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去给梅除夕复查的时候,正好赶上清明节。
老魂师这次终于记得带上了她的人偶,再也不用忍受异地恋和狗粮暴击了。因为大龄理工科的打扮,抱着人偶会比较有违和感,于是魏息吹干脆没化妆,摘了黑框眼镜,穿上小裙子白裤袜和一字扣小皮鞋,头发梳成了双马尾,发绳上一边挂一对树脂小樱桃,撑起带耳朵的卡通儿童伞,抱着她的小可爱出了门。
没了修容粉修饰出来的阴影轮廓,老魂师的婴儿肥十分直观地暴露出镜,加上她还没来得及发育的体型,再搭配有些幼齿的装扮,以及看起来就是一个抱着娃娃自己出来玩的学龄儿童。
如果对方没有开口说话的话,白蕲根本就认不出来认出来,摁门铃的这个小女孩子,居然是魏息吹那个老家伙。老魂师把自己的气息伪装得很好,不仅掩盖掉了尸气,而且还真的有那么些人类少女的感觉。就算是点儿背,路上遇到什么方士,除非是方士随身携带了比较高级的法镜,不然也是戳不破她的伪装的。
连白蕲这种大妖都认着费劲儿,就更别说刚刚开眼的梅除夕了。
“这是……魏大夫?”差不多快一分钟后,人类才懵逼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他觉得自己好了不少,起码不用再卧床休养了,但白先生比他更紧张,总怕他没轻没重地又磕到哪儿,便以“早些痊愈早回去上班”为理由,继续把他捂在被窝里。
老实说,他很久没这么放松下来了,每天晒晒太阳看看书,似乎也不是很无聊。只是就这么白住在别人家,就算是男朋友,他也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幸好白先生家的厨房里的厨具很齐全,甚至还有砂锅和烤箱,可以做一些简单但是好吃的炖菜和烤菜以谢照料。
于是梅除夕的日常活动又多了一项:每天下午吊着胳膊和白先生一起去超市买菜。
至于买菜的钱,他坚持要刷自己的支付宝。
反正也不用再留钱来租房子了。
“是我是我就是我,你们的朋友魏笙园。”幼儿园没毕业似的老魂师踮着脚尖转了一圈,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怎么样,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小裙子了。”
“挺好看的,比工装裤更适合你。”梅除夕挺中肯地评价道,“魏大夫,你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之前要打扮地那么老?”
“哪里小了,当初我死的时候,虚岁都十六了,普通人家的姑娘家已经开始嫁人了,我这是强行扮嫩。”老魂师这几天跑来跑去的,已经和梅除夕混熟了,熟到开始放飞自我,抱着人偶笑嘻嘻地往窗台上一坐,晃着两条腿,不知道从哪儿摸了块奶糖出来,嘎嘣嘎嘣地嚼。
就在老魂师蹲在玄关换鞋的档口,白蕲便接到了传信,他的属下似乎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蛇妖再不放心,兹事体大,又不能现在就暴露身份,也只得把魏息吹领上楼,便匆匆出门去处理事务。虽然他现在仍然有些质疑魏息吹的动机,但目前他除了拜托老魂师帮他照顾病号,别无选择。
但白蕲要求,不管是检查伤口还是别的什么治疗,都必须得等他回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进行。
没有了雇主的监督,老魂师就皮得直接蹦上了窗台。
不得不说,虽然魏大夫成熟稳重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可靠,但是梅除夕还是觉得,蹦蹦哒哒的魏大夫,照比老成持重的魏大夫,莫名地让他舒服了许多,也亲近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魏大夫面嫩得像个学生,或许是自己真的就是善心泛滥,比起那种死气沉沉的“可靠”,他更希望,这么个娇小的女孩子,就合该是这样无忧无虑地蹦跶着。
可惜魏息吹似乎经历了很多事情,最终也只有一张脸定格在了离世的那一刻。当少女嘻嘻哈哈毫不在意地提起自己的死亡时,作为一个听众,他的心里,其实是有点悲哀的。
“十六岁哪里不小,你拿从前比什么,看看现在,放到现在也就还是个高中生。”那人偶突然没好声没好气地开了腔,“一天天老说什么死不死的,你长点儿心行吗?”
那人偶雕刻的极为精细,五官肖似真人,手脚关节俱能活动,栩栩如生,还穿着绸子做的小衣服。只是太旧了,旧得木头外面都起了一层厚厚的包浆,莹润而沉重。魏大夫刚抱着人偶进来的时候,梅除夕便能看得出,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玩具,也就没被人偶的责备给吓到,反而觉得有点新奇:“他会说话?”
老魂师托着人偶的腋下把他举起来,像是举着一只猫:“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
梅除夕端详了半晌,一对还不算稳定的眼睛又是眯又是揉的,这才隐隐约约看见,木偶里面依附着一道极淡的虚影:“这里面是?”
“里面是个厉鬼哟!超凶,会咬人的!”魏息吹把人偶抱回怀里,一根手指逗猫似的在它嘴边晃来晃去,脸上做出个惊悚的表情,仿佛下一秒人偶真的会张开血盆大口,吭哧一下咬上她的手指。
“……”显然,依附在人偶里的那位仁兄非常无奈,却又不得不惯着她,吱吱扭扭地抬起手,去戳老魂师的腮帮子,“小兔崽子,你能不能老实一点?或者说,你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人类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正式介绍一下,这是阿音,和我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小可爱。”老魂师逮住了人偶手指,蹭了蹭木雕头颅上马尾编织成的假发,“因为某些原因嘛,我不得不在棺材里睡一段时间。在那之前,我遣散了所有追随于我的手下,但我还是没能忍住,强迫阿音,把他一起带进了棺材。”
“……我那是自愿的好吗。”人偶不得不出声反驳道,语气十分之严肃,“你又写东西写疯球了吗?能不能不把自己代入什么奇怪的角色?”
……
而在此时,羊市里,白会首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正审视着属下抓来的“舌头”。
那舌头是个水耗子成的精,长得尖嘴猴腮的,两个大门牙朝外斜龇着,屁股后面扯出来条拖泥带水的尾巴,胶皮似的生着一层灰毛;两只泛着绿光的黑豆眼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常年混迹在妖村暗巷里的老油条。
“大人,大人,小的不过是个拉皮条的掮客。”水耗子赔着笑,“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拉皮条的掮客,不是更得知道,什么妖的生意能做,什么妖的生意不能做么?既然脑子不清楚,还留脑袋做什么。”客座上,一位身着青褂的男子含笑应道,他鼻梁间夹着单片眼镜,手里捻着一串乌沉木的流珠,眉清目秀的像个儒生,正是那天的差官。
水耗子立刻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扯着嗓子嚎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原先也是不敢接的,准备直接跑路的啊!还不是七巷新来的那个小娘皮子,和小的说,那帮大妖不会放小的走,不接的话,一定会杀小的灭口,小的这才给他们和钱老婆子搭了线。”
“七巷,七巷九号?”白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对对,就那个总抱着个木头娃娃的!”水耗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把事情往那小娘子身上扯,“她是今年年后才搬来的,又矮又小,看着像个弱鸡,长得又没奶子又没屁股的,有几个好那口的去堵过她,然后就不见了。您想啊,七巷是什么地方,沙子帮的地盘啊,那么大个的妖,说不见就不见了。那小娘皮子鬼气得很,头天弄了沙子帮的弟兄,第二天还能客客气气地和他们帮里妖打招呼。沙子帮的老大去找她要说法,妖倒是回来了,就是从此之后,整个沙子帮都服服帖帖的听那小娘皮子的话了——这里面肯定有事儿,肯定有啊!”
白蕲冷笑:“你以为,你乱咬,本座就能放了你?”
“不是乱咬!她真的不是个善茬!说不定她也是天枢大人……呸、天枢那个老妖怪的手下,就潜伏在七巷来搞事的!”水耗子见对方不为所动,慌慌张张地推测道,“要是抓到她,杀了,你们和天枢不就扯平了么。”
差官的面孔上还保持着那副书生气的笑容,他觑着羊市会首反应,那个住在七巷九号的姑娘,大概是白会首的熟人,决定卖他个好:“我有点同情那个小姑娘了,多嘴救了你一命,还得被你反咬一口。你以为,这种事情,是扯平就行的?”
白蕲转过脸来,对差官歉意一笑:“抱歉,褚先生,这妖……我们暂时不能移交给太山府。”
“好说好说,不过,我可不可以多问一句,七巷九号的那位……是哪路前辈?”差官气定神闲地道,“要是上面提起来,我也好交差不是。”
白蕲眼中有些晦暗不明道:“是个本座到现在都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信得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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