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清淡的眉眼,因着几许简单妆点,竟显出些慵懒的娇媚。细白的肤色趁上一抹胭脂的淡红,好似雪中盛开的梅花,干净又温暖。秀挺的鼻子下是搽了唇脂的小巧唇瓣、尖尖的下巴。这五官细看还是端庄清秀的,偏配上这样一副妆容,配上一个松松绾就得堕马髻,就于清秀上又生出了几分婉约的妩媚之姿。
这般模样的云低,使得对面与她还算相熟的几人,皆是呆立当场。
云低这才瞧清楚,这一众人却实实在在都是些熟人。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王良,他身后一两步处,却是一袭淡蓝衣袍的王家九郎。而在王家九郎身侧,正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一脸傲慢的女子,是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
这几个人起先都是一愣,之后的表情却是各有各样,精彩纷呈。
王良楞的时间最长,他脸上先是现出一种不敢置信,而后又带出一种惊怕糅杂着喜悦的表情,也不过片刻间,终是慢慢泛出几丝疑惑。然后愈来愈疑惑,最后复又回到初时,面对道韫那种冷的彻骨的模样。
新安公主虽与云低和苑碧都有几面之缘,却从未细看过二人的面貌,这时刻她的一愣,完全是由于周遭过于异样的气氛,和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有些眼熟的貌美姑子。因此她只是微微一愣,就恢复了常态。然后她不知想起什么,急急将头一侧,就看见同样愣在那里的王献之。
王献之的愣怔,却不是因为认不出,或是猛地认出。只需一眼,他就知道那是谁。也或者,只是在她边抬头边说话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那是谁了。他愣住,只是因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忘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猛烈的恐慌。她来到他面前,这么突然,这么动人,他又能作何表情?
云低直直看向王献之,那目光中的冗杂情绪,让当先而立的王良眸子微微一眯。口中讥讽道:“苑碧你当年‘死’就‘死’的突然,如今‘活’又‘活’的突然。生生死死都在你一言之间,我这个所谓未婚夫婿竟是对内情一无所知。你让我情何以堪?”
说道最后一句,已是语气不善。
云低将目光收回,看了他一眼。“那你待如何?”
王良冷冷哼了一声,居然不再说话一转身朝宴会的方向去了。
云低疑惑的朝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心下纳罕,王良分明是猜出这其中内情了,却居然没有乘机刁难自己。他这是什么意思。
“九郎,你在看什么?”一声娇嗔传来,云低一转头正对上满面气恼的新安公主。新安狠狠剜了云低一眼,又转头对着王献之柔声道:“九郎,宴会要开始了,你看安石公他们都在那边呢,我们过去吧。”
王献之微微蹙了蹙眉,终是收回了凝视云低的目光,提步向王良的方向走去。
新安见他对自己理都不理,气的狠狠跺了跺脚,索性赌气朝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去了。
一众人这片刻钟都散了去,云低提着的心劲终于缓了下来。
“阿云,这王鹤行似乎有所察觉……为何却什么都没说?”一旁道韫疑惑道。
是啊,王良也算与自己宿怨未结,怎地这事却缄口不言了。云低心中也是惴惴,只说:“我也不知。”
另一边王献之追上王良时,第一句开口也是这一问“鹤行,方才……你看出来了吧?为何却什么都没说?”
王良本来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这一问,倒让他回了神。“哼。那个姑子与苑碧相差何止一星半点,凭她也想糊弄我?”
“既然是看出来了,怎么却……”
“我……我自然是不想与她一个小姑子计较恁的多。且,她不是与子敬你多有交情么,便是卖你个薄面罢了……再说,再说今日这是谢安石重归建康第一次设宴,我可不想有什么差池使得王氏与谢氏产生龃龉……”王良这几句话说的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全没了他惯常凡事都成竹在胸的风度。
王献之也不想多问。既然他说不与云低计较,那是最好不过。“鹤行所言极是。”
言尽于此两人都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便一前一后缓步朝人群中踱去。
今日这宴会,本是谢安回归建康第一次召集的聚会。安石公久居东山,不闻世事,却深得世人推崇,时下更有:“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这样极高的评价。奈何安石公寄情山水,不论朝廷还是权贵如何招延都一口回绝。然而世事难料,前年里,安石公兄长安西将军谢奕病逝,使得谢氏一族权势大损。眼看谢氏荣光日渐衰颓,谢安终于下了山。
且不论他此次下山是否真会出仕,单看他这一次召宴所请之人几乎囊括了建康城内各大家族,就可知他已经动了出仕的心。
谢氏虽则有衰颓之势,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有谢安石这等声名在外的隐士,想要东山再起,并非难事。因此,安石公这次宴会几乎座无虚席,有请必到。
各大家族除了对谢氏,对安石公有个尊重的态度,也存了份观望之心。更有借此机会相互观望之心。因此各家皆是派了族中权贵或是年轻一辈的俊杰列席。
一眼望去真真是琳琅满目,个个都风姿卓绝。
宴会随着安石公邀众人举盏共饮进入**。席间人来人往,或是高谈阔论或是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云低因随同作为主家的谢道韫坐在较上首的位置,频频有女郎前来敬酒示好,道韫笑容得体,应对自如。笑谈间还不忘介绍云低的身份,说是三品谢中丞府上的女郎苑碧。
如此这般不过小半时辰,今日列席谢府的诸多女郎基本上都知晓了这位红衣女郎的身份。云低与道韫相对一笑。此事基本上已成了。
这边她两人眼见得已是宴会女郎中所瞩目的焦点,那边却有人将酒盏一摔,愤恨起来。
自小到大,新安长公主因着皇帝的宠爱,走到哪里不是溜须奉迎者众,今日先是在王献之那得了冷眼,现在又被两个姑子夺了瞩目。心中恼恨不已。她一招手,令一旁侍立的婢子去打探那两位究竟是何身份。
片刻,婢子来回禀,说是安石公的侄女谢道韫和三品谢中丞家的谢苑碧。
她这话一说,新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一旁的令一位婢子,咦了一声,赶忙走进新安,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新安公主一边听着,一边就变了脸色,听完时已是面色涨红。她猛一抬头狠狠的看向做在道韫身旁的云低,眸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据刚刚那婢子所言,这谢苑碧居然就是前几日,建康城传的沸沸扬扬的,王献之要纳为贵妾的那个下贱婢女。据探来的消息说,那婢女原本身份卑贱,是一个名叫云低的,根本不是谢氏的女郎,现下正是冒了谢氏已故苑碧的名,入了谢氏族谱。
新安公主一扬脖喝尽盏中的酒,将裙裾一提,大步朝云低所在走去。
云低原本见所忧虑之事已经解决,心下一放松,正想同道韫告个退先走一步。却突然听得一声冷喝:“你可是云低?”
云低心头一凛,抬头看去。正是一脸恨意,叉腰而立的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
云低心中急转,她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是王良告诉她的么?
对面的人却不容她多想,又逼问一句:“本公主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名叫云低?”
一旁道韫已缓缓站起身来,从容作了一礼回道:“回长公主,这是三品谢中丞府上的女郎,名苑碧。”
云低也忙站起身作一礼道:“谢氏苑碧见过长公主。”
新安声音一提,“什么谢苑碧,谢苑碧早病死了,你明明是冒名顶替,你叫云低。”新安这一句声音极大,四周已经不少人探头朝这边望来。
云低皱了皱眉,低声道:“长公主,虽然我不知你这样说是何道理,但是我确是谢氏苑碧。我早些年是患有重症,也正是为了避病才作了场丧事,这件事在座诸位都是知道的。”
新安长公主冷笑一声,正想开口,一旁谢道韫却打断她,正色道:“长公主,苑碧是安石公自幼看着长大的,安石公方才也来认过,岂会有假。长公主还请慎言。”
谢道韫这样大大方方的提到谢安石,令一旁正窃窃私语,对云低有些起疑的众人又消了疑心。安石公何等身份,还会作伪不成。这样一想,众人又都觉得新安长公主这番闹,是因为谢中丞家这位女郎实在是太过貌美,令长公主起了嫉妒的心。
新安眼见众人将矛头一调,反对自己纷纷议论起来。心头怒火更甚,怒喝一声:“贱婢,你敢糊弄本公主。”说着手臂一抬竟朝云低挥舞过来。
挥至一半,却有一只手伸出,将她的手臂一拨,朝下推去。
新安长公主怒火暴涨,猛地将头一转。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那眸子温润净澈,让人见之忘忧。一开口声音也是高山流水般的空灵:“公主,何必动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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