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我心如铁
“阿年呢?”每天清晨第一句话是这个。庄叔颐最近总是昏睡不醒。早上起来了,吃了一顿早饭,便忍不住睡意靠在垫子上睡到正午,之后吃了午饭,又开始睡了。
“扬波先生那边出了急事,这几日来不了。”月桂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若是平日里,庄叔颐一定会看出些什么的。但是这几日她正浑身不舒服,感觉迟钝了些,便只是寂寞地叹气道。“今天也不来了吗?已经是第三天了。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来的。”
“是啊。”月桂收拾了碗盘,背对着小姐回答。她实在是不敢看小姐的眼睛。若是小姐知道老爷的命令,一定会大吵大闹的。可是小姐的病情也容不得绪。
庄叔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都没有发烧了。我想去院子里走走。”
“不行,小姐,您现在不能受风啊。”春梅赶紧劝说道,又立即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汁调蛋。“小姐,刚做的呢,我偷偷加了很多红糖。”
庄叔颐舀了一勺,吹了吹,塞进嘴里,露出一个微笑。“恩。好甜。”
可是不知怎么的,提不起劲来。庄叔颐懒洋洋地靠着,打了个哈欠。“去玫瑰公寓问一问小伍,阿年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般可以掩饰和平的日子也不会太久。阿年今日不来,明日不来,终有一天,会叫庄叔颐发现的。但是庄世侨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叔颐,你看起来脸色真是苍白啊。可怜见了。”赵珍妮提了一大盒子老大昌的蛋糕来,可惜庄叔颐一个也吃不了。“原来是出了这样的大事,怪不得,你连考试也不来了。”
“是啊。结果成绩出来了怎么样?”庄叔颐一边喝着红枣茶,一边听珍妮聊八卦。
“还能怎么样?”赵珍妮翻了个白眼。“你都没考试,还想霸占第一位吗?别听了,那件事听来就叫人有气。那个清子得了三科的第一,英文便罢了,连历史都是第一。”
“我想王老师恐怕要气疯了。”庄叔颐听了,果真郁结在心。
“可不是。你不看看,今天我给你带来的作业,历史占了多少份额。”赵珍妮哀叹一声。连她这般不在乎成绩的人看了那名次,都气到不行,只觉得面上无光。
中国的历史竟考不过一个日本人。
“叔颐,你怎么不来啊。我就不信你考不过她。若是王袁晓还在就好了。她向来最喜欢争强好胜的,有这么个敌人,她一定会满是干劲。”赵珍妮抱怨道。
“说到这个。王袁晓怎么样了?上回你说她订婚要嫁人了。婚期订了吗?她真的不能回来上学吗?”庄叔颐很是可惜道。那姑娘真的很有天赋。
赵珍妮小声地凑到庄叔颐的耳边,才敢说。“别提了。她那样的人怎么肯呢?我听说她阿爹把她腿都打断了,她还闹着不肯休学呢。”
“那还是她的亲生父母吗?”庄叔颐愤慨道。
“是啊。谁说不是呢。女子的命啊。”赵珍妮哀叹了这一句,转过话题来,问起庄叔颐来。“你呢?你和阿年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庄叔颐羞红了脸,不肯直面回答。“他都好几天没来了。说是有急事,却只是捎了一个口信回来,没有别的信息了。真是不像话。”
“怎么会呢?刚刚我就在街口看到……他了。”赵珍妮和庄叔颐都不是傻子,立刻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珍妮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应该不至于吧。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
庄叔颐冷笑。“是啊,不过是,女子的命罢了。”
赵珍妮安慰道。“你阿爹阿娘也是一心为你好,不管是谁家都不可能把自家姑娘嫁给一个没有来历的人的。”
“连你也说这封建迂腐的话语吗?”庄叔颐气急败坏地说“难道连新时代,也容不下自由的爱情吗?”
“可是叔颐,你确定你对扬波的是爱情,不是别的什么吗?也许只是你太依赖他,产生的错觉罢了。”赵珍妮忍不住质疑。
“是啊。不管是什么,谁都没有权利束缚我。我愿意和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意志。”庄叔颐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对赵珍妮说道。“抱歉,今天不能再和你聊天了。改日,若是还能相见,我们再聊吧。”
“叔颐,你想做什么?”赵珍妮想阻止她,但是在看见她双眸的那个瞬间,却无话可说了。最后,赵珍妮只能告别,说。“不管你做下了什么决定,都望你珍重。”
“多谢。”庄叔颐将她送出门口,便不顾众丫鬟的劝阻,走到了阿爹的书房。
“小姐,小姐,您不能吹风啊。衣服,快去拿衣服来。手炉呢,小姐的手炉呢!快拦住她。不能用力,小姐的伤口才长好。小姐,小姐……”
众人左右拦截,都顾忌诸多,使得庄叔颐能顺利逃了进去。
“阿爹!”庄叔颐进了门,便是提声怒吼。
“榴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穿这么少的衣服,丫鬟都去哪里了,怎么看护小姐的。”庄世侨无视一屋子的人,心疼地冲过去,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庄叔颐摸了摸这件外衣,内心十分的触动。可是她依然坚定地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阿爹。你对阿年做了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这里有客人,你先回去。”庄世侨挡着里面人的视线,不想叫外人瞧见她这副憔悴的模样。
“阿爹。”庄叔颐双目含泪地怒视道。“对你而言,我便只是一件物品吗?我的所思所想,对你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吗?难道女子,便是连一丁点自由,也不许拥有吗?”
“不要说傻话了。快回去。”庄世侨压低了声音,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推出去。“不要在这里闹了。现在阿爹真的没有时间。事情结束了,阿爹就去你那里,听你说话,好不好?”
庄叔颐的怒气在那一瞬便突破了极限,而极致之后,便是无限的冰冷和恐惧。她将匕首刺向胸膛时,也没有感受到的痛苦和哀伤。
父亲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对他来说,女子确实不需要自由的思想,哪怕是他鼓励去读书识字的女儿也一样。
女子的命啊,千百年来都没变过,唯有顺从。
而庄叔颐偏偏不具备这一点。
哪怕打碎了她的骨头,流尽了她的血液,也不能减少半分她命中的不驯。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