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第六十七章 雅商自有傲风骨(下)

    
    静竹轩的后堂,并非似前厅和内堂一般也是厅室。
    门洞上一扇小门推开之后,豁然开朗,原来却是一个庭院。
    这庭院不算特别大,也谈不上多么奢华。疏落的几株古松,一间凉亭,一旁傍了座假山,最打眼的倒是古松树下,安置的几幅塌几。此刻几幅塌几皆是满座,一旁还侍立了不少仆婢。仆婢皆是屏气凝神,一言不发的站着,一看便知是出自世家大族。座上服饰华贵,举止风流的公子女郎大多正在窃窃谈论着什么,或者正细细端详手中的字画。
    云低随周掌柜一步入庭院,便有数道探究的目光打量过来。周掌柜在一旁解说:“姑娘莫怪,这静竹轩的常客多是江北贵族,鲜有陌生面孔。”
    云低垂首低低的嗯了一声。
    先前一瞥,她倒见着不少长出入刺史府的豫州官吏,不知怎的,下意识便不想被他们看见。
    倒是周掌柜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脚步一转,便领她到了一处较僻静的所在,也是塌几布置着,只是又在周围添了几株矮丛的花木,讲几束探究的目光遮掩了去。
    二人一入座便有小童来添水弄茶,周掌柜对他附耳低语几句,那小童点头应声退了下去。
    周掌柜便笑融融的看向云低,“我瞧着女郎像是不常在豫州城走动,不知是哪里人士?”
    云低四下望了,才放心的敛衽坐好道:“小女微不足道,想来说了掌柜也识不得。”
    周掌柜看她这样谨慎,也只捻须一笑不再问什么。
    不过片刻,小童便双手捧了一个长方的木质匣子一路疾走而来。
    周掌柜又端详了云低几眼,便小心翼翼的打开匣子上的机括,谨慎的将置于匣内的一卷画轴拿了出来。
    云低瞧着只觉得那画轴轴心上刻的一个徽记很是眼熟,就疑惑的望了周掌柜一眼。
    周掌柜一边慢慢展开卷轴,一边说道,“这卷轴是琅琊王氏特制的,倒也金贵,不过更奇的是这画……”
    随着卷轴徐徐展开,上端是疏散几笔勾勒的闲云,并几只展翅高飞的仙鹤,再往下是密匝匝的松柏枝杈。这是一副雪景图,满纸疏懒的画意中杂着苍劲的笔锋,是极好的一副上品画作。然这画却不是单纯一副风景画,在卷轴最下端,一间亭子跃然于纸上,亭中倚柱立了一位女子。原本整幅画上,这女子也不过占了十之二三的地方,偏这女子的整个面目身姿十分清晰,不像其他多数风景人物画,多只寥寥几笔交代出的人物。女子身披雪白狐裘,眉眼清淡,谈不上姿容无双,只是整个面目中透出的几分清廖和藏在狐裘中隐约可见的细瘦身姿和这画意十分相衬。看下来到不自觉叹这女子是画作上的点睛之笔。
    周掌柜细细赏看一番,满意的道:“这画作真正上品,或是品相或是意境都无可挑剔,最妙的是这亭中女子,乍看只是清秀,细细看来却画出了难得的神韵……”
    云低被周掌柜这几句话从震惊中敲醒,愣怔了一下才问:“掌柜这画是打哪里来的?”
    周掌柜瞧着云低面上神色,便知自己是猜对了,这画中女子,正是面前这女郎。“这画具体是怎么来的,恕在下不能详说。不过,这画是打豫州城琅琊王氏的一处宅子里流出的。”
    松涛雪景,此情此景,分明是……健康城内王献之私宅众园的景色。这画中人,分明就是,当初客居众园的自己。云低脑中闪过无数疑问,这画是何人何时画下的,又怎么会流落豫州的市井间……
    一旁周掌柜又道:“这画作已七八分可以断定是王九郎献之所作,只是画上并无王氏标识,也未有王九郎私印,才存了几分疑惑。正因此,在下才想向女郎求证一二。”
    云低惊异道:“这画是子敬作的?”
    周掌柜奇道:“咦,这画中女子分明就是女郎你,难道女郎竟不知晓么?”
    再看云低确真是一脸迷惑,周掌柜指给云低看,原来画作最右下角还写有两行小诗,是云低十分熟悉的行楷字体。上书:“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没有落款,没有印章,可云低知道,那是他的字迹。那个人曾多少次亲自执手教她习字,她怎么能不认得。
    泪水簌簌而下,云低心中五味陈杂。
    周掌柜见她落泪,慌递出一方帕子递上。心中暗道:这女子能手持刺史府手令,又似乎与王九郎关系匪浅,想来身份定然了得。莫不,今天自己是不该惹她来的?
    云低只略略拿手弑了一下,就开口断然道:“这画作乃是我一个好友所作,虽不知道是怎么流落到贵店,但我并不认识掌柜所说的王九郎,”
    周掌柜一愣,却也回道“在下也只是推断这画作是王九郎所作,但毕竟没有印记。王九郎字帖虽偶有所见,却从未见过他有画作。也不能就断这画作是王九郎的。”
    云低嗯了一声又说,“这画想来是友人作了要送给小女,既然现在是贵店的,不知道掌柜能否割爱讲这画卖给小女?”
    周掌柜脸上微微一震抽搐。这画是豫州王氏宅在里的一个管家偷偷拿了府上藏品出来变卖的,而这女子又分明与王九郎关系匪浅,这画作十成就是王九郎的真迹。还是市井间见所未见的画作……这样珍稀的东西,怎么舍得割爱……可是,这女郎,恐怕也不好开罪啊。
    周掌柜犹豫一番,终是有些颓丧的道:“既然女郎开口,在下哪有不卖的道理。只是这画作来之不易,价格上,在下只算收来的起始价也并不便宜。”
    云低问是多少。
    掌柜一手伸开比出个手势道:“二百两黄金。”
    “二百两……黄金?”云低惊了一跳。
    周掌柜道:“收上来时便是这个价格了,在下也只是豫州分号的管事,不敢太蚀本做生意。望女郎见谅。”
    云低思索片刻道:“掌柜且先将这画帮我留一留,三日之内,我定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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