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殖游戏

第1章 楔子

    
    我姓羡名鸯,名是姥爷给的,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含意。
    我想这大概是淡泊名利的意思,世上哪有什么仙?是指高官厚禄一类的物质吧。更进一步想的话,不如说是一种志趣、一种不被世俗观念绑架的价值观念。
    无论已经去世的姥爷作何期待,我似乎不具备那种品质。看到金钱我还是喜欢的,如果能有加官进爵的机会,我也不会拒绝。而且,我相当好色,遗憾的是没有女人。在钢铁纪元,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没有女人。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被迫自杀的一天。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
    我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像一只精虫上脑的公犬一样,来参加这场该死的繁殖战争。
    此时此刻,我身处一个叫作帝江岭的地方。
    帝江岭,这名字听上去不错吧?
    但这里既没有帝王,也没有江河。
    有三样东西是这里的常态:痛苦,死亡,以及痛苦的死亡。
    方圆百里,遍布年轻男性尸体,腐烂程度不一。
    大多数尸骨还没有完全被沙土掩埋,褴褛的衣衫隐约可辨。
    这些衣物,或许曾有缤纷多彩的色泽,现在却全被染成红与黑两种颜色。
    红是曾经急不可耐的鲜血,黑是如今从容不迫的腐烂。
    不久前,我跟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的男人殊死搏杀。我一点点把刀尖送进他的胸口,怜悯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渐渐消逝,却还是一不留神挨了一记老拳。
    呵,人在死前那一瞬,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量着实不容小觑。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用力,我活下来,也不过是比你多受些苦。”我绝望地想。我的嘴唇早已龟裂,身体右侧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几天前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戴着VR眼镜在虚拟世界为所欲为的日子,竟像上辈子一样遥不可及。
    最终,我也成了将死之人吗?
    一只黄尾肥蝎在我附近爬行。我不动声色地缓缓举起刀子,并在它即将爬到我脚边时突然向它扎去,把它穿在刀上。
    它的肢体抽搐着,还在进行徒劳的挣扎。就连你,也来跟我耍威风?我嫌恶地用力将它甩向远处。因对节肢动物有莫名的恐惧感,我尽量避而远之,不过狭路相逢时,倒也不惧。
    诗人说,人是宇宙精华、万物灵长,能把无垠荒漠变成丰饶绿洲,能把险峻高山夷为一片平地,更能在满天繁星之间自由地往来穿梭。我曾对此深信不疑,可这几天,信仰修炼崩塌。
    在此处,人是最为弱势的存在,此处水源匮乏、气候恶劣、乱石嶙峋,甚至连阳光都充满敌意。这邪恶的光线要么炙烤着大地,就像炭火在炙烤一块厚实的牛排,芸芸众生,不过是这块牛排上的寄生菌;要么干脆躲在云层里,就像一个高贵的元首害怕遇到暗杀,于是绝不现身。
    遥望地平线远方,是层叠的山脉和枯黄的树林。
    树林无法触及之处,大多是细软黄沙。如果在沙地狂奔,稍不注意就会崴脚。
    在这里崴脚,就趁早自杀算了。
    不久前,我实在困乏,于是小心躲进一处半人高的土坑,把自己裹在羊皮大衣里,抵御狂风吹袭。
    我在大腿左边,摆了一袋拳头大小的压缩饼干和一把水壶,壶里仅剩三分之一左右的淡水。
    右侧是一把锋利的野外生存刀,在这块“任何生物都是敌人”的险恶之地,这把刀成了我最忠诚的伙伴,我把它插在沙土中。
    除了防身外,我早已做好了自杀的心理准备。如果实在逃不过怪物的追杀,我更倾向于自尽,而不是被它们活活吞食。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人都有选择自身命运的权力。只不过大多数人在绝境里,宁肯选择被奴役也不会选择抗争,在无力抗争后,宁肯选择被虐杀也不会选择自杀。
    我才没那么蠢。我要少受些苦,我的心意已决。
    肆虐的狂风,夹杂着怪物的嚎叫。这群怪物叫作帝江,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上古异兽。它们长相奇特,有六只脚和四个翅膀,却没有脸。
    没人知道这可憎的生物是否真的曾在地球上生活过,但这场繁殖战争的设计师一定觉得虎豹豺狼还不够凶狠,于是按照古籍的描写——或许又加了点儿自己的想象,硬是把帝江塞进了地图。
    其目的只有一个:弄死我们。
    问题也只有一个:它们离我还有多远?
    在我听来,几乎每只帝江都有自己独特的音域,像在部署一个完美的围剿方案,更像是在宣布我死期将至。
    “真是狗东西。”我再一次咒骂设计师。
    成年男性必须在这里展开残酷、激烈的争夺。除了一把野外生存刀和少许食物外,不可携带任何工具。
    几天前,300多名参赛者满怀信心及希望来到此处,活像一群鼓噪的鸭子。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
    远处陆续传来惨叫,帝江已经帮我“料理”了一些人,很快就该轮到我了。经过这么多天的纠缠,我着实疲惫不堪。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舔了舔嘴唇,再一次观察附近地貌。地图介绍里讲,树林中有野生动物,可供参赛者猎食。
    我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目力所及,皆为死亡。捕猎是我的弱项之一,我为数不多的食物和衣服都是从那些尸体身上扒来的。
    “现在,我也要随你们而去了。”
    我恍恍惚惚地抬起刀,对准自己的心脏,打算迅速而猛烈地刺下去,让这一切磨难有一个结局。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沙沙的响声。我拿来刀子,条件反射地快速向前挪动,这样一来,脑袋就完全被土坑遮挡。我翻过身,缓缓探出头,看到一个人影朝我走来。
    我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但随即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呼吸、仔细观察。从来者的步态上看,实在没办法预估他此刻的搏斗状态,但我想他要比我高些,也应该比我健康。
    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走那么快。
    最终,我也成了一个将死之人吗?
    我小心翼翼地用刀柄伞绳紧紧捆住手腕。
    死在一场战斗中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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