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还有脸来见你?”柳椒瑛见了她这副模样,也是心软极了。她本就心疼自家女儿要因此受苦了,现在更是爱她这多情的性子。“别伤心了,等他到了那边,就会给我们寄信。”
庄叔颐才不在乎他寄不寄信呢。反正他在时,她也没有过得更开心;他不在时,她也没有过得不好。哥哥对于她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有阿年就够了。
“只是榴榴,我希望你不要恨你哥哥。他是个混蛋没有错。但是我相信,如果他知道这样行事会伤害到你,他肯定宁愿自己被打伤,也不会还手的。你哥哥就是个笨蛋,但是他是真的疼爱你这个妹妹的。”
庄叔颐陷入沉默。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因为她从没有感受过,这一点。哥哥他甚至不肯好好和她说话,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只会一味地指责她、训斥她。
若是她没有感受过阿年的爱意,她一定会试图理解这一份爱的。但是如今,她已经懒得去想了。管他是爱还是恨呢,反正她已经深受其害。
哥哥他毁了她所有的期许,难道还不够吗?这样的爱,她还真是承受不起。
“我不会恨他的。”庄叔颐很是潇洒地说。也没什么好恨的。人活得那么短暂,干嘛要浪费时间去做这等无趣的事情呢。
“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吧。看你这一脸的汗,回去洗漱一下吧。对了,榴榴,那郝博文受了重伤,还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于情于理,你该去看望他的。”柳椒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庄叔颐答应了。她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那是她未来的丈夫,也将成为她未来的天。可是一想到这一点,她便有一瞬间想要毁天灭地。
手指间的寒意,叫她冷得连心脏都有一些颤动。那是她心里真正的自己吗?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心只考虑自己的怪物。
她闭上眼睛,摸着自己口袋里那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重复地喊着只属于她的咒语。“阿年,阿年,阿年……”
院子里的银杏发了一树的嫩芽,密密麻麻,叫人觉得生气勃发,好似春天已经到来了。庄叔颐走过那棵银杏,忍不住在树下久久驻足。望着那树,心里的阴郁似乎都消散了一些。
“小姐,李叔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了。”月桂急匆匆地走进来,对庄叔颐说。
“好。”庄叔颐只好最后往了一眼那棵树,然后走了。她不是留恋那棵树,只是她不想去面对这过不去的灰败的冬天。
她知道她该去看看郝博文的,只是她不想去罢了。一想到今后要和那样的人共度一生,她便觉得打从心底的沮丧。
郝府为了迎接她,简直就是张灯结彩,就连那灰扑扑的地砖,都好好地擦洗了不知几遍,已经在发光了呢。
郝太太站在门口等她,郑重地拉着她的手,笑成了一朵花。“叔颐,你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家里做了不少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的。你喜不喜欢喝茶?”
“喜欢的。太太也喜欢吗?”庄叔颐此话一出,对方便多看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见外。我呀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东西,最近上海那边新出了个时髦的玩意,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有很多泡泡的,叫什么,对了,汽水。你一定要试试。”郝太太笑着挽着她的手往里走。
庄叔颐硬着头皮和她寒暄了几句。等她最终进了郝博文的房间,都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进屋子,庄叔颐便闻到一股药味,房间非常昏暗,叫她有些不舒服。
“你家少爷现在醒着吗?”庄叔颐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里确实躺着一个病患。她哥哥确实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若真是性命攸关,那么仅仅只是将她作为赔礼。她家里真是菩萨保佑了。
“啊。是的,少爷他还醒着。”跟在庄叔颐后面的是一个男人,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仆人,腰间鼓鼓的地方看起来有些像手枪。他更像是一个军人。
“恩,请问您是博文的副官吗?”庄叔颐想了想,问道。
“小姐,真是好眼力。”那副官笑着回答。
“哪有。您看起来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一看便是个将领。”庄叔颐笑着恭维道。若是别人来说,听起来便是谄媚的话语。但叫庄叔颐来说,不知怎么,便叫人觉得真诚。
那副官听了庄叔颐的话,立时便眉开眼笑了。若是庄叔颐将他看作下人,恐怕此刻就该接受冷眼了。“你还是快点进去吧,他,营长一定等急了。”
“他是营长?”庄叔颐吃惊道。
“那是自然的。”副官用拳头抵着嘴,忍不住笑意。
庄叔颐这才想起来,他的父亲可是堂堂军长,他不过当个小小的营长,有什么好稀奇的。是她问了蠢问题。
为了遮掩,庄叔颐快步走了进去。那郝博文果然还醒着。只是看起来十分虚弱。庄叔颐心里顿生几分怜惜。
“博文,我来看看你。”
“榴榴,你来了。对不起,我父母好像逼迫你做了你不喜欢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我会去和他们说的。你不用担心。”
这话真不像是郝博文说出来的。就庄叔颐见过的这几次,就知道他是一个如何恣意妄为的人了。只是庄叔颐突然想到那句俗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庄叔颐一想到,他可能真的会因为哥哥而死,便将这些疑惑全部压下,越发地可怜起他来。
他本正值青春年华,应当像往日那般任性,终日里只需要想着如何快活便好了。如今却只能病恹恹地躺在这里,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若是换做她落到这境地,必定会怀恨在心,此生也不肯原谅对方。更别提像他这样还会为对方着想了。他确实是个好人,是她将对方想得太坏了。
“不,我觉得你挺好的。若是你不嫌弃。”
程医生守在边上,架着二郎腿,抽着烟,慵懒地吐着烟圈,瞟了他们一眼。“你们这傻子配骗子,倒也相配得很。”
“程医生,您说什么呀?而且您怎么能在这里抽烟呢?”庄叔颐捂着鼻子,一边扇风一边嫌弃道。
“没良心的小东西。要不是我救你,如今坟头草也该有二尺高了。”程医生不耐地熄了香烟,站起身来,摸了一把她的头,走了。
庄叔颐捂着头,撇嘴道。“谁家的坟头草长这么快啊。”
“咳咳咳,你说什么傻话呢。”郝博文躺在床上,十分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来。“别说那不吉利的。你能愿意,那真是太好了。”
庄叔颐听了他这般话,心中的不甘心和难耐也稍微地减轻了一些。只是程医生的话,听起来叫人不由地发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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