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很快,秦诺就明白为什么东泊要阴沉着脸了。
中秋节到了, 身为郡王府, 要与亲朋好友来往走动。
“王爷,奴婢粗略估算了一下, 依照我们郡王府的身份,这个节礼大概需要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秦诺吓了一跳,“只是过个节, 自己小半年的俸禄就要不见了。”
“已经是最俭省了,这还是因为王爷如今刚刚开府, 来往的人情都不多, 只需要几位宗室王爷中走动就行了。”东泊老实道。
出宫之后, 人的交际圈是逐渐扩大的。以后立妃纳妾, 交往好友, 需要走动的人家至少要翻个五六倍。
秦诺翻看着东泊拟定的礼物单子。立刻意识到, 这会是一笔净支出。
身为宗室皇亲, 是要讲究一个体面的, 不可能像现代人情往来那样,左手收进来, 右手送出去, 来来回回颠倒流转那些金银礼物是不可能的。
如果王侯爷送给李国公的玉桃摆件在一个月之后竟然出现在宋国公的府上, 那只能说明两件事, 要不就是李国公看不起王侯爷, 要不就是李国公家已经败落不堪, 拿不出别的像样的东西了, 无论哪一种,都会在京城社交圈子里传为笑柄,大大伤害李国公府的声望值。
会造成这种现象,也是因为这个时代还是手工业时代,无论古董玩物,还是金玉器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内务府批量铸造的一模一样的金碗银筷等通用物件,都要在底下专门打印个记号,列明出场日期和编号,不像后世,同样的商品兜兜转转,千篇一律。
只是一个中秋节就要这么多,再过几个月,还有更加隆重的年节。这还是在国丧期间,任何节庆礼节都要从简办理的前提之下啊。等明年出了丧,花销岂不是还要翻倍。按照大周礼仪,孝期名义上是三年,但当年年节之后就可以恢复日常宴席走动了,平民百姓婚嫁也不受禁止。
难怪秦勋嚷嚷着要赚钱呢,只凭着俸禄银子和庄子上的那点儿进项,真的很吃力呢。
只是赌博这种恶心,是绝对不能够沾染的。
沉吟片刻,秦诺开口问道:“东泊,有没有听说过其他的宗室王府,是怎么赚钱的?”
东泊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采。自家王爷自从半年前一场大病之后,脑筋好了很多,不过温和善良的品性依然。
“据奴婢所知,几位王爷家中多都有商铺田产,有的插手海贸,养着好几支商队,有的在北疆那边有大生意。像东郡王府,经营多家绸缎庄,年年都从南洋那边进货……”
果然,大家都有发财的路子。
将账本递还给东泊,秦诺道:“让我再仔细想想。总也得赚些银钱来。”
“王爷英明,其实也不必心急,如今刚刚开府,待将来攒下些银两,慢慢置办庄园商铺,钱能生钱,自然会慢慢宽裕的。”东泊接过账本,温声劝道。
这是在变相的劝自己不要乱花钱了。花六百两买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重伤员这种事情,还要倒贴医药费,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秦诺心知肚明,笑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他又不是有特殊爱好,只是想要个便宜师傅罢了。
发财大计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今的秦诺还有一件头等大事要忙碌。
中秋节作为大周重要节庆,按照传统,宗室群臣是要入宫觐见并赐宴的。今年因为国丧,宴席的规模大大减缩,官员只三品以上,宗室只亲王、郡王及其世子,入宫参加宴席。秦诺恰好在入宫之列。
所以在离开皇宫半个月之后,秦诺再一次回到了大周权力的中枢。
乘车入宫,走过清和门,在皇宫西侧的广场上下了车。跟着引路太监走过一道道回廊,依然是熟悉的亭台楼阁,映入眼中,却多了一层疏离感。
有这个感觉的不止他一个,刚走到流光殿内,就听见秦勋的声音传来:“半个多月不见,这宫里怎么跟变了个模样似得。”
秦勋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靠东的席位上。见秦诺进来,第一个招呼道:“九弟,兄弟们之中就数你来的最晚了。”
秦诺视线扫过,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员,众位皇子基本上到齐了,除了在外守皇陵的秦泽之外,还有秦健也不见踪影。
随口笑道:“三哥不是还没来吗。”
“三哥今天一大清早就过来了,在太和殿那边回禀公务呢,只怕来的要晚一些了。”
秦健跟他们几个领了闲差混饭吃的不一样,爵位是更高一级的亲王,领的也是文史库编撰的职位。
按理说秦健这个职位,其实也是一等一的悠哉,编书这种技术活儿,也没人指望皇子殿下参与,只等着将来文史编撰完成,给他添一个署名就行。怎么还要去回禀公务这么久呢。
对秦诺的疑惑,秦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三哥嘛,贵人事忙呗。”
有戏!从秦勋的表情就知道,秦健绝对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这死胖子不说,他也不能追着问,毕竟众位兄弟都在殿里呢。
又过了片刻时间,宗室旁系的亲王郡王也逐渐到了,在宽阔的大殿里彼此招呼着。秦勋这个交际达人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跟这个叙旧,一边跟那个唠嗑。
秦诺就清闲多了,而且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干脆溜了出来。
屏退了宫人的跟随,他假装欣赏乾元殿小花园的风景,独自慢行。
沿着乾元殿一路向西,拐到一处僻静的回廊处,秦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他攀着横栏,一跃而起,跳上了拐角的横梁上。
横梁角落,一个小包裹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秦诺霎时松了一口气。上次假扮葛贤妃走过这里,他将葛贤妃的披风和钗环脱下来藏在横梁上。之后紧接着是景耀帝驾崩,国丧大事,乾元殿内外进出频繁,一直到封王开府,离开皇宫,他都没有找到时间来这里将衣服取走。
如今趁着入宫朝贺的机会,赶紧将这桩罪证湮灭掉。将披风塞进怀里,秦诺跃下横梁,然后沿着夕月湖一路向北,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所在。
他脱下鞋袜,赤脚踏进水里,掀开湖水中一块大石头,将披风压到了底下。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算这件披风被人找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葛贤妃投湖的时候不慎脱落,卷入了石头缝隙。
放下了一桩心事,秦诺回到岸边的岩石缝隙里穿上鞋袜,想着反正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去看看秦芷,十几天没见面,也不知道妹妹最近日子如何。
还没行动,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怒气:“殿下,请自重!”
秦诺吓了一跳,穿鞋的手顿时一颤。
“孤有什么地方不自重的?你倒是说来听听!”
熟悉的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不是秦健吗?
秦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假山对面是一片枫树林,遍地如火如荼,浓艳的底色中站着一位琦年玉貌的少女,一身罗黄色长裙珠光闪烁,肩头披着镶了白狐绒的缎子披肩。虽只十四五岁年龄,却已有倾城之色。是哪家入宫来朝贺的贵女吗?
她对面的秦健一身暗紫色亲王朝服,将原本就沉暗的脸色映地越发阴森难测。
“不必了,这次丢了丑,想必绿荷也能安分些时日。”秦诺叹了口气。以葛贤妃的势力,就算再换一个,只怕跟绿荷也没有两样。而且葛贤妃素来以性情严苛而让宫人敬畏,绿荷那丫头真要送回去,只怕很快会被寻个借口打死吧。
李丸明白他的顾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殿下就是心慈。”却也没有再反对这个决定。
服侍好秦诺,李丸出去催促饭菜。
秦诺一个人在房间里,仔细打量着看着镜子中倒映出的精致容颜,这个身体有一点好,就是完美继承了母亲陈妃娘娘的容貌,生得眉眼精致,再配上偏纤瘦的体型,如果换上女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正打量着,突然一个身影从柜子后面扑了上来。
秦诺没有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牢牢挡住了对方。
“哥哥。”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容貌与秦诺有七八分相似,正是他双胞胎的亲妹妹十三公主秦芷。
她生气地打开秦诺撑在她额头上的手,“每次都这样,看着比我还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谁让你吃这么多,越来越胖,好像一个圆球了。”
“你吃的比我还多好不好。”秦芷气愤地嚷嚷起来。她说的话倒是没错,秦诺的饭量几乎是她的两三倍,也不知道每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因为陈妃早逝,秦诺兄妹的感情极好。对于兄长这半年来逐渐开窍,不再那么呆笨了,秦芷满心欢喜,完全想不到自己兄长早已经在数月前的重病中身亡了,如今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人。
对这个贴上来的便宜妹妹,秦诺还是很喜欢的。而且他继承了秦诺的身份,就应该好好关怀他的家人。
秦诺随口问道:“今天怎么又过来了?没有与两位皇姐一起。”
按照大周的宫规,皇子一到开蒙就要挪出来单独居住,反而是女儿可以一直养在妃嫔膝下,当然,像秦芷这样没有母妃的公主就不在此列了。
这样的公主有三位,分别是九公主、十二公主、还有十三公主秦芷。她们三人合住在夕月湖北面的顺德宫里。
“最近顺德宫是不能住了,九皇姐和十二皇姐每天以泪洗面,我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听说今天又有朝臣上奏折,提起与北朔和亲的事情了,谁想嫁给那些野蛮人啊。”
北朔在大周北方,那里遍地都是游牧而生的马上民族,本来都是大周的附庸,年年称臣纳贡,渴望换来一些□□的赏赐,直到数十前,一个部族出了位了不得的天才,统一诸部族,建国称王,势力迅速强大起来。一开始还维持着向大周称臣的传统,两代之后,便开始反客为主,骚扰北方边境,成为大患。
反观大周,最近数十年里屡次内乱,尤其二十年前的四王之乱,让整个朝廷都元气大伤,虽然最终景耀帝顺利登基,但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景耀帝本人又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儿,这些年朝廷的权威更是江河日下。
怎么看都是皇朝末路之象啊!
秦诺明媚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和亲的话,如今朝中适龄未嫁的公主就那么几位,其他的有母妃和家族依仗,被选中的多半就是九公主或者十二公主了。她们两人都是母妃出身低微且早逝,宫中也无可以依仗的兄弟,在这个宫廷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日子。
秦诺忍不住庆幸,秦芷年龄尚小,不必担忧这个。
说话的功夫,李丸带着侍从送来晚膳。对出现在房间里的秦芷视若无睹,显然早就知道十三公主过来了。
两个宫女将十几个杯碟一一摆开,相继退了出去。
秦芷兴奋地拿起了筷子,“还是你这边吃饭自在些,不用听那些老嬷嬷念叨。”
宫中规矩多,秦芷生性活泼,在顺德宫的日子极不痛快。那些教养女官虽然不至于公然欺压公主,但对没有后台背景的公主,自然也没有那么尊重了。
每当这个时候,秦诺就会忍不住庆幸自己是穿成了男儿身,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公主之尊,也不得自由。
“听说那北朔气候寒冷,冬天下的雪能把人整个儿埋起来呢,九皇姐最怕冷了,在宫里都受不住,去了那边怎么过日子啊!”
秦诺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也无能为力。
一边往嘴巴里塞着蜜汁火腿,秦芷不满地嘟囔着:“还不如启用裴大将军呢,保证将那帮蛮贼打得落花流水。”
秦诺心里一动,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裴大将军?”
“最近宫里的人都在这么说啊,如果有裴将军出马,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北朔这些蛮夷之辈呢。”
秦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大将军裴翎是大周朝的绝世名将,最近十几年里,大周最辉煌的战功,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
就在十年前,天下还是南北对峙,南陈割据江南近百年,就是裴翎率军攻陷其首府建邺城,一统天下。之后北上抗击北朔,一举灭掉其十万精兵,连王帐都逼退三百里,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绝世将才,这样的绝顶功绩,朝廷几乎无可封赏了。毕竟,早在灭掉南陈时候,裴翎就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所以在击退匈奴之后,朝廷加封其兵马大元帅一职,这个职位可是只有大周建立之初,曾经以勇武著称的太子担任过。连同为一品的宰相都位居其后。
惊天荣宠,裴翎推辞不受,连接上表,语气谦逊恭谨。
然而表面上的谦逊无法消解景耀帝和朝廷对他的忧惧。毕竟多年征战,天下将领几乎都唯其马首是瞻,大周精兵十成中有五成都是掌握在他手里。
秦诺翻遍了脑海中的历史人物,这气势,恐怕只有曹操或者司马懿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让皇帝放心!尤其裴翎与秦氏皇族,可是有灭族之恨啊!
裴家也曾经是大周望族,裴翎本人还曾经是景耀帝的幼年伴读,可惜祖上卷入朝政斗争,被抄家灭族,子孙被流放边疆。裴翎本人正是从边疆一个末等士兵开始,硬生生打下一片天地的。
如此逆天级别的强人,确实朝廷的心腹之患。去年,边疆稳定之际,朝廷借着裴大将军旧伤复发的名义,将其召回京城养伤,暂时卸下了他手中的兵权,但今年以来,匈奴寇掠边关,偏偏守军节节败退,朝野上下请裴翎复出的呼声日渐高涨,如今连宫中也议论纷纷了。
这样的舆论环境,让秦诺忍不住想起当年路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
军心所向,众望所归,君王猜忌,灭族之恨,无论那一条,都是黄袍加身的先兆啊!
“哥哥,你怎么不吃了?晚上不是还要去侍疾吗?”也许是秦诺沉思地太久,秦芷忍不住出声提醒。
秦诺回过神来,强逼着自己开始吃东西,晚上有可能要熬一宿呢。
自从上个月景耀帝病倒了,诸皇子都得侍疾。幸好秦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几天才轮到一次。
吃过晚膳,很快有乾元殿的宦官过来迎接两位皇子,今晚轮到的正是秦诺和秦泽。
年龄挨得近,什么都得排在一起,对宫廷这种机械式的人事运作,秦诺有点儿无语,没事他也不喜欢整天跟秦泽凑在一起啊。就算这小子颜值不错,也抵不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讨厌劲儿。
这不,刚见面就开始了。
“九哥你来迟了,晚饭不必吃那么多,乾元殿里也有点心啊。”在外人面前,秦泽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恭谨温良。
秦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笑得憨态可掬:“多谢十弟关心了,我这不是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服侍父皇吗。”兄友弟恭的场面戏,谁不会演啊。
秦泽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不想看这个笑容。
九殿下果然笨笨的,连十殿下话中的讽刺也没听出来。前来接人的王公公暗道,笑着:“两位殿下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搞了半天,宫变压根没闹起来啊!亏之前自己紧张兮兮的,原来是个哑炮。
吐血昏迷吗,想起昨晚遇到的霸气的裴大将军,这样柔弱的病情出现在威武的躯体上,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秦诺莫名地想笑。
转念又想到,自己遇到裴翎已经是在乾元殿门口了。他入宫之前吐血昏迷……难道……“裴将军是走到哪里发病的?”
李丸想了想:“好像就是在乾元殿门口吧,奴才也只是听那边的宫人提了一句。”
乾元殿门口!难道是自己一离开,裴将军就发病倒下了?不对劲儿啊,路都走了一大半了,却要在宫门口来这一出。应该是裴翎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然后临时改变了入宫的决定。这不对劲儿的地方不会是自己吧。
事情太诡异,秦诺难免多心。只是没有时间给他细思了。匆匆换完衣服,赶去乾元殿。
皇帝大行的祭奠已经迅速布置了起来,整个乾元殿都挂上了肃杀的白绢,曾经富丽堂皇的宫殿一片森冷,如同凛冬提前降临,
诸皇子都集中在东偏殿里,秦诺本想打探一下裴翎的消息,一进门却感觉气氛不对。
众人脸色沉寂,尤其秦泽,苍白憔悴,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秦诺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他进来,秦勋上前低声提醒道:“九弟,刚刚贤妃娘娘去了。”
果然东窗事发了!秦诺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办,繁绢那边还没对好口供呢……
正慌乱着,却听秦勋继续叹息道:“贤妃娘娘悲恸父皇身亡,投水自尽,以身相殉,如此贞烈,实在是我大周女子之典范。”
投水……自尽?秦诺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神TM投水自尽啊,葛贤妃肚子上那么大的伤口,瞎子才会当做是自尽呢!
“这……怎么会发生此事呢?”秦诺眼神闪烁。
“刚才殿内一直不见贤妃踪迹,皇后娘娘派人搜寻,却没想到得来这样的消息。”秦勋慨叹一声,“唉,贤妃娘娘性情刚直,会如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是霍皇后将消息压了下去!秦诺立刻意识到,为什么?是为了不想让葬礼多生事端?毕竟皇帝刚刚驾崩,人心惶惶,若再传出葛贤妃无故被杀的消息,势必引发各方面不必要的联想。对霍皇后来说,暗杀裴翎的机会已经失去,如今太子平稳登基,比什么都重要。
若是霍皇后出手,想必不会留下什么破绽吧。这样想着,秦诺稍稍放下心来,突然感觉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自己。
是秦泽,不用回头看,他也能明白那道目光会是何等的阴沉探究。
秦泽应该不会轻易相信投水自尽的谎言,自己应该怎样瞒过他呢?
还好秦泽没有立刻上前询问,毕竟下迷药算计秦诺一事,不好宣之于口,而且葬仪马上要开始了。
皇帝殡天这样的大事,礼节繁复之极,秦诺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少次跟着众人跪倒、磕头、哭泣,从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外臣还好一些,还能凭借处理公务的时机,短暂离开歇息片刻。宗室就惨了,乾元殿前的广场里,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其中还有七八十岁的老翁和五六岁的幼童。听说女眷那边还有好几位怀有身孕的夫人,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冷硬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身为嫡系的皇子皇女,是直接跪在殿内的,好歹不用跪在外面吹冷风,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数位体质孱弱的公主和皇子倒在了岗位上。
到了第二天,连一向咬牙支撑的秦健也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霍皇后却没有如同前面几位皇子公主那样及时命令宫人将他挪下去歇息,而是视若无睹。
秦健也是个硬气的,昏迷了片刻时间,悠悠转醒,又一次跪倒在地上,嚎哭起来。整个内殿就属他声音最嘹亮最悲切,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秦诺跪在他后头,悲悲切切地熬着,精神恍惚中,时不时能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霎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视线离开,然后再新一轮的悲悲切切……
有这么个心腹大患,还让不让人好好哭丧了!
终于从乾元殿返回,躺在自己房间里,秦诺死狗一样摊在床上,真的太累了,古代这些礼数真不是人过的,幸好自己一向身体强健,又通贯了武脉。
说起来,这几天忙得团团转,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考虑这件事呢。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到了小书房。
身为皇子,都有自己的配套书房,但秦诺本人的书房,比起其他皇子来说,要干净很多,不仅陈设简单,书本数量也少,可见利用率极低。这也大大降低了秦诺的工作量。
下层的十几部都是秦诺穿越过来之后让李丸给自己弄来了解这个时代的。早已经翻阅过了,秦诺一眼扫过,然后目光投向原本就有的藏书,挨个抽出来仔细查看。
没错,秦诺在找传说中的武功秘籍。
穿越之前的秦诺竟然会武功,这件事情太离奇了。这小半年的生活,他对秦诺的生活轨迹已经一清二楚,大周朝还是挺注重皇子的教育问题的。
除了节礼等休沐时间,皇子满五岁就要开始入学启蒙,上午习文,下午练武。
作为一个不上进的笨蛋皇子,秦诺的课程无疑是轻松的,文化课程都是去装装样子,甚至不去也没关系,几位太傅都压根儿不会询问他的课业。在学堂他也是唯一没有伴读的皇子。也不知道葛贤妃动了手脚,还是内务府真的完全忘记了。
下午的课业是习武,自由程度更大,有的皇子选择修习弓箭骑术,有的喜欢练习一下拳脚功夫,像秦健这种对兵法战事感兴趣的还可以选择这方面授课。
而秦诺就是学习拳脚功夫的一员,为此没少被秦泽暗地里骂武蛮子。只是从穿越过来之后,秦诺大病了一场,所以下午的课业很久没有参加了,直到上个月才去了几次。
从仅有的几次接触,秦诺能感觉得出,教授他拳脚功夫的两个侍卫纯粹是在应付差事,态度虽然恭谨,但完全就是陪小孩子玩耍的动作。
所以去了几次秦诺就意兴阑珊了。他本来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万万没想到,在经历宫变的危机之后,竟然发现身体有武功,只怕连教他功夫的侍卫也没有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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