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晋/江, v章订阅率满50%即可看到正确章节内容。
这番话一出, 围观众人顿时附和的附和, 叹息的叹息。
方才那神仙公子一样的人物, 仿佛瞬间跌落凡间,成了人人皆可践踏的泥。
却还有人不服:“他拿妻子嫁妆做生意,这种事你都知道了?莫不是钻了人家床底?”
“啐!这点子事儿还用得着钻床底?这可是方家下人亲口说的, 不信你打听打听,上林坊方宅左近的人家,谁不知道方宅当家主事的是个吃软饭的?他家下人都瞧不起他,那看门的崔妈妈整日跟人说她家小姐嫁亏了呢!”
这话说罢,立即便有几人附和。
“对对, 我也听方家下人说过, 说那方老板当初是一穷二白地被赶出宗族的!”
几人都作证, 事实似乎已经不容辩驳, 那仿若神仙公子的人,竟然真是个吃妻子软饭的小白脸。
方才还嫉妒他得女人青眼的男人顿时高兴了, 方才将他当做如意佳婿的女孩子们气恼了,便是花船上的妖娆伶伎们, 一听是个花钱还要问老婆要的主儿, 也觉着方才的手帕香囊都白扔了。
唯有那最初开口求一宿之欢, 名唤莺哥儿的姑娘, 还痴痴望着方朝清早已走远的方向, 伙伴打趣她, 她浑不在意, “我只中意他长得俊,有没有银钱有没有本事又怎样?”伙伴们便纷纷笑骂她疯魔了,被男色勾了魂,莺哥儿也不以为意。
待到人群全部散去,花船也悠悠地驶向河中心,岸边完全恢复了平静,岸边垂柳下慢吞吞走出两个人影。
差不多的个头,一窈窕一瘦长,却是甄珠与阿朗。
甄珠望了眼方朝清离去的方向,眼前浮现的是他温柔地牵起妻子手的模样。
从悦心堂回来,她在床上翻滚了半晌,最后拉着阿朗到洛水岸边吃喝散心,刚从酒楼吃饱喝足地出来,便见酒楼前河岸上,那翩翩公子人如玉,她乍然有些欢喜,还有些怔愣,旋即便听花船上舞女大胆示爱,然后便是花娘争相示爱的壮观场景。
她没有上前,只拉着阿朗站在柳树后面,远远地看着,没成想,没一会儿柳树前面来了个骨瘦伶仃蒙着面纱的女子,然后便近距离地看到那鹣鲽情深郎君多情,仿佛偶像剧一样的场景。
至于后来众人的议论纷纷,更是是让她发现,合作那么久,她却似乎对他一无所知。听着众人说着他如何如何不堪,便是想帮他反驳也无力。
“唉……”
对着悠悠流动的洛水,她长长地呼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阿朗关心地问她。
甄珠摇摇头:“没什么。”她说道,脸上又恢复了轻松。
仿佛心事全随那一声叹息,被流水尽数带走。
沿着洛水河岸一直走,便能走到方宅。
前面仆人打着灯笼,方朝清牵着崔珍娘的手,路上有不平处便温声提醒她小心,崔珍娘每次都柔柔应了,声音像浸在蜜里一样甜。这一路不算短却也绝不算长,走了约莫一刻钟,夜色中显得愈加凄清的方宅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方朝清松了崔珍娘的手,看着门微笑:“到家了。”
崔珍娘看着他松开的手,有些失落,心想这路怎么不再长些,最好永远也走不完。
门上同样挂着大红的灯笼,橘黄的灯光倾洒下来,照在方朝清脸上,他唇角含笑,眉眼含春,挺直的鼻梁被灯光勾勒出简洁美好的侧影,愈发显得神清骨秀,状如仙人。崔珍娘抬头看他,一看便呆了。
仿佛又回到方才的河岸,他曜如明珠,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她远远地看着他,连接近的勇气都没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耀眼了,久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那样远远地看着他。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清郎,最近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崔珍娘忽然问道。
方朝清愣了下,随即笑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确有件值得高兴的事。”
崔珍娘双眼一亮,便催促他说。
“几个月前,我结识了一位画师……”
方朝清便将与甄珠的合作道了出来,只是到底隐瞒了甄珠这位画师是春宫画师,为避免崔珍娘多想,他也下意识地没有提及画师的性别。
“……这位画师画技斐然,最难得的是独树一帜,寻常人根本无法模仿,虽然风格迥然,然在我看来,她的画作并不逊于当世几位大家,悦心堂只需帮她打响名气,到时一幅图动辄上百两银子,悦心堂抽四成,卖一幅画便抵得过往日卖一个月的书画。”
“更重要的是,以后她只将画供给悦心堂,如此悦心堂变成了能得到这位画师作品的唯一途径,到时悦心堂所能得到的……可不就仅仅只是卖画的抽成银子了。”
方朝清双眸如星,说到最后,眼里都有星光在跳跃。
是的,这才是他最看中的地方。
一幅画,画师再怎么备受追捧,也不过是一幅画,顶多卖个上百两银子,但甄珠的春宫图的用处并不只是用来卖钱。
达官显贵中,喜好收藏春宫的不在少数,许多下官拍上官马屁,甚至都会搜罗绘制精美的春宫图。而等甄珠的春宫图为世人所知,其必然会成为达官显贵间最走俏的货品,但偏偏这货品只在悦心堂有售。
如此一来,悦心堂可以借此攀上的人脉和关系,便远远不是简单的银子所能表述的了。
以往他做过许多次生意,每一次都搞砸,固然有他不善经营、时运不济,甚至小人陷害的缘故,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却是他根基太浅,尤其在这无亲无故的洛城,没半点依仗,出了事便只能自己硬抗,然而他无根无基,哪里抗得过去,最后自然次次失败。
后来他死了心,不再做生意,只守着一个吃不饱饿不死的悦心堂,渐渐地倒也长进了些,起码把以往做公子哥儿时的清高孤傲磨去不少,知晓了想要做生意,便必须得有权贵依靠,人脉相扶,单打独斗成不了事。
所以,甄珠的春宫图是机缘,更是契机。
一个让他能够重新站起来的契机。
他也不求凭着这春宫图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起码能借此做出点儿成就,赚些银钱,起码能自己养家,而不是一直用妻子的嫁妆过活。
他看到了希望,而最近努力的结果也给了他信心,所以他越发喜悦,往日消失殆尽的自信也逐渐重新回来,有了自信,自然比以往耀眼夺目。
“……等再赚些银子,咱们就把方宅全部修缮一遍,不用捉襟见肘地处处顾忌,也不必再动用你的嫁妆银子,甚至到时候咱们再把以前卖掉的嫁妆都一一赎回来,尤其那些你母亲留给你的。这些年跟着我……实在苦了你了。”方朝清握着崔珍娘的手,有些歉疚地笑道。
而崔珍娘,早已被他这番话感动窝心地泪流满面,泪水打湿面纱,使其贴着面孔,映出她那被打了一拳似的脸部轮廓,愈发显得丑陋,然她眼中满是情意,痴痴地望着方朝清。
“清郎,你待我真好。”她喃喃着道。
方朝清叹息:“哪里好了……我是男人,养家糊口本就是我的责任,如今不过是将本应担起的责任担起,哪里称得上个好。我不怕旁人的碎嘴,但我怕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要重新站起来,为你,也为这个家尽一份力,而不是终日浑浑噩噩,废人一样了此残生。”
崔珍娘捂着嘴,眼泪再度汹涌而下。
待崔珍娘眼泪止了,她又担忧地道:“清郎,你有这番志向固然好,只是,我担心……”她踌躇着,终究还是道,“我担心你那弟弟再来使坏……”
方朝清眉间顿时染上一层阴郁。
他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方朝元要来便来,我既然要再站起来,便不会怕他。”
崔珍娘一愣,旋即笑里带泪地点头,然而眼里还是掩不住清愁:“可……就算不怕方朝元,可还有了然大师的批命啊。”
方朝清顿时呼吸一滞。
崔珍娘喃喃着:“……‘锋芒过露,克亲克己,唯有低调不争,才能保得一世平安。’”
“我起初也不信那和尚鬼话,可……之前那么多次都准了,你……清郎……”,她忽然哀愁之极地唤他,双手拉住他手臂。
“我们现在这样不也很好么?为什么还要争呢?就这样安安生生过一辈子不好么?我的嫁妆还剩不少,便是不够,我也可以再向爹爹要,爹爹再怎么不认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穷困潦倒的。”
“清郎,我真的好怕,怕了然大师的话再应验,怕你再出事。”
“清郎,求求你,不要再争了,好不好?”
她拉着他的手臂,哀婉至极。
半晌,轿子里有了动静,轿帘被一只白嫩嫩的手掀开,随即出来个身着红衣的美貌丫鬟,接着又出来个青衣的俊俏小厮,两人一人一边,拉开轿帘。
一只靴子懒洋洋地迈出来,黑底缎面,用金线绣着蟠螭纹,卷云式鞋缦高耸卷曲如鹰喙,靴子上是艳丽到几乎刺目的锦衣,锦衣上压着玉佩璎珞,再往头上看,白玉冠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雪白浑圆。
被这一堆珠玉锦衣包裹着的人,是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公子。
他嘴角翘起,下巴微抬,虽唇红齿白模样可爱,却一脸的厌恶嫌弃,对那中年人道:“这点子事儿都做不好,真是不该带你来,废物一个。”
一副纨绔模样。
中年人噗通一下跪倒,哭天抹泪地叫屈。那纨绔公子不理他,只走到那几个壮汉身前,一脚踢在领头的人身上,“还没死就爬起来!”
那壮汉趴着,有气无力地求饶:“公子行行好,让咱们歇会儿罢,实在没力气了。”
那公子挑眉:“真没力气?”
壮汉连忙点头。
“好,那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休息一刻钟,一刻钟之后继续抬小爷上山,再敢腿软,嗑着碰着小爷一下,就自个儿从山腰上跳下去,摔不死就饶了你们狗命。”那公子笑地妖娆,嘴巴却毒地狠。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领头的一咬牙:“那第二呢?”
公子红唇微翘:“第二嘛,现在、立刻、立马给小爷滚蛋!当然——收了小爷的钱分文不能少地给小爷退回来!”
领头的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公子……您可怜可怜小的们啊!好歹俺们也辛辛苦苦抬了一半,您大富大贵的,也不缺这点儿钱,公子您行行好,做个好人——”
那公子眉眼微拧,啐了一口:“呸!小爷我平生最恨人叫我好人!”
说罢,看了那中年人一眼,便不再理那些壮汉,撩了锦衣,往空地上一坐,道:“渴死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