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傲娇学生会

107 卷三第十九章

    
    东躲西藏,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在自己身上用到这个成语。在自己的后宫东躲西藏。
    早知道就不说了,人都在身边了,也从来不拒绝他,保持好气氛,慢慢培养感情,她就是块石头,他也有技巧弄热乎。总好过现在,人在手边,他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他只疼过的女人,没冷过女人,那些被他冷过一次的女人,大部分都消失在他视线里了,可这个被他冷着还天天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女人,让他手足无措。
    她的眼神不避讳地盯着他,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他打算拿她怎么办。她会看他的脸色行事,话不多不少地跟他搭话,她越想淡然出之,他越火大。他真的没什么被拒的经验,更没有被拒了还要继续相处下去的经验,可即便这样,他宁可让出寝殿也没想过要放她走,这算不算死缠烂打?
    他不打算出招,打算困着她,让她自己选择一种面对他的态度。她分明知道,她越退他就越想要,所以她没有往后退,而是狡猾地停在原地,不近不远地观望他,掂量他们俩的尴尬关系,观望他这个上位者打算怎么处置她,可他偏偏不要给她个痛快,他就是想看看她不能装不知道后,要怎么处理跟他的奇怪关系。
    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逃不出几个模式,话说破后,不是有关系,就是没关系。他不接受他们俩没关系,那不就只剩下有关系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除了亲戚关系,就是男女关系,她根本没得选,只看她什么时候面对。
    他逼得不算紧,可他的朱大人突然不跟他同桌吃饭了。
    “朱大人呢?”她不在,他和掌事太监翻牌子的戏都不知道演给谁看。
    “回圣上,朱大人交代她近日有奏疏要写,眼下正在翰林院藏书阁查阅资料,圣上先用便是。”
    “……”她真有种。
    然后半月过去,她再也没有跟他同桌吃过饭,翰林院的藏书阁到底藏了什么,让她流连忘返,一坐就是半个月,坐到再过数日,出京的人都快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他早说过,她敢退,他就敢追!
    跟他玩避而不见,他就找她见面。
    后宫不去了,他直接摆驾翰林院藏书阁。
    他以为她在跟他玩不想见面的小伎俩,却在窗棱边看见一个真的伏案写奏疏的身影。
    灯影摇动,烛心跳点,她多点了几只蜡烛,照得她的案台透亮,连脸上的肌肤都透着几分红韵,咬唇思量什么期间,她拿着毛笔末端刮了刮鼻头,手背沾的墨迹抹上了鼻尖,她却浑然未觉,一边思索一边抓过案台上摊了一堆的书,翻上几页,再继续下笔书写。
    赵凰璞挥挥手屏退了身边掌灯的太监,倚在窗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她出神,他不知道她在写什么,他应该很久没有给她布置功课了,也没有要她为自己再做什么,他是想让她明白,哪怕她什么都不会,也可以留在他身边。她跟御前太监说她要写奏疏,就是说,是要写给他看的东西,策论?还是谋略?还是抱怨她最近没有得到重用?他是不指望她会写什么相思情长的诗词给他看。
    好多日没看见她了,原来人真的是贪心的,以前她在宫外,他在宫里,几日不见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朝夕相对过数日后,连数日不在一起吃饭都会觉得不对劲。
    他对她的感觉,她到底是不明白,还是不敢明白?待在一起,一起吃饭,睡前聊上几句,这样他就满足了,这念头单纯地连他自己都觉得吓人。
    叹了口气,他在心里默默认输。不如就这样和好吧?
    “喵——”
    怀里的爱妃突然喵呜出声,窗内的身影抬了头,一张黑墨花猫脸让他勾唇淡笑,叹了口气,他在心里默默认输,推门而入,他在心里想着接下来的场景,他咳一声,提醒她脸上的黑墨,只要她抬头朝他尴尬地笑一下,他真的可以回到那个和风微笑,不再阴阳怪气的陛下,打趣她,跟她说那个晚上他在跟她开玩笑,当真她就输了。
    “下官参见陛下。”她搁笔起身,撩开官袍前摆,跪下叩首,再直起身子,袍袖高举过眼帘,低首不视天颜,规矩的男子礼一板一眼。
    “……”
    没有打趣,没有微笑,没有他想要的关系。
    他僵立,看着她公式化的模样,声音不自觉地绷紧调高,免得泄露他方才没出息的情绪,“在写什么?”
    “还未写完。等下官写完,会由文书房呈给陛下。”
    文书房,由内廷执笔宦官胜任,可不过内阁受理直接递交皇帝的紧急奏本。可自从相父任首辅后,他已许久没有从文书房收到过奏本了。所以,她要奏什么?挑衅丞相?还是当真有不能直接对他说的话,通过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给他?
    “何必这么麻烦。拿来与朕先看看。”
    他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见她起身双手呈上还未完成的奏疏,再有礼地退回该有的距离。
    他展开奏疏,细细看起,越看越眯起眼,越看呼吸越重,越看越捏紧了手里的纸,最后,奏疏一拍压在案上,他站起,她赶紧双腿跪下,然后听见他冷笑出声,“这就是你找到的对付朕的办法?朱大人,好手段。”
    辩礼疏。出自朱福如亲爹朱骢手笔,辩的是他这位皇帝的亲爹到底是谁,该如何称谓。
    他非先帝亲生子,过继后以皇太子之名继承大统,按照内阁决议的礼制,他就该称先帝为父,然而他的亲生父亲该如何称谓,相父显然并不关心。所以当他看到文书房递来的朱骢的辨礼疏时,他甚是欣喜,他想提不敢提的话跃然纸上。
    他不想称亲父为叔父,他想追尊亲父,他想迎父亲牌位进太庙接受供奉。然而相父不同意,不仅不同意,甚至险些与他情分尽断。他以为只是他的小小家务事,最后牵扯出来的朝堂争议,变成党争。相父让他看到,朱骢只不过是前头小小的执笔官员,来探他这位皇帝的意图,而后头涉事的所有官员才是真正幕后之臣。原来,他们在投他所好,投他这个还不知脾性的小皇帝所好,换取日后的朝堂支持。
    上位者有所好,非仁主。相父当时这般教育他。
    于是,那场以孝为名的礼辩,他与相父各退半步,虽然他不用称亲父为叔父,谥号去王称帝,从藩地迎来,但不能入太庙,安置在京中皇家外庙。
    本生昌献帝,奇怪的称谓证明他是皇帝的亲父,但不可考。
    第一轮较量,非他所起,却是他惨败。相父疑他亲政对先帝不敬,因此对朝政大包大揽,他韬光养晦,只学不问。第二轮较量,他做了充足准备,不管是东序府的统府,还是朝堂的支持,最后他需要有一个像朱骢那样挑头起事的人,得丢得开君君臣臣那些虚礼,不怕被酸儒口水淹死,说他不要脸拍马屁的家伙。
    他承认他就是因此瞄上了朱八福。
    她的确不负所望,一路搅得相父不得安睡,从修改反诗到秋试站队,他应该高兴的,高兴有个人为他做了他不方便做的事,可是他却没法像对其他棋子一样对她了,不能将她随手弃在棋盘里,他想将她这颗棋子从棋盘里捡起来,揣进口袋里,随时带在身边……只要藏起来就好,她没有杀伤力了,就不会有危险。
    他是这么想的,可她不是。
    一篇大礼或问,延用她父亲笔杆的妙处,更点出他心中的意图,去“本生”二字,改为“皇考”,入太庙受天子供奉。
    “当年丞相以汉哀帝考成帝,宋英宗考仁宗为先例,让陛下考先帝,然则汉哀帝与宋英宗都是在成帝与仁宗在位时就收养为皇子,甚至立为太子的,是以有教养之恩。而陛下的情况完全不同,陛下虽以‘皇太子’身份继位,但先帝留言以‘兄终弟及’为承继大统的原则,是因您父亲过世才得以继位,所以您的皇太子身份自然是来源与亲父。既如此,皇考身份……”
    “这就是你这么多天辛苦得来的结论?”他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凝眸望她,双瞳有些涣散无神,仿佛看不真切她,“真厉害呢。不愧是朱骢大人的女儿。”在她父亲的好文笔基础上举一反三,钻相父的空子。他夸她,真心诚意。
    “朕该为你鼓掌叫好吗?”他该欣喜若狂吧。如此时刻,他正需要有个人重提旧事,他还没有跟提她,也不想跟他提,私心希望她就这般躲在他身后任他护着,而她就分寸刚好地拿捏住他的心思,知道他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抱她起来,搂她,吻她,赏她,质问她为何如此称他的心,如他的意。是不是想让他再也离不开她?
    “…陛下,下官还没完全写完,好在爹爹的辨礼疏下官一直记着,半抄半摘的,不然以下官的资质还真写不出像样的奏疏。如果陛下觉得此篇有用,下官就……”
    “说吧。你想要什么?”他垂下手,奏疏搁在膝上,要拿不稳的样子,快要从他膝上滑落,他盯着她的成果,眼里透着他紧压住的情绪,“这般努力为了朕的朱爱卿要换什么?”这般努力,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摆脱他?
    “陛下觉得有用是吗?”
    “朕能说没有吗?简直就是踩在朕的心坎上了。”他涩涩地一笑,为她又不争气地动心一次。
    “那下官就斗胆提要求了。”她跪下行礼,正视他,“请陛下允准,忘掉陛下那晚对下官说过的话,让下官能像以前一样为陛下所用。”
    哈,果然——这就是她要换的东西,要他把付出去的感情拿回来,自己吃掉,自己消化,不要烦她。
    在政事上离不开她就会觉得把她当个女人放在后宫藏着太可惜了,在政事上离不开她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宰了她,或者迁怒的家人。她在防他的男女之情,又怕因此开罪了他,于是努力证明她对他是有用的,离不了的。
    他揪紧了手里的奏疏,几乎想要不理智地撕了它,告诉她,既然不是单纯对他好,就不要摆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这些破玩意统统没用,她找不到东西来跟他做等价交换,在她眼里,他对她的感觉就这么不值钱吗?
    他几乎被气笑了,“小如,你也太过分了……”
    “效忠君主为的是兑换承诺,这是陛下告诉下官的。虽然互相欣赏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归根结底,的确是这么回事。下官想让君臣关系简单点。”
    “可你也问过,朕兑现那么多东西会不会累。朕现在告诉你,你要换的东西让朕很累。”
    “可陛下方才答应了。君无戏言,一诺千金。”
    “给你千金不兑现行不行?”
    “……下官的俸禄够用了。”
    连拒绝他都拐弯抹角,怕他怕到无法拿一点真心对他吗?即便像对小景子那般厌恶也好,至少是发自心底的……
    “知道了。你想忘就忘了吧。朕允了。”他起身,任由膝上的奏疏掉落砸在地上,抬腿走向门边,回头看见她叩首谢恩的身影,一咬唇,双手猛地捏紧,“那晚朕说过的话,你不相信也好,否定掉也好,忘掉也好,随便你。但,别来干涉朕的感受。”
    “……”
    “你认为是假的,不值钱的,可能是朕真正在乎的。”
    “下官没认为是假的,就是因为知道陛下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回报陛下。”不是打趣闪躲,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字字分明地咬在嘴里,连点念想也不准备给他留,“旁的,下官还不起陛下。”
    “旁的?你就打算把那些旁的都放在小景子那儿永远不拿回来,彻底烂透了才好吗?”
    赵凰璞没等答案,匆匆地甩袖走了,看着那家伙破釜沉舟的凝重表情,他怕了,怕真的听见她说——“嗯。我心里只有少公子一个。您挤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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