臣这个机会……”冯国胜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暮气,“现在看来……更是不可能了……”
“国胜,王保保已经死了,平定漠北是早晚的事情……”蒋淳斌舒口气,再次坐了下去,“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战事了……”
“什么?王保保已经死了?”这个消息给了冯国胜太大的震撼,以至于让他忽视了该有的礼节,“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天前传来的消息。”蒋淳斌并没有在意冯国胜的态度,而是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病死的。”
“啊!幸耶?不幸耶?”冯国胜跪在那里,长叹了一口气,这对于大明王朝来说自然是幸运的,可对于冯国胜这些武将来说,或许又是一种不幸了。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冯国胜忽得喃喃自语般笑了起来,“臣知罪,臣知罪啊!”
“国胜,朕要立太子了。”蒋淳斌舒了口气,有些心虚地将目光移到别处,“天杰是个不错的孩子,但就是太爱争强好胜了,所以朕不愿你们这些武将与他过多亲近……”
“你们应该清楚,除了天汉,朕也没打算立别人。”蒋淳斌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这孩子宅心仁厚,而且朕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当初廖永忠不明白这件事,所以朕赐死了他,但朕不想你也步他的后尘。”
果然是因为立储,这是要为蒋天汉清路吗?冯国胜苦笑一声,“是臣糊涂了,齐王殿下……也会理解陛下的苦心的。”
其实冯国胜明白,蒋淳斌的这种变化,并不是从此时此刻才开始的,记得当初鄱阳湖大战过后,自己可是亲眼看着他残忍地杀死了胡廷瑞。
无他,只是愤怒于背叛,只是想给众人一个警醒,也许他早就选择了不再相信任何人,只是冯国胜没有醒悟,有一天也会轮到自己头上。
“你们都是老功臣,朕也很棘手啊!”蒋淳斌离开座位,走到了冯国胜身前,“廖永忠是做得很过分,凭他在川蜀那档子烂事,朕杀他十次都不够赎罪的,可朕仍然后悔,甚至晚上还梦见过……梦见过他在战场上救了自己,难熬啊!”
听到蒋淳斌这样说,冯国胜不由动容,“臣知罪,还望陛下……能够宽宥臣的家人……”
“朕……朕舍不得啊,没剩下几个人了……”蒋淳斌亲手将冯国胜扶了起来,不由得一阵感慨,“你那国公的爵位,朕是绝对不会剥夺的,说好了世袭罔替,那便是世袭罔替,只不过……你就趁机在家好好歇息吧,那方大将军印,朕就不打算还你啦!”
“臣……谢皇上恩典!”冯国胜磕了个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忙活了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个富贵闲人。富贵闲人啊,没想到竟然跟陈友谅那几个兄弟混到了一个份上……
看着冯国胜离去的背影,蒋淳斌不由得想起了死战太平的冯国用,还有他写得那封字字泣血的信:我弟冯国胜,大将之材也,盼大帅能够任用于他。不过其性情暴躁,倘若日后犯错,同盼大帅能够原谅他……
冯国用啊,这样算不算原谅?你们又能不能原谅我?我对不起廖氏兄弟,也对不起冯氏兄弟,可我要对得起整个天下啊!
开国功勋冯国胜就这样被剥夺了所有权力,只在府邸挂着一个国公的头衔,然后快速地衰老了下去,那颗雄心啊,可是需要用战马来养的,可他现在不敢再骑战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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