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
已是后半夜,月色半残不浓不淡。
不少青楼女子端着木盆、盛着湖水,在醉月楼门口进进出出。
那梨瓣儿状的月,从三万里天穹落下,正好落入女子盆中的湖水中,烫出圈圈水纹中的点点月光。
此刻,醉月楼的女子们已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往后半月,她们便有好好休息的机会了。
这个点,她们需要自己从湖边打水,以此来清洗她们自己的身子、衣物以及房间......这是这座城中之城规定好的、不可违背的规矩!
对此,这些风尘女子并无半点怨言,甚至她们中大多数人还对燕王府心存感激。
虽然在这个地方,她们需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她们需要自己去做那奴仆之事;就连沐浴所用的清水,都得她们自己去湖边打回来。
但,
她们深知,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要怪,只能怪他们的父辈夫君,连累了她们;
要怪,只能怪她们生在大晋,律法严苛,连坐盛行——
这一排街道上的青楼女子,家族父辈尽都是大晋罪人!或是贪污朝廷银两、或是当街杀人行凶、或是屡次行窃不改......
总而言之,她们本应受大晋的连坐之法死于刑场。
只因,燕王怜悯仁慈,她们才能苟延残喘活于世间。
虽后半生再也无法走出这座城中之城,但好歹也不至于在花容月貌之际死去。
但对于她们大多数人而言,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比如在这个点,清辉乱洒,兵卒离去,就是难得独属于她们自己的静谧时光。
身边,尽数是同病相邻的姐姐妹妹。
...
...
醉月楼顶楼,
格局诡异的房间之中,一道视线正在忙碌、时而互相取笑的青楼女子们身上不断移转。
如今,
顾长歌仰面躺在这处房间正中央的床榻之上,略薄的嘴唇紧紧抿起,滴滴汗珠悬挂在流畅的下颚线上,似在梦境中经历着极大痛苦。
而在他不远处的灶台边上,
一头戴青笠、青笠边缘一层黑纱垂下之人,独立于窗边,似在赏景。
女子面前的灶台上,厚重的尘埃勾勒出一双脚印;
而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个无头娃娃。
那无头娃娃,用麻布和细线缠绕木棒制成,只有身体,没有头颅,粗犷的风格之中颇带些诡异。
“因果错乱之际......终于等到时候了......”
“不知道那边的太宗,是否准备好动手了?”
“和爹同时动手,在历史上相互照应,才能让两边的时间对接...”
“...这次,又该让谁来赊命给堂哥呢?”
稚嫩的轻喃声起,独立于窗边的明阳先生微微抬头。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锁定在了那轮悬挂在三万里漆黑天幕的月亮之上。
此刻,在她的视角之中,那月亮已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宛如巨大的竖瞳张开,俯视着的人间!
无数绯红,从那裂缝之中涌出,乱撒在各处。
注视片刻,女子眼帘微微下移。
手中把玩着无头娃娃的动作停下,看着那从顾长歌身上拿出的这具无头娃娃,一声声感慨轻轻于黑纱下响起。
“都过去九千年了啊......不知不觉间,我与我的身体已分离了那么久了吗?娘亲,也在那边等候九千年了吧......”
“换命,赊命,难啊!”
九千载时光,竟也如白驹过隙一般。
在这个点,明阳先生已习惯半赏月半追忆往昔。
...
...
燕王府,一处幽静的偏殿中。
林野雪终于熬到了那些侍女主动告退,离开偏殿之时。
此刻,她坐于柔软的蚕丝被上,一边轻咬着手中的糕点,一边翻阅着腿上一张张昏黄的纸页。
纸页上,顾长歌的字迹龙飞凤舞。
......这是和顾长歌认识这三年间,顾长歌寄给她的信笺。
不知从何时起,林野雪养成了睡前翻阅信笺的习惯。
可能是在剑门山上的时候,她了解外面世界的途径,只有她那被锁在镇妖塔之中的娘亲和顾长歌吧。
红烛黄光轻晃摇曳,青发从眼间蜿蜒于信笺之上。
整处偏殿,只有片片信笺翻动之音轻荡。
信笺上面的每一行字,都宛如是顾长歌正站在她面前,笑着和她聊天......顾长歌的笑,向来是很温柔的。
而这个时候,林野雪也不必全神贯注地思考,她该怎么答话才能让与自己对话之人满意。
很舒服。
很惬意。
这个点,是平常林野雪一天中最喜爱的时候。
只是,为何顾长歌还未归来,他会遇到危险吗?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听他的话吧。
他比自己聪明。
...
...
长歌公子寝殿。
青雉已换上一身得体典雅的白袍,恭敬站立于寝殿院落的门边,静静等待着顾长歌归来。
寝殿内,漆红雕花红木桌上,摆放着一叠又一叠史书,按时间顺序被有序排列。
这是顾长歌交给青雉的任务,青雉完成地很用心。
——收集、整理这些史书,花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连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上。
时间已晚,平日里,这个点青雉也已经休息了。
毕竟,他没有踏上修行之路,精力和体力都极为有限,
但,
今晚的青雉,却出奇地兴奋。
可能,是因为终于得到这一身衣袍了吧。
可能,是早晨公子为自己出头吧。
还有可能,是有为家人报仇的希望了吧!
此刻,青雉在紧握起的手指骨节发青,默默念叨。
忠于公子!
要得到公子的信任!
要拜托公子帮自己报仇!
这个点,青雉虽独自一人站在黑夜中,但他却看到了希望的光。
幸而,晚风不冷。
...
...
“恭迎吾皇归来!”
“吾族乃火之渊裔!吾皇!吾族已等待您近九千年,皇临之日,终于到来!”
“吾皇终未曾抛弃我族,我族亦未曾动摇信仰!”
“都滚开,吾皇岂能受尔等朝拜,皇不可辱!快去请太上长老来朝拜吾皇!”
顾长歌看着四肢着地,匍匐于自己面前的一众陌生人,沉默了。
不是治病吗?
这是哪儿?
还有,自己这鼓起的胸脯,是怎么一回事?
换命?
但,这尺寸也不对啊.....小了一点点。
这个点,顾长歌懵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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