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傲娇学生会

99.卷三第十一章

    
    一方带着熟悉脂粉香味的丝帕递到他面前,李宸景黑瞳斜睨看了一眼来人,即刻脚步轻移,不自觉地拉开与来人的距离。
    他不着痕迹的动作,让柳蓉蓉哼笑出声,湖水粼光泛在他的眼瞳里,他没看向她,更对她递出的帕子置若罔闻。下一瞬,竟是抬脚要离开。
    “宸景哥哥是怕皇上知晓才与我如此避嫌,还是为了旁的人?”
    “你既已如愿进宫了,往后好自为之。”他转身背对她简单交代道。
    “可我没想那么快放过你。”她的声音一向好听软糯,即便说着狠话也带着女儿家的娇弱,“你既不想和蓉蓉重新来过,蓉蓉就只能抓住皇上这唯一的依仗了。”她不笨,在丞相府多日,他的冷淡已经明确告诉她,他跟以前任她予取予求的李宸景完全不同,不论她如何提起过往,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懂事后的情窦初开,他都无动于衷,所以,就连丞相也觉得她的存在已不是威胁,只养着个人吃饭而已。
    “柳家女儿既然进了后宫就不能只当个没名没份的侍女,皇上碍于丞相不能封我,可现下,丞相的眼中钉已经不再是蓉蓉,绮妃娘娘又刚好失了皇上的宠,这么好的时机,宸景哥哥难道舍得袖手旁观不帮蓉蓉一把吗?”
    “……”后宫伎俩,前朝制衡,这些他自然明白。他更知晓父亲现在的眼中钉是谁人,比起柳蓉蓉,小八现在才是旧党中最有威胁最撩得陛下不顾念相党的存在,“你打算仗着我的愧疚活到什么时候?”
    李宸景的话冷静又直接,是柳蓉蓉从未听过的语气,比起在丞相府时的淡漠更添了几分冷意,却让她更加斗志更胜,想要不顾一切地刺伤他,“因为宸景哥哥的愧疚一直都挺好用的不是吗?既然以前宸景哥哥都不介意为蓉蓉所用,为何现下打算收回去了?就因为那个把你丢在这儿,勾着皇上回了寝宫的朱大人?她的所做作为跟蓉蓉有何区别?”
    “他跟你不一样。”
    李宸景声音不重却掷地有声,听在柳蓉蓉耳里却更加刺耳,“是啊,自然不一样。在戏耍玩弄宸景哥哥这件事上,我对她甘拜下风,她比我心计更重计谋更高,不仅让宸景哥哥高看一眼,还让皇上陪着她一起对所有人撒谎。”
    “……”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知道蓉蓉要说什么了?”她见他沉默不语,继而举步要走,三步两步冲上去拦住他的去路,逼着他听完她接下来的话,“柳党案礼部给事中朱骢大人府上没有十八岁的长子,倒是有一位十八岁的长女!聪明如你为何从来没有去查过她的身份,你在逃避什么?脑子里除了跟她在一起就没有别的了吗?”
    “……让开。”他故意别开眼,仿佛不看她就听不到她嘴里的话。
    柳蓉蓉看着他黑眸阴沉垂敛,紧抿下唇,紧咬牙根的表情,心底说不出的畅快,“哈,哈哈!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何时知道的?对……丞相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你又怎会不知,你只是不想承认她跟我一样,为了翻案,为了报复你们丞相府,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接近皇上对不对?”她承认她仍就对他余情不减,毕竟他是如此风姿卓雅的男子,俊到近乎称之为美的精致外表,举手投足间贵而不骄的风度,虽对所有人包括她都冷冷淡淡,但至少偶尔也会给她一个柔软的眼神,她曾经以为这就够了,然而柳家事发之后她才发现,比起那一闪而过的柔雅,她更乐意看他被伤到模样,即便如今伤他的人已不是自己,虽然心头刺痛却也格外痛快。
    良久,李宸景抬了抬脚,身上的水明明在缓缓变干,却感觉比方才更重,他重重地跨步出去,绕开面前嘲笑不停的柳蓉蓉,她却仍旧不肯放过他。
    “皇上的寝宫从不召幸嫔妃,只有你留宿过,而那位朱大人现下正躺在上面,喂!宸景哥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不甘宛如冷火灼烧着她,她难受就不能放过他,这是丞相府欠她的,“我们的朱大人比蓉蓉有出息,她摘到皇上的心了。”只要他们丞相府的人不好过,只要能让皇上动了要对付李襄凡的心,她已经不介意这股枕头风到底是谁吹的了。
    “说完了?”他的眼眸不带情绪地瞥她一眼,转瞬移开,抬步就走,就在擦肩而过的片刻,他突得启唇,“他摘了谁的心,心里有谁,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他若真对我有隐瞒也该由他自己告诉我。若还想留着点丞相府对你的愧疚过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宫廷生活,就别再让我瞧见你用这些伎俩碰他。”
    说罢,李宸景没在意她的反应,踩着沉甸的步子回到小八的厢房,他坐在她方才坐的位置上,抬手随性翻着她搬来的史书,滴水的衣衫已经变干,形成水渍挂在身上,他却不想回去换身衣袍,执拗地等着,不需要解释,他只想他回来。
    直至天渐渐光亮,窗外枝头鸟儿吱吱有声,阳光渐渐侵入而来,照在已燃尽只剩几缕青烟的烛台上,门外开始传来宫人们杂扫的声音。他才接受这个事实,她当真被陛下召入寝宫,彻夜未归。
    他是怎么想的?他,什么都没想。他正忙着努力告诉自己,朱大人心里有谁和谁在一起,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救他和救柳蓉蓉那时应当无差,都是丞相府的亏欠下的债,他不过无法苟同父亲的做法,不过为了方便待在他身侧,护他周全才装成这副模样,与心动无关,与其他无关。
    所以,哪怕这当真又是一场别出心裁的欺骗和报复,他也无须心伤。
    朱八福是被下腹的坠痛给唤醒的,然后才感觉到脸颊上有什么在挠。一睁眼,竟对上爱妃的猫爪子,它喵喵地叫,似在催她起床,可她维持了一夜挨着床沿侧挺的姿势睡觉,现下脖子也痛腰也痛,再摸摸有些不适的肚子,哎,多灾多难。许是昨夜水中受凉了,还好不算太疼。撑着胳臂起身,她突然想起这张床昨夜可不只躺了一个人,她赶紧回看身后,只见宽大的龙床上只剩下金绒软丝被,陛下早已起身不在内寝室,不用一起身就面对和陛下共处一夜的尴尬,她拍拍胸口正要下地,发现自己脚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被人抹上了药膏,泛着一股淡雅的幽香。
    她摸了摸脚丫,站起身,绕过屏风,只见自己昨夜换下的衣裳已经晾干,正悬在陛下放置上朝用的龙袍旁,金色绫罗上绣着升龙腾起,翟纹十二章,两只团龙怒目的广袖低垂展开架起,透着肃穆威严,而自己小小的儒衫没规没矩地挂在龙袍一侧,简直亵渎了这份皇家气派。她急忙踮脚将自己衣裳拿下,竟嗅到跟陛下身上相似的味道。不仅帮她晾干了衣裳,还熏了香?在低头看看自己被涂抹药膏的脚丫子,她不禁叹道,御前的人就是不一样,体贴周到又心细。
    可这般细心周到的下人怎么这会子一个也看不见?朱八福狐疑地看着满室安静,只有脚边的爱妃挠着她的脚丫子喵喵作响。
    也罢,没有人更好。不然她还得避着换装。
    她急忙脱下陛下的衣裳换回自己的儒衫,重新站回龙袍架下,对着一旁的穿衣镜抬手束发。离内室间的隔门近来些,她忽然听到寝殿外室传来一阵说话声,是礼部统府龙昂的声音。
    “圣上今日不上朝却在御书房召见父亲大人、年大人还有各部几位侍郎大人,眼下又让臣帮忙起草这些委任诏书,怎么?这次是真的不打算给李相一个台阶下了?”
    朱八福轻依在内外室相接的垂帘上,隐隐地隔着帘幕偷偷看向外间,龙昂大人侧对着里间门帘,正巧让她看了个真切,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提笔飞快地在书案上写着,写完一份又急忙换下一份。
    “怎么?他们病了。朕准假,让他们好好休息,不休息到身体痊愈精神抖擞统统不用出现。这还不算让步?难道还要朕挨家挨户去求他们来上朝不成?”陛下的身影却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他的话语带着几分冷讽,与昨夜温吞与她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
    “倒是不用挨家挨户。以臣所见,圣上只要领着小景往丞相府走一趟,这些人的病就该好了一半了。”龙昂停下笔来,用笔尾点了点脑袋,末了又续上一句,“差点忘了,还有一味重要的药材,朱大人的项上人头。”
    “龙大人,别总想着别人的项上人头,好好用你的项上人头为朕办事。”
    “圣上当真要颁布这些委任诏书?”
    “有何不可?刚好秋试已过,朕还留有几个钦点名额。你,年有余,龙阳,卫晨暮统统入朝伴驾。加上龙右相刚拟给朕的升迁名单,还有什么职位不能补上?朝中可以有人生病,但不可以没人做事。他们既身体抱恙,朕找几个临时顶缺的为他们分忧,让他们好好养病,如此体恤臣下的君王,朕自己都感动了,爱卿不感动么?”
    “臣知晓冠冕堂皇假仁假义的诏书该怎么写。圣上实在无须费心为臣多演一遍感动戏码。”龙昂吐着槽,搁笔看向上位,眼中似有戏谑,其他政务圣上早有防备,特意培养了东序府六部,即刻上任都无问题。可,“李相的位置,谁来补上?”
    “……”
    “朝廷革改刚到一半,且一直推行的都是李相的政略,虽不喜他,但郡县上报皆颇有成效。圣上觉得谁能替代这个位置?”
    “……”
    龙昂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抬手边摇边拒道,“圣上可别想说我爹,他要是拍胸脯跟你打包票能接手,麻烦你一定回绝他。臣比你了解他。论老树盘根的朝堂关系他是有,在军在政都没问题,可论革改新政,李相从未让他插过手,他也不曾细细研究过,他接手非得越搅越乱不可。”
    “你倒是不怕拆自家亲爹的台。”陛下嘲弄地一笑,却在下一刻丢出让她冷汗直冒的答案,“那龙大人以为李宸景李大人如何?”陛下的声音七分笃定三分试探,听得她身子禁不住越贴越往外,身子被脚下门槛一绊,踉踉跄跄地摔出了内室间,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听陛下身边窜出一道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声音。
    “……别逗了。你明知道姓李的他一向两边不靠。你让他跟自己老子对着干?他会依你才怪……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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