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风云录

第三章 看病(1)

    
    春分将至,关外依然寒冷,三月天时忽然飘起了小雪,整个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夜幕降临,四处寂然无声。碣石镇靠南的一户人家,灯火通明,院子中落下的小雪无人清扫,留下纷乱的足印。一个身着白色布袍的男子在屋里来回走动,后面坐着一位少年,目光随那男子的身形来回游弋,少年突然拍一下椅子道:“爹,别晃悠了,我头都快晕了。”中年男子缓缓道:“小仕,爹心里着急,镇上那个小姑娘我已诊治了三天,不但毫无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
    这中年男子与少年正是李文山父子,此时已天宝十一年,李仕也已一十八岁。只见他托腮思索半响道:“爹,这病以前见过吗?”
    “要是见过就不着急了,看似不过头痛发烧,吃了药却跟没吃药一般无二。”李文山突然止步,抬头微闭双目,“爹有种不好的预感。”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李文山的思绪,李仕从椅子上站起道:“我去开门。”说完跑出屋子,门打开,只见是一瘦弱老人,身着黑衣,后面跟着几名衙役,一顶轿子。那老人对李仕道:“李大夫在家吗?”语调匆忙,李仕道:“在,请进。”
    老人进了屋对李文山抱拳道:“李大夫,可还认得老绌?”李文山仔细一瞧,恍然道:“刘县丞!快请坐!”
    “不用了,老绌来此只因安大人的夫人突患恶疾,劳烦李大夫受累一趟。”
    此人正是刘县丞,当年陈兆龄在李文山家养伤三月有余,后来不告而别,曾见过几次。李文山暗想刘县丞深夜到访,看来那安夫人病的不轻,不敢怠慢,匆忙收拾一下,嘱咐李仕几句便跟刘县丞去了。
    李文山常常夜里出诊,李仕也已习惯一人在家。门外微风阵阵,寒冷彻骨,小雪依旧飘着。李仕将门带好,又把屋里的炉子添些炭块,将椅子搬到火炉旁坐下取暖。待了一会便在椅子上盘膝而坐,掌心朝下,直背挺胸,轻轻吸两口气,做起吐纳功夫来。这正是陈兆龄授他的练气法。李仕学得之后,因白天要跟随顾代慧学习诗文,无暇习练,是以只在晚上练习。李仕口中不住吞吐,手心,脚掌,肚腹都随其收缩,只觉三处慢慢变的温热,且呼气与吸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得后来,身上已有汗渍渗出,接着长长呼了口气,只觉得全身极尽舒泰。
    陈兆龄所学实是武林正宗,李仕悟性颇高,近几年来夜夜练习,内力已有小成却不自知,只感觉每练一次便说不出的舒适,到得后来,已是不练不快。
    李仕在火炉旁又待了会,困意渐浓,便回屋上床。刚刚躺下,恍然又想起了什么,原来外面灯还亮着。起身到桌子前,扶住油灯,刚想吹灭,突然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揉了揉眼,低头一看,原来桌上放着一枚银针,暗想:“可能是爹刚才收拾药箱掉桌子上的。”便捻了起来。
    李仕回到里屋,从窗台上拿下一个木箱,打开来拿出一张布制的针袋,随手将银针插了进去。刚要合上木箱,却看见箱底有一个布包,李仕原以为是铺在箱底的棉布,但触手生硬,便从箱底拿出,掂在手里似乎里面包裹有书本,打开来看是四本厚厚的医书。拿出一本只见书面写着《肘后淬经》,翻阅两页都是一些行针药方之类的记叙,李仕兴味索然,翻看余下三本分别为《眼科大全》、《本草残记》及一本无名书,那无名书首页只在左下角有一行小楷:少林寺同光敬赠。李仕登时纳闷:“少林寺同光?莫非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世人都说天下武功出少林,这本书难道不是医书,但怎么会放在这里?”想到此来了兴趣,翻开来看,结果略失所望,里面记载的尽是一些跌打损伤治疗之法,再翻两页,皆是如此。李仕对医道不感兴趣,看了一会眼皮反而更重,便将书本放入箱内,回床歇息。
    第二日李仕早早醒来,李文山正在外屋的椅子上坐着,双目通红,容颜憔悴。李仕疑问道:“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睡觉?”
    “不困。”
    “那就歇息一会!我去做饭。”
    “不饿。”
    李文山呆呆发愣,李仕寻思莫非出了什么事?问道:“昨晚去镇上,给安庆绪夫人治好病了吗?”
    “没治好,而且症状和前两天看的那小姑娘一样。”
    “她们是一种病?传染?”
    “两人身份悬殊,自不是互相传染,只怕另有他人。”李仕突然想到一件事,惊慌道:“爹,你会不会也被传染了?”
    “爹爹常年接触病人药草,可能性不大。”
    “还是小心点好。”李仕长嘘了口气。
    “这病不一般,只怕卢县会遭受一场浩劫。”
    “什么浩劫?”
    “瘟疫!”
    李仕虽已十八,但不曾接触过瘟疫,并不知道瘟疫的可怕,只是听上年纪的乡亲说过,道:“那县令知道是瘟疫吗?”
    “说了,只因不太确定,所以没有告示百姓。”两人正说话间,张文泰和顾代慧也从家中过来。二人见李文山气色不佳,张文泰问道:“李叔可是生病了?”
    “没事,昨晚去了趟城里,安庆绪的夫人生了病,没有睡好。”
    “应该是压根儿没睡。”李仕在一旁说道。
    李文山叹了口气:“我要去安府住两天,近日镇上可能要有瘟疫,你们三人都呆在家中,不要外出了。”顾代慧闻言吓了一跳:“瘟疫?那你去城里不危险吗?”
    “我是大夫,必须要去。这两天须得找出医治的方子,否则一旦蔓延开来,不知要死多少人。”
    四人计议半响,对李文山去安府之事都有些担心,李仕言道:“那安庆绪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何苦犯险为他夫人治病。”李文山微怒:“行医治病乃吾本分,更何况安庆绪之恶与他人无干。”说到后来已变成大声斥责,骂其不仁。李仕很少见父亲生气,不敢再劝。李文山收拾了一下,饭也没吃便进城去了。
    家中剩下顾代慧母子与李仕三人,均是愁眉不展,顾代慧也没心思再教授李仕,张文泰则在屋里转来转去。
    再说李文山到得安府已是午时,只见安庆绪两眼迷茫,毫无光彩,只怕也是一夜未眠,看见李文山摆手坐下,叹口气道:“夫人病重,瘟疫将行,哎!李大夫可有良策?”
    安庆绪这几句话声音不大,貌似平稳,但李文山已听出心中之压抑与紧张,说道:“草民以为大人应遣人四处探查,看看城里其他大夫可有遇上夫人一样病情的。凡同症状者,一律押回县衙,暂行隔开。且尽早上报朝廷,于大人于百姓均好。”安庆绪摇了摇头:“其他都可,唯独上报朝廷为时尚早。”
    “为何?”
    “现在瘟疫未发,如此便上书朝廷,朝廷可能马上便将卢县戒严,若到最后并无瘟疫,别说落他人口实,吾父亦不会轻易饶过本官!”
    “大人,卢县现在形似平静,实则祸心,瘟疫一触即发,不能及时控制,一月之后卢县就可能哀鸿遍野,满目疮痍啊!”
    “此事容后再议,无需着急!“
    李文山略带有气,亦明白自己说话并无多大分量,官场之道,讳莫若深,但事关重大,也顾虑不了太多,訇然道:“李文山身为大夫,现在之轻重缓急最是明白。安大人一人之荣辱与全城百姓相比孰重孰轻?大人若一意孤行,便是卢县的千古罪人了。”安庆绪登时大怒,“啪”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李文山,老子想如何便如何,几时轮到你指手画脚了,夫人的病你若治好便罢了,治不好连你家那小秀才一起陪葬!“其时李仕已是碣石镇上的小秀才,只可惜辽东不能进举,几年来还是秀才一个。
    李文山憋了一肚子气,但又无可奈何,唯有先找出治病良方,安庆绪不由分说,勒令李文山先去探探夫人。安夫人住在侧室,二人走进屋内,只见一富态中年女人躺在床上,容色暗沉,一脸病态。旁边坐着一个小丫鬟,安庆绪道:“小翠,夫人吃过饭了吗?”那小翠丫鬟站起身道:“吃的不多,现在睡下了。”李文山走到床边坐下为其把脉,稍待一会,又揭开其眼皮,嘴巴。但无论如何,安夫人始终不曾醒来,安庆绪隐隐不安:“莫非夫人又病重,怎毫无反应。”禁不住叫道:“夫人,夫人。”李文山打个手势,让安庆绪噤口。半响李文山向安庆绪使个眼色一块走出,到屋外安庆绪急问:“夫人的病现在如何?怎么好似一点知觉也无?”李文山暗想:”这安庆绪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发妻倒是关切的很,还是有些良心的。“说道:“没事,昨夜草民给了小翠一剂药,让夫人吃饭的时候一起服下去,可安神入眠,夫人现在药力正好,所以一直未醒过来。”安庆绪舒了口气,正说着外面进来一老人,灰袍长袖,正是那位刘县丞,进门道:“安大人,大事不妙。”安庆绪道:“快说!”刘县丞道:“去往各村的衙役都回来了,据报,现在全县有发热起疹者三十二人,县城二十一人,乡下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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