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二姑姑

    
    明月猛地弓起了身子，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煞白，慌忙用手去推明胜的头。
    明胜也被摔狠了，作为明奶奶的掌上宝，他何曾受过这种欺负？明星真是长了胆子了，竟然敢打他，甚至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二丫也来插一脚，更是让他恼怒极了，觉得异常丢面子，根本就忘了明月脚上有伤的事情。
    一个翻身站了起来，见明星不依不饶的还要撕扯他，顿时一个巴掌就甩了出去。
    成年男子含恨出手，可以想象用了多大的力气，明星当即就被那力道带着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往桌角上倒去了，却有一双沾满了炉灰的手在紧要关头稳住了她。
    “明胜！你都多大了还欺负妹妹？”
    原来是明老娘听到吵闹的声音，想到最近明月的不正常，生怕她又欺负姐姐，就赶紧弃了柴火赶到屋里，正好撞见明星被打的一幕。
    明胜因为一直养在明奶奶身边，所以一向不得她的宠爱，此时见一向木讷的长子竟然敢打闺女，顿时就怒了，一根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直恨不得也甩一巴掌还回来，但是她不敢。
    屋里终于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明奶奶踩着小脚出来了，她已经满头满脸的皱纹，纵横交错的纹路挤在一起，似乎能夹死个苍蝇，此时更因为恼怒，而把眉目拧了起来，直看的人心肝乱颤。
    明老娘看到她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二十多年的被压迫起了作用，让她反射性的就要说两句好话，但很快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觉又挺直了腰板，这次确实是明胜错了，竟然敢打妹妹，还不能她教训两句？就是打两下也是应该的。
    “娘，您看明胜这个不像话，大早上的就揍妹妹，以后能指着他什么？”
    本来是告状的话，但到了明老娘嘴里，却愣是多了些讨好的意味，一样的话，出来的语气却是两样，好似全让明奶奶做主似的。
    但是明奶奶可不吃她这一套，在她眼里，这个家只有明老爹和她乖孙是一家人，一个丫头片子罢了，打了也就打了，再说她耳朵还不聋呢，刚刚的事情她可是都听见了，明星这丫头越来越过分了，竟然还敢质问哥哥，甚至撕打她的宝贝孙子了，如果不是她腿脚慢，早就出来上拐杖了，哪里还用明胜自己动手？
    只要想到这个不着调的儿媳妇儿只喜欢闺女，瞧见她乖孙就要挑毛病，她就想连着明老娘一起打，她乖孙这么好的孩子上哪找去？也就是这个懒婆娘不知道惜福。
    “哥哥教训妹妹不是应该的？明星确实太不像话了，都是被你给惯坏的。”
    明胜对于奶奶的话特别赞同，明星可不就是被明老娘给惯坏了吗？谁家的闺女像她这样，一点活不干不说，还整天东走西顾的，就知道眼红别人，不就是看杜柔比她好看才不喜欢人家的吗？也不想想，嫂子长的好还不是她哥受益？这种只想着自己的妹妹，真是还不如没有呢！
    他们各有各的想法，谁都不服气谁，明胜嫌明老娘太宠闺女，明星怨明奶奶太护着裙子，反正都是相看两相厌，明星母女碍于明奶奶的权威不敢多说，明胜有明奶奶在不用多说，明奶奶一句话定音，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有地上的明月成了透明人。
    剧烈的疼痛已经过去了，明月晃了晃脚踝，唯一庆幸的是，它还可以扭动，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可是看着他们一个个气哼哼地扭头出去，却没有谁来问问她怎么样。
    院子里传来自行车的叮当声，是明胜骑着车子走了，明奶奶也听到了声响，为自己的乖孙委屈，竟然碰到个这么没谱的娘，大早上的连顿热饭都吃不到嘴里。
    她想着一会儿儿子回来了一定要告状，让他收拾自己媳妇儿去，所以也没有看到明月，只又颤巍巍地走回了自己屋子，反正她屋里是最不缺吃的，没有饭菜光是点心也饿不着她的，所以也不在乎明老娘是不是还没做好饭，一个人回去思考去了。
    明星也被明老娘拉去了厨屋，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她气愤的叫骂，骂明胜骂杜柔，就是不敢说一句明奶奶的不是，不然她是真怕明老爹回来揍她的。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反正那个杜柔马上就要嫁过来了，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你就再忍忍，你想买什么告诉我就行了，和你哥闹什么？闹来闹去不还是你吃亏？”
    明老娘絮絮叨叨地在数落着明星，接下来似乎还有给钱的声音，让她想买什么自己买，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明月没有听清楚，她也不用听清楚，反正都是些母女间的亲密话罢了，只有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一个人摔倒，一个人爬起来，一个人拄着拐杖哆嗦着走出了堂屋，又进了自己的土屋，一直等到她坐在了床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和她说话，甚至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恍惚地扒拉出一堆毛票，数了数一共两块二毛一，比她来的时候是强了许多，但也只勉强够去一趟县里的来回车票，连再去医院检查一下的钱都没有，哪里像是几个兄姐，他们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怎么去就怎么去，家长生怕钱不够花，硬是要多给些让随便花的。
    还有明胜，她原本以为，这个家里只有他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他却在自己满怀希望的时候，一把推开了她，也推走了让她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她现在连这两块二毛一都没有，是不是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时间流逝，却不能离开家里半步？
    况且她也不是只去今天这一趟的，明后两天还要去考试，如果没有人去送她的话，车费加上饭钱，她的钱可还差的远呢！
    可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明老爹和明奶奶也并不是真的心疼她，错过这次再等一年，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而且她也没有一年的时间可等，明二丫的时间根本就不剩一年了，不抓住这次机会，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
    正沉思间，明利也下了楼，腾腾腾地就跑进里院子，冲着厨屋的方向就嚷了起来。
    “娘，你刚才是不是给明星钱了？我都听见了，你可不能偏心，我好不容易能歇一天，明天就要考试了，今天要出去吃点好的。”
    明老娘刚送走明星，就听到这小霸王的声音，不禁有些头痛，她虽然也疼小儿子，可是明老爹更疼他，他手里的钱肯定不少，所以她那点私房，还想都留给明星呢，刚才没注意声音大了点，就让这小魔王知道了，现在可是又要大出血了，想想就心疼，她扣点钱也不容易的。
    明老娘什么心情明月不知道，但是听到明利的话她却是眼前一亮，她明天可以和明利一块儿去县里啊，反正他也要考试的，于是也顾不得脚疼了，噔噔噔几下就出了门，把手伸向了正拿钱给明利的明老娘。
    “娘，我今天要去县里拿准考证，你给我点钱坐车吃饭吧！”
    不管是明月还是明二丫，都是第一次伸手要钱，所以明老娘整个就炸了，她双腿叉开，一手叉腰一手指向明月，一如鲁迅文章里说的那个豆腐西施，不过她却不比人家瘦骨伶仃的圆规，而是一个无比形象的大度茶壶，一副泼妇骂街的势头。
    “你都要变成个瘸子了，还想去县里还想去考试？一个丫头片子美不死你，不好干在家待着，想出门丢谁的脸？”
    明月皱了皱眉，这个家是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就连明胜都已经靠不住了，还有谁能指望呢，所以她也不能一味的忍让了，现在再看明老娘，自然就想把所有的气都往她身上倒。
    “我去考试可是爹同意的，也是爹找的关系，你不同意和他说去啊？你不想给钱也行啊，我现在就去找爹要去，到时候我一个瘸子到处找人，肯定有人好奇昨天的事呢，那我也只能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缘由和别人说清楚了。”
    明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甚至学了明星那鼻孔朝天的样子，只是她人长得矮又伤了腿，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院里的两个人可没有一个看到她的鼻孔。
    不过即使这样，明老娘也被气坏了，她喘了口粗气，捞起烧火棍就准备去揍明月一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今天就揍死这个死丫头，也省的她再胡说八道。
    但是明月既然已经豁出去了，自然也不怕她，看见她过来，就刻意压低声音，“啊”的喊了一声，果然让明老娘紧张地停住了脚步，只恨恨的瞪视着她，那样子，真是恨不得对她扒皮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