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吃饭。”柳椒瑛斜眼那么一瞪,众人皆偃旗息鼓,不敢再吱声了。这家里能治住两位太太的也只有大太太了。
在静默中吃了午饭,庄叔颐有些胃痛。她虽是喜欢吃食饼筒,但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和二婶三婶一块吃饭。因为总是有数不尽的鸡毛蒜皮,让她们俩吵得不可开交。
不提儿女婚事这般重大的事情。就是妹妹婷婷多得了一件首饰,兰姐姐没有,也够两个人吵上半天。庄叔颐不在乎这些个东西,自然也不懂她们是在吵些什么劲。
幸好她阿娘从不参与这些个事情来,只在她们俩吵得太过分的时候劝和罢了。
“表哥,北京是什么样的?”庄姝婷还没去过呢,很是好奇地问。
“等你去了才知道,那可是皇城底下,七百多年的古都,自然是不同反响的。”庄叔颐捧着一杯消食茶,慢悠悠地说。
“阿姐,北京有这么久的时候啊。好想亲眼去看一看。表哥,我什么时候能去你家玩啊?我都没去过。兰姐姐也没去过吧。”庄姝婷天真烂漫地说道。
“是没去过。”庄嘉兰很拘谨地坐在了边上。虽说是表哥,但是毕竟大家都已经这么大了,见面的机会太少了,很是生疏。
“好啊,你们改天一块来吧。榴榴知道我家住在哪,不然你们打个电话过来,我可以去接你们。”陆欆翊笑眯眯地答应了。
“真是不公平,阿姐你都去过北京。为什么不带我去啊?”庄姝婷抱怨道。
“你这小丫头,那时你还小呢。何况榴榴去北京,是因为大伯去直隶做官,这才把她带去的。她自己也才几岁啊,怎么可能带你一块去呢。”庄嘉兰笑道。
“这样啊。我都不记得了。”庄姝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么说二哥和大姐也去过咯。”
“那我就不知道了。”庄嘉兰那时也不是很大,能记得这些也已经很好了。
“没有。大舅母带榴榴一个就忙不过来了。那时局势挺乱的,若不是榴榴离不得大舅母,恐怕也不会把她带去。”陆欆翊对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对了,我这次来怎么没看到仲轩?”
庄仲轩是庄叔颐的亲哥。
“哥哥去学校了,还没回来呢。他本想请假的,但是这个时候正要紧,学校不给假。阿爹也说反正明年他要去北京念书了,有的时候劳烦表哥呢,就不赶回来了。”庄叔颐解释道。
“大舅父真是严厉啊。他也是该去北京念书了。只是那你哥哥可有去留学的计划?凡尔赛之后,现在欧洲正平和。去英吉利也好,去法兰西也不错。不过,若是去美国,此时也是好时机。”
陆欆翊关心道。他倒是有一二分人脉可以帮忙。
“这我不知道了。哥哥也没跟我提过。不过,现在的风气都是要去留学的,我想哥哥应该也不会例外吧。”庄叔颐挑了一个橘子递给扬波。
“若是要,便与我说一声。先打点好,否则是要遭大罪的。”陆欆翊也挑一个,剥开来,尝了一瓣。“还是这永宁的橘子甜。”
“这还没到时候呢,等天冷了,橘子才好吃。表哥你来得早了。”庄叔颐接回剥好的橘子,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阿姐,你也太懒了,连橘子也不自己剥。”庄姝婷笑话她。
“就是。扬波也将你宠得太过了。”陆欆翊附和道。
庄叔颐半点也没放在心上,权当是在嫉妒她。“你们要是嫉妒我就直说。拐弯抹角的,算什么好汉。”
“说话这么爽直,哪里来的绿林好汉?”庄嘉兰用帕子掩着,吐了嘴里的籽,笑道。
“春梅,还不快给二小姐多拿一碟点心,免得她说我做了绿林好汉,劫富济贫没她的份,去府衙告发我。”庄叔颐也是顺着说。
春梅倒是真的多端了一碟点心放到庄嘉兰的前面。
“好啊,你们这是要臊我。榴榴,这是又在入了哪本书的魔怔?莫不是《水浒》?”庄嘉兰又剥了一个橘子,分了一半给榴榴。
“那倒不是。最近得了一本名为《镜花缘》,这故事真是有趣。我才粗粗翻了几页,只觉得有些与那《山海经》有关,正打算先去将我书房里的《山海经》翻出来,对照着看。”庄叔颐接了橘子,吃了起来。
“你呀,看得书也太杂乱了些。大舅父不是说你去上了圣母玛利亚女子学校,应当开始系统地学习了才是。”陆欆翊奇怪道。
“百~万小!说是乐趣,若是说学习,那便无趣极了。”庄叔颐就是喜欢这些旁门左道的杂书,越是奇怪越是喜欢。读书她喜欢,上学那便是另外一件事了。
一众人正热闹地聊着,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庄叔颐探头看,只见月桂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姐!”
“怎么了?月桂怎么这么慌张?”庄叔颐还觉得奇怪。
她的大丫鬟在母亲的训导之下,早就养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向来是不会做出这般失礼的举动的。
“小姐,秀禾家来人了,说是她弟弟柱子被巡防的人给抓走了。说是他犯了忌讳,要枪毙呢。”月桂说完,才有功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什么?我去寻阿爹。”庄叔颐面色发白,连半点也等不得,提起裙角便跑,只是她的脚还未好全,跑起来一瘸一拐,有些可笑。
但是在场的人都笑不出来。扬波立即站起来追了过去,扶着她走。
“秀禾?那不是榴榴以前的大丫鬟吗?”陆欆翊对那个很是护着榴榴的丫鬟还有印象。因为那丫鬟长得十分出众,时隔六年依然让他印象深刻。他也站起来想追过去。
庄姝婷赶紧劝道。“嘘。表哥,你别去了。秀禾都已经死了五年了。听闻是为了救阿姐才会淹死在水里的。阿姐知道她死了,生了好大的一场病。”
“什么。已经死了?”陆欆翊有些可惜道。“怎么不让我去?”
“表哥去也没用。还是别去添乱了。那人都死了五年。可是到如今,她家里的人还来央求阿姐办事。去年还问阿姐要了一千大洋,说是想要给秀禾的弟弟娶妻生子。阿姐居然真给了。”
庄姝婷说这一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悄悄地别过头瞥了一眼兰姐姐。
那时候二太太知道了,还大闹了一场。兰姐姐羞得一个月没敢和她们俩说话。要庄姝婷说,不过是钱财这种俗物,何必如此放在心上呢。
但是呢,阿娘也说二伯一家早就将分到的家产用了个干净,现在早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比住在那穷疙瘩里的一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怜兰姐姐了,一年也做不了几件新衣服,添置不了多少新首饰。
这厢的事儿先放下,说说飞奔出去的庄叔颐这边。
“帮我接教育局局长庄世侨,告诉他,是庄叔颐有事找他。”庄叔颐用力地握紧电话,指尖都泛白了。
“榴榴,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庄世侨正在开会,一听是宝贝闺女打来的电话,什么也不顾,寻了个由头便溜出来听电话了。
“阿爹,不好了。秀禾的弟弟柱子被抓了,说是戒严,他犯了忌讳要枪毙。阿爹,你快去帮帮他。”庄叔颐几句便把话说清楚了。
“又是秀禾的事。榴榴,你总不能事事都依着他们。把这些人的心养大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用当面看,庄叔颐也知道阿爹的眉头绝对皱在了一起。
“可是阿爹,人命关天,你先救他吧。若是晚了。”庄叔颐咬住下唇,哀求道。“阿爹,秀禾为了救我都死了。若是我不救她弟弟,那她家便没有人了。”
“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你从来不问我要书以外的东西。那群人倒好,把你当成庙里的菩萨,拜一拜,要什么有什么。你说……哎,算了,你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
庄叔颐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会子才察觉自己的脚疼得要命。“好痛。阿年,我的脚好痛。”
扬波立刻脱了她的鞋袜,一瞧。“肿起来了。”他让月桂去找药膏,替她涂上,按摩一番才缓解症状。
“好痛哦。”庄叔颐眼睛里盈满了眼泪,可怜巴巴地抓着扬波的手臂。“疼疼,你别太用力。”
“那我不揉了。”扬波面上不显,缩了手。他看了她的眼泪,连力也用不上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柔地擦了擦她的眼泪。“别哭了。”
“我偏要哭。你揉。我痛。”庄叔颐蛮横不讲理地说。
扬波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上手替她按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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