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梦之后,梅除夕总觉得,自己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原本他的皮肤是很难愈合的,所以就算血小板的数值一直维持在正常的范围内,他也属于那种流了血就很难止住的人。但第二天早上,白先生解开绷带为他换药时,原先才刚刚有些结痂的伤口,就只剩下了一道淡粉色的线。
而绷带里,则散落着一些破碎干枯的血痂。
看样子,只是一夜的时间,人类的肌肉纤维和皮肤组织就完成了一次彻底的自我修复。
眼看着白先生又蹙起了眉头,梅除夕笑眯眯抬起自己已经完全不痛了的左手,去揉散他眉心的小疙瘩:“这不是两肢好了一肢嘛,挺好的事儿,皱什么眉。”
人类半倚着靠垫,衣襟散开大半,一只白皙的肩头就明晃晃地横在大妖的眼前。在白蕲这几天的监督下,人类每天早睡晚起,三餐规律,睡前一杯热牛奶不说,餐间还被投喂水果和小点心,虽然没胖,但也没那么皮包骨的感觉了。
蛇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抓住梅除夕伸出来揉他眉心的手,放在脸颊旁,使劲儿地嗅了嗅。洗手液的淡香中混合着这个人类的味道,那种一种很温暖的、很亲切的味道,就像坝场上晒透了的麦子,又有点像干透了的松木,令他想要变回原形,整个儿地躺上去,再打个滚儿。
但他不能,那样会吓到梅老师的。
白蕲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面颊蹭了蹭梅除夕的手背:“好事的确是好事,可这也太反常了,我真怀疑是那个老魂师进你梦里的时候,又给你下了什么道儿。”
“不会的。”经过这段时日的近距离相处,梅除夕慢慢发觉,白先生在有些时候,简直幼稚得像幼儿园没毕业似的,和他说话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带了些哄孩子的意味。
大妖趁人不备,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人类细瘦的手指,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就这么信她?”
梅除夕并没有把手抽回去,大方地任由蛇妖握着他的手,盈盈一笑:“我也是这么信你的呀。”
蛇妖被哄得很开心,得了便宜却要卖个乖:“我是你老攻,怎么能和她一样呢。”
“好好好,我更信你,更信你的,好了嘛?”听说,妖的心智,要比人成熟得晚;往往几百岁的妖,就算是化形像是成年的人族了,也都还带着些小孩子的心性——那自己家的这个小幼稚,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呢?
不过……心智成熟得晚,人家的寿命也够长啊……起码会比自己长很多。
“怎么了?”蛇妖看到梅除夕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却想不出哪里不对,也不敢吃豆腐了,紧张兮兮地把人囫囵个抱住,“我哪里不对,你说我改,别不开心。”
“没事,我就是在想,我身体不是很好,可能……可能……会走得比较早吧。”梅除夕回过神来,委婉地提了一下自己的顾虑,并打算看看,白先生会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会掉马甲。
唔,这么可爱,没准儿是只小兔子、或者小松鼠什么的呢?
“……胡说。”白蕲被心上人的话吓了一跳,偏过头去啐了几口,“呸呸呸,童言无忌。”
“我认真的。”人类一脸严肃地忽悠着大妖,“就算不生病,人也本来就是很容易意外死亡的,能平平安安寿终正寝,都只能说是运气好。我觉得吧,我的运气,可能都用在遇见你这件事情上了,所以——”
“所以这叫否极泰来。”白蕲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曾经,他对那些找了人类伴侣、并想方设法为伴侣延寿的妖,是十分嗤之以鼻的。直到他亲耳听见梅老师说,说自己可能会走得比较早,白蕲才发现,他当时觉得不怕,是因为他没有。
他既不愿守着一方野草青青的坟茔,又不愿意苦心孤诣地去寻一个转世——何况梅除夕这个人,很可能是无法再转世的。
“……都会好起来的,好运气已经来了的,你看魏大夫的医术不是很好吗,有她在,我们都不会再生病的。”蛇妖揉着人类头发,“没准儿用不了几年,你嫌弃我了,就换人了呢。”
“那你说,我能换谁啊?”梅除夕掩上自己的衣襟,舒舒服服地把白先生当做了垫子。
白蕲任由人类亲昵地靠着自己,尽量抑制住某些反应,轻轻顺着他的头发,失笑道:“总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吧?”
那些老家伙,可是给你准备了无数个备用人选呢,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应俱全,还都是长得好看的、品行过关的、有些能力的,简直是像跟皇帝选妃似的。
“可是,我只喜欢白先生啊。”人类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眯着眼,上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只快要睡着的猫,“我和你相处,就很舒服,不用担心有什么做得不好,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失态的地方。要是我们再相处一段时日,估计会一起去做更失态的事情吧?”
白蕲完全没想到,在梅老师的心目中,自己居然占据着这么重要的位置;更没想到,自己反而被人类给调戏了,不禁觉得愈发好笑:“既然以后要一起做更失态的事情,案子那边也彻底结了,等吃完午饭,我们去你租房子的地方,好好收拾一下,彻底搬过来吧?”
“好啊。”人类笑着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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