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过后, 计玄道:“出去可以,但要乔装打扮, 如今太后派了不知多少东厂的探子暗地里监视着太师府。”
甄珠欢快地点头:“没问题, 这个我擅长!”说着还朝计玄眨了眨眼睛。
计玄便想起,她曾经故意扮丑的事, 于是咧开嘴,也笑了。
为了玩得方便, 甄珠先是打扮成了计玄的小厮。一身青布短褂,同色裤子,头上再戴个黑色软边小帽,脸用眉粉细细地涂黑了,眉眼也修饰地更偏向男孩子, 猛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计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她胸口,然后迅速地移开,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甄珠一看,登时就明白了。
尽管她已经用抹胸紧紧地裹住了,但却仍旧在胸前鼓起了两座小山包, 其他部位乔装地再好, 一看这里也立马露馅儿。
胸大也是一种烦恼。
甄珠回房又拿布条使劲儿缠了几圈儿, 胸前依旧肉眼可见的鼓,于是只能继续缠, 使劲勒, 最后勒地都快喘不过气儿了, 才不那么明显。
一番折腾下来, 她累地气喘吁吁,因为呼吸不畅,脸颊泛红,眼眶里都盈着水光,红润的唇没做修饰,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唇瓣泛着水润的光,莫名让人觉得娇气可爱,即便还做着小厮装扮,一出来,还是叫计玄登时红了脸。
这副模样,哪里像个小厮。
“还是扮回女子吧……”计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
于是最终还是扮回了女子装扮,穿了丫鬟的衣裳,长长的发在头顶盘了双髻,簪了两朵珠花,垂下部分编成辫子垂在胸前两侧,脸上的装扮倒没变,于是便成了一个黑里俏的俏丫头。
计玄轻咳一声:“走吧。”
甄珠点点头,走到他身侧,微微落后半步的样子。
走在太师府,自然没人认出甄珠,只是计玄平日并不习惯带丫鬟,因此还引得人好奇了一下,都被计玄打发过去了。
甄珠跟在后面,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只是悄悄打量着沿途路线和景象,记住了她所住小院的位置。
而一路走来的景象,也与她之前住在太师府里时有些不同了。
以往日日可见的宴饮游园,赫然已经没了踪影,来往的人皆是步履匆匆,有仆从,更有无数穿着铠甲腰配刀剑的武人,比之以往的奢华旖旎的气氛,如今的太师府肃杀了许多。
很快,从后门出了太师府,转到后面一条街,满满的市井烟火扑面而来。
虽然正经历着朝政动荡和大军压城,普通百姓的日子却还是要过,尤其如今大军退去,就像压抑地久了,待释放出来时便格外疯狂,此时的京城百姓虽不至于疯狂,却也兴致十足,满街的店铺都开了张,沿街的摊贩扯起嗓子叫卖,声音格外地响亮喜庆。
计玄带着甄珠,去看了她之前说要看的百戏班子。
班子的舞台搭在街心,半人高的木头台子,上头有艺人表演着各项杂耍,有找鼎的、寻橦的、吞刀的、吐火的、缘杆的……串场时还有身着鲜艳彩衣的俳优击鼓歌舞,锣鼓声和着歌声,吸引着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木头台子一圈都围满了人。
计玄护着甄珠往前走,人太多,挤来挤去一不小心就会走散,计玄伸出手,将甄珠虚虚地护在怀中,然而人一挤,他撑出的那点空隙瞬间便没了,手心和臂膀牢牢地贴在女人的身上,春末夏初的时节,薄薄的衣衫不过遮挡一下视线,一贴身触碰,皮肉的温热触感便透过那衣衫传到他手心。
计玄猛地收回了手。
然而,甫一收手,两人之间便挤进了其他人,计玄再抬头,就不见了甄珠的踪影,眼前只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计玄顿时急了,拨开挡路的男人,蛮横地挤过去,很快就看到甄珠正被几个男人挤在一起,眉心微蹙,红润的唇紧抿着。计玄眼尖,一眼就瞅见一个男人伸了手,正要往甄珠胸前探去。
“滚!”
伴随着一声怒喝,男人的手腕发出一声脆响,口中登时发出杀猪似的惨嚎,只是恰逢台子上锣鼓声大作,堪堪将他的惨叫声压了下去,才没引起惊慌。
计玄甩了男人的手,一把将甄珠拉入怀中,冷眼看着那男人,又吐出一个字:“滚!”
那男人原还想撒泼,一看计玄身上的衣裳和腰间的佩刀,立马灰溜溜地抱着手腕挤出了人群。
计玄这才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只觉得胸膛里那颗东西“砰砰”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跃出。
“你……没事吧?”他哑着嗓子问,旋即目光又转向方才那几个挤着她的男人,“他们……有没有?”
他的目光凌厉,甄珠毫不怀疑,只要她说有,他就会上前,像刚才拧断那个男人的手一样,也拧断这几人的手。
她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事,别担心,只是被陌生人挤着有些不舒服。”
计玄这才觉得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然而,一低头看向怀里的她,刚刚平静的心却陡然又狂跳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明媚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而那双眼,正直直地看着他,只看着他,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赞赏。
“谢谢你。”她唇角弯起来,眼睛也弯起来,像两枚小月亮,月亮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刚才的样子,很好看哦。”
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叫他刚刚平息的心跳如擂鼓。
甚至比方才更急促。
他低着头,感受着那急促的心跳,一时不知所措。
而甄珠已经转头,专心看起了台上的表演。
台子上正在表演飞丸跳剑,一人拿了几柄剑和几个圆球,轮番抛掷着,剑与圆球便在艺人的手上来回转换,腾跃升空,艺人手上速度越来越快,于是那剑影球影便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影幕,看得人眼花缭乱,台下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甄珠十分捧场地用力鼓掌,手心都拍红了,脸上却带着笑意,那双弯成月牙儿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仿佛那是多么举世无双的表演。
飞丸跳剑的表演结束,又换了别的节目时,计玄的心跳才稍稍平静。
他看向台上,声音平静地对甄珠道:“要是喜欢,以后我叫人进府表演给你看。”
甄珠却摇了头,她笑着指向周边热闹的人群,“这种表演,气氛才是最吸引人的,叫进府里表演给我一个人看——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群人看着表演,为着台上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情,让人享受的并不只是表演本身,更是这种与周围人一起欢呼雀跃的心情。
孤独固然很好,热闹却也有热闹的妙处。
计玄抿上了唇,那句“我陪你看”堪堪到了舌尖,便被他用力压了回去。
台上表演继续,两人却没再说话,甄珠专心地看表演,计玄小心地护着她,不让她被周边的人,尤其是男人挤碰。
他的所有感受,无法控制地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在自己怀中的柔软的身体,她垂在胸前随着动作无意扫到他手背的发辫,她拍红的掌心,她开心的面容,她闪耀着光芒的双眼,她因为微笑而露出雪白贝齿的红润的唇……
所有所有,都是她。
他睁开眼,眼前是她的模样。
他闭上眼,眼前依旧是她的模样。
“计玄,我们走吧。”
手掌忽然被一双娇小而温热的手牵住,细细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愣愣地睁开眼,脑海中还回荡着她唤的那声“计玄”,就看到她抬头看他,一手抓住了他的手,正想要将他往外拉。
“时间不多,我想多看看别的。”见他看过来,她又笑着这样对他说。
有一瞬间,计玄几乎想说:没关系,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被她拉出了人群,然后,又因为周围已经不再人挤人,她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感觉到温软的触感突然消失,他心头陡然涌上一阵无法抑制的失落。
甄珠没有看他,只是笑着说着:“京城的百戏跟洛城不太一样呢……”接着她便絮絮地说起两地表演的不同之处,从穿着打扮到动作细节,方方面面信手拈来,显然是十分熟悉这种市井游戏的。
接着,两人又沿着街慢慢地逛,她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走着走着便停下来看,便是哄小孩的摊子,她也能跟一群小孩子一样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上好一会儿,计玄正要掏钱给她买,她却又拒绝了。
“我只是看看,买来又没用。这就是逛街的乐趣啊。在洛城的时候,我和阿朗经常在城里一逛一整天,却什么都不买,有些店主都眼熟我了,一见我来就没好脸色~”她笑眯眯地道,带着些狡黠。
他便默默收回了银子,听着她又说起在洛城时的日子。
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就是想在外面玩上一天,也绝不会有人禁止的日子。
她也不只是对商铺和摊贩感兴趣。
看到人家门前一个晒太阳的老人,鸡皮鹤发,面容安详,看上去很老很老的样子,却还在用草叶编着蚂蚱蜻蜓之类的小动物,她便上去跟人家说话,聊天,听那口齿不清的老人讲故事,听完了故事,她笑着跟老人挥手告别,又花钱买下了许多草编。
“刚才那个老太太讲的故事你听了么?果然年纪大的人就有故事啊,我觉得故事里那个……”她摇着手里的草编蚂蚱,笑眯眯地跟他探讨起刚听的故事来。
可是,他哪里知道什么故事。
他的耳,他的眼,他的心,全都只放在了她身上。
又哪里会注意别人说了什么。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全然不同于在太师府里的鲜活和快乐,耀眼地根本无法忽视。
他沉默着陪她走着,听着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忽然想让脚下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最好永远走不完,这样他就能永远陪她走下去。
然而身边的声音忽然停顿,娇小的身体也停了下来,站在一处庭院的大门前。
“这里……是阿朗的院子么?”
她抬头,望着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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