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能在太师身边待地长久, 我跟了他三年, 看过无数人来来去去,今日得意一时, 盛宠万分, 明朝便被转赠他人, 置之脑后, 这样的事情, 我见得多了……”
金珠的声音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 只是看向甄珠的目光冷冷的。
“我跟了他三年, 最受宠时, 因为我一句话, 他便遣人去南海寻宝珠……”她轻轻抬起手腕,露出玲珑腕间一串滚圆黑亮的黑珍珠,那珍珠颗颗大小浑无二致, 色泽又亮,可以说极为难得,一串少说也值百金,“三年来,许多人走了,消失了,但我一直在。”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敢说与他有什么情分, 说不定哪一天, 我便彻底失了宠……”
说到这里, 她抬眼望了甄珠一眼,明媚的眸子里闪着湛湛的光,“可是啊,偏偏有些女人就是蠢地要命,男人对她好一点,便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甚至妄想着男人从此以后只爱她一个……也不想想,一个阅尽千帆的男人,凭什么从此改了心移了性,放着满园的鲜花不采,偏偏守着她一朵……”
她的语气愈发讥诮,下巴微微抬起:“甄画师,你觉得,你能受多久的宠?”
***
金珠并没有待多久。
“你怎么来了?”男人挟着风迈进室内,看着对坐而谈的两个女人,眉头微蹙,不怒自威的面孔冷凝着看着金珠道。
金珠没有惊慌,款款而起,优雅地福了一礼,动作既不谄媚低俗,又不古旧呆板,果然不愧是盛宠三年不衰的宠妾。
“见过爷。金珠听说甄画师回来了,便前来探望一番,想着什么时候劳烦甄画师继续为奴家画像。”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计都蹙起的眉头散开,挥挥手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明日再说;对了,以后莫要再叫甄画师了,就叫——姐姐吧。”
他扬眉一笑,眉间尽是舒展的肆意。
金珠愣了一下,旋即躬身应是后便退下了。
屋里便只剩了甄珠与计都两人。
计都大马金刀地一坐,看向眼前的女人,见她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丰润诱人的模样好似一枚熟透了的果子,两层单衣也遮不住玲珑曼妙的身子,而他,曾无数次体验过那身子的妙处。
可是,从重逢以来,因为种种原因,他竟然再没尝过那滋味儿。
想到这里,他喉结一滚,拍了拍自己的腿,眯眼朝甄珠道:“来。”
他不是多有耐性的人,更不是会委屈自个儿的人,更何况,如今他连天下都打下来了,难道还要忍着不碰一个女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鹰眼微眯,里头欲色有如乌云翻滚,声线也陡然压低了一些:“来,坐爷腿上。”
甄珠却没有动,保持着他进来时起身站着的姿势。
一看女人这模样,计都浓眉一皱,想起过往的经历,胸口陡然涌起不悦,正要张口,对面的小女人却先开了口。
“——珍珠恭贺爷大功告成,得偿所愿。愿爷早登大宝,一统江山。”
她平日的声音娇娇软软,不用刻意,便能叫人听着身子酥麻半边儿,若是刻意,更是一张口便能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可此时,她刻意地加重了吐息和咬字,每一字都说的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说着这掷地有声的话,她施了一礼——却不是女子的福礼,而是男子的揖礼。
一揖到底,是最郑重的姿势。
话落,礼毕,她才抬起头,朝前走了两步,离计都近了一些,明眸望着计都,里头含着笑意:“爷,那么多年,您终于如愿了,往后,您再不必委屈,再不必退让,珍珠……也为您高兴……”
这一次,却又说的温柔而细腻,带着七分感慨,三分释然。
而她这一番言语动作下来,便叫计都愣住了,
旋即,他喉间爆出洪钟般的大笑:“哈哈哈哈……”
他双手相击,脸上残存的些许冷肃一扫而空,笑得畅快而豪放,这一笑,似乎出尽了过往堆积在心底的郁气。
如何不笑?
甄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搔到了他心底的痒处,都挠到了他的最得意处。
辛苦隐忍那么多年,不就为了这一刻么?执掌天下,再无掣肘,何等的畅快!
往后,他的命运便不再为别人主宰,不论是十年前害他满门的仇人,还是十年后处处压制他的太后,如今通通都皮腐肉烂,埋在地底,只有他笑着站到了最高处,如今,换他来主宰别人的命运。
眼前这个女人,从他还未显赫时便相识,见识过他因为银钱不宽裕,只能一月喝一次花酒的时候,也见过他拿命拼搏,身上新伤摞着旧伤,俨然亡命之徒的时候……
然而如今,他早已不是那个他了。
他即将登基为帝,他掌控着半壁江山,不久之后,他将把南边潜逃的那些杂碎统统捏碎,他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
就如衣锦还乡般,人混好了,便总想在往日相识面前炫耀一番,享受着他们崇拜、羡慕的目光。他的旧识不多,甄珠却算一个。正是如此,甄珠这番举动才大大地取悦了他。
这种愉悦,陡然便盖过了方才那点儿旖旎的心思。
女人他从来不缺,然而这种畅快又扬眉吐气的心情,却并不常有。
他眼里的欲念褪去,虽仍看着甄珠,却没了那种像是要吃掉她的目光,此时的目光,更像是面对一个相识许久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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