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不是说要议和了吗?”他忍不住道。
自从北朔建国称帝以来, 双方隔几年就要有一场切磋。半年之前刚刚一场大战, 大周吃了败仗,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作为胜利方的北朔同样损失惨重, 而且它国力本就不如大周。眼瞅着不可能攻破居庸关了,所以干脆停下了脚步,提出和谈。
对这个要求,大周自然不会拒绝, 但和谈的条件, 就要仔细考虑了。
巨额的金银, 开放的坊市,还想要公主和亲。
对北朔提出的要求,双方一直处在扯皮阶段, 本来双方国都距离遥远, 使节一来一回就要两三个月, 扯了小半年了, 都还没有个定论。
“言而无信, 出尔反尔。这帮蛮贼!”秦勋怒骂。
“那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战啊。”秦诺摸着下巴。上一次北朔与东夏等小部族结盟, 齐集了足足五十万大军, 都没有攻破居庸关,这次二十万兵马能做什么?而且马上天气转冷, 北方水草枯干, 粮草是一个大问题, 万一战事拖延, 遇到暴雪更惨,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
“谁知道呢,果然是蛮夷之辈,丝毫没有国丧不攻的礼仪。”
秦诺无语。还国丧不攻呢,又不是宋襄公,谁管你丧不丧的,而且人家北朔应该就是趁着新帝继位,朝政不稳的时候来捞便宜的。
因为北朔入侵的消息,众人都忧心忡忡,甚至连高高在上的新帝秦聪脸色都很难看。
看着秦聪青白的脸色,秦诺忍不住有点儿同情了。皇帝这份职业,也不好当啊!景耀帝倒是爽快了,一辈子歌舞美女享用不尽,留给子孙的尽是一些烂摊子。
一场宴席草草收场,众位宗室叩谢皇恩之后,退出正殿。
连一向乐观的秦勋都没有了攀扯的兴致,赶到广场,匆匆钻进了马车,离开了宫廷。
秦诺又去西殿那边跟秦芷打了个招呼,比众人晚一步离开。
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秦诺斜倚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
正昏昏沉沉着,突然前面马匹一声嘶鸣,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马车里的秦诺连忙按住座椅,这才稳住了身子。耳中传来外面车夫粗粝嗓门的呼喊,
“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官道上纵马狂奔,哎,站住,站住,咋跑了……”
车厢里秦诺掀开窗帘,探头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马屁股正沿着官道以八十码的速度绝尘而去。
自家车夫正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见惊动了秦诺,才意识到失礼,连忙住了嘴,赔笑道:“王爷啊,刚才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横冲直撞,要不是小人反应快,险些被他冲撞了王驾。这种没有礼数的东西,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还能是哪里的野人?能走官道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朝廷官差,总离不开一个“官”字。
没有理会车夫的抱怨,秦诺目光落在旁边侍卫队长身上。
淳郡王府的侍卫队长名叫张居喆,八品的小校,是内务府指派来的,为人颇为尽忠职守。他躬身行礼,交待道:“刚才据属下所见,衣着打扮应该是兵部的传讯飞骑,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匆忙。可要属下派人追上,前去问罪?”
秦诺立刻心中有数,吩咐道:“不必了,走吧。”边关战事十万火急,难免有些失礼。
马车重新上了路。
侍卫队里,一个声音忍不住嘀咕道:“这飞骑如此匆忙,必是边关有十万火急之战事,难道是北朔入侵。”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天生的嗓门粗豪,还是让车里的秦诺听见了。
目光顺着敞开的车窗飘过去,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一只眼睛上带着黝黑的眼罩。披着铁光锁子甲,颇有前世电影中独行海盗风范儿,正是从神策营领回来的那个叫鲁冬的神射手。
秦诺这才想起来,这厮吵嚷着不想当家丁教头,挤进了仪仗队里,还引得管事一顿抱怨,嫌他拉低了仪仗队的整体颜值。
不亏是北疆出身的人,真刀实枪打过仗,立刻就嗅到了苗头。
出宫的时候,左右丞相和兵部的几位重臣都被留了下来,想必这件事明天就会传遍京城,也无需保密了。秦诺索性直言道:“你猜得没错,朝廷是收到了北朔大军扣关的消息。”
鲁冬本来暗地里嘀咕着,没想到头顶上传来秦诺的声音,立刻抬头望去,目光灼灼:“此言当真。这帮狼崽子,就喜欢这个季节来打草谷。”
这兴奋的眼神,你一个半残废,还想着上阵打仗不成。
旁边张居喆也忍不住道:“鲁副管领还想着上阵杀敌不成?”鲁冬因为在神策营是有品级的军官,所以在仪仗队里,也捞了个副管领的身份。
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鲁冬雀跃的眼神瞬间熄灭了。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诺突然想起,赵平一向自己推荐鲁冬的时候,还吹嘘什么他是全北疆最顶尖儿的射手探马,忍不住问道:“听说你久在北疆,感觉这次战事会如何持续?”
鲁冬意兴阑珊:“我一个早就退下来的废人,如何能得知这些。”
秦诺无语,你身上还带着神策营小校的官职呢,好歹也是个百夫长级别的职务,还领着兵部的薪水。
倒是旁边张居喆有眼色,立刻接话道:“王爷不必忧虑,边关将士齐心,这些蛮贼猖獗不了多久。”
鲁冬没有言语,却嘿嘿了两声。
秦诺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并不如何担忧北疆,北朔之前屡次大战,已是元气大伤,这次不过想趁着本朝国丧人心不稳之际,捞些好处罢了。寒冬将至,想必不久就会退兵。只是担心有心有人乱中取利。”
张居喆笑道:“王爷高见。”
鲁冬面上显露惊讶的神情,多看了秦诺一眼。忍了再三,终于忍不住了。“想不到王爷也能想到这一步。竟然还有人说王爷……呃。”显然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当,住了嘴。
秦诺不以为忤:“哈,本王比起其他兄弟,确实比较愚笨,也难免宫人误解。”
见秦诺不追究,鲁冬嘿嘿笑了一声,继续道:“属下也觉得,南陈残党势必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秦诺一愣,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一茬,刚才所说的有心人乱中取利,是担忧京城霍家和裴翎再起冲突。
南陈残党吗?数年前南陈覆灭之后,一个皇子带着两万残兵逃到了南方,投效了原本是南陈附属的乌理国,之后占据三郡之地,建立起一个小朝廷负隅顽抗。因为占据天险,道路曲折,毒瘴弥漫,裴翎派兵试探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不久北朔集结大军南侵,裴翎率军返回北方,一场恶战,虽然大周胜得痛快,但之后北朔贼心不死,连续骚扰边关,裴翎本人又因为不世之功投闲置散,双方互有胜负。所以这些年,大周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北疆,这个偏安一隅的南陈残余小朝廷,始终腾不出手来收拾。
听说这南朝的皇子颇有才干,偏安的这几年,先娶了乌理国公主,之后鹊巢鸠占,蚕食吞并了乌理国的地盘,如今坐地称王,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了。
南陈残党对大周恨之入骨,如今腾出手来,只怕真会生事。
一念及此,秦诺忍不住想要返回皇宫,提醒诸位还在议事的朝廷重臣们一声。但转念一想,又觉可笑。朝廷里能人无数,哪里用得着自己这个闲散王爷操心。
大军压境,朝廷反应极为迅速,第二日就连续颁下数道诏令,调派各地兵马粮草。
秦诺难得地让李丸去抄录了一份邸报,又透过秦勋了解了一些朝廷的动向。果然对南方这个残陈势力,朝廷是有警惕的。
对北疆战事再起,民间也紧张了起来,京城的粮价一日三变,让秦诺忍不住感慨,竟然忘了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但没几天,几个涨价最过分的粮商被痛快地抄家灭族,又让秦诺唏嘘不已。要发财,还是老老实实靠技术吧。
此时的他,正在自家的庄园里。
三个分派到淳郡王府名下的田庄,以城南的这一处长水庄最为优质,不仅土壤肥沃,而且依山旁水,风景极佳,最妙的是还有一处温泉。
田庄的别府就盖在温泉旁边,是田庄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郡王所设计建造的。这位莱郡王为人风雅,山庄别院建的精巧舒适,可惜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因为卷入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而被赐死了。
当皇族真是个危险活儿啊!就算平生只爱玩乐,并不涉足政事,只因为同母所出的哥哥参与谋反,自己也难以幸免,被赐自尽!了解了自己这位亲叔父的覆灭原因,秦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幸好自己没有亲兄弟,只有一个亲妹妹。
此时,他正懒洋洋躺在温泉池子里,手里捻着一颗圆圆的澡豆。
自己身在的这个大周朝,虽然不是历史上的任何朝代,但社会生产力远胜过普通的封建王朝,日常所见,玉米土豆辣椒等农作物都是早就引入的,纺织铸造冶金等技术都比自己所知的古代要先进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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