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 是满满小姑娘的生辰。自打女儿能听懂人话开始, 每逢她过生辰, 季子珊都允许她许三个愿望, 早些年, 满满小姑娘许过的愿望五花八门, 什么我想跟爹娘一起睡, 什么我想养两条小花狗,什么我
想爹爹给我梳头发,什么我想去放牛, 什么我想和风筝一样飞到天上,什么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搞得穆淮谦将军每一年都贼汗贼汗。
而八岁这一年,满满小姑娘许了三个一模一样的愿望:“我想娘给我生一个小弟弟。”
“小妹妹不好么?”季子珊挺着一个硕大的肚子, 神色和蔼地摸了摸满满小姑娘。
满满小姑娘想了一想, 甜声答道:“小妹妹也好,反正我都是姐姐。”她会许下刚才的愿望, 皆因前段时间在皇宫小住时, 经常听太后外祖母在佛前祈祷, 希望娘亲能生一个儿子, 太后外祖母一直十分疼她,满满小姑娘当然不介意用自己的三个
生辰愿望, 来助太后外祖母一臂之力, 当然, 予她本人来讲,不管娘亲生弟弟还是生妹妹, 她都没啥意见的,反正后出来的……都得认她当大姐大。
许是盼着季子珊生儿子的人太多了,腊月底,季子珊还真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小肥仔。
“哇,我小弟弟好胖好丑啊。”当满满小姑娘第一眼看到亲生弟弟时,发出了这样的吃惊评价。
闻言,穆淮谦将军深深的沉默了。儿子是昨天夜里出生的,那时满满小姑娘并不在场,穆老夫人对小肥仔的评价是,这个孩子的五官,生得像穆淮谦多一些,穆淮谦本来还挺高兴的,今日听闺女这么一讲
,穆淮谦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儿子长得比较像他,闺女却说儿子又胖又丑,这是在变相的说……他……丑……对吧。
这个不孝女,真是白疼她这么多年了。
唉,他碎成渣渣的脆弱玻璃心哟,穆淮谦将军顿时捂着胸口,去找公主老婆哭诉抱怨。过了几天,待小肥仔不再红红皱皱后,满满小姑娘这才松展了严肃的眉头,声音雀跃道:“哎呀,我小弟弟变好看了。”满满小姑娘已是个懂分寸的好姑娘,是以,季子珊
并不反对女儿对儿子捏捏摸摸,当小肥仔一天天变得白胖可爱后,满满小姑娘才终于愿意下嘴亲小弟弟几口。
“敢情之前是嫌弟弟丑,你才不肯亲亲他啊。”季子珊靠坐在床头,头上绑着一条半指宽的织锦绣帕,见女儿俯下脸蛋,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又亲,便不由笑着吐槽起来。
终于顺利卸货了,现在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再也不用揣着个大皮球肚举步维艰了。
满满小姑娘趴在颜色鲜艳的大红缎襁褓旁边,脸上笑意甜甜的:“嗯!之前他太丑了,亲不下去!”
季子珊默了一默,小肥仔好歹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丑到亲不下去时,季子珊忽然对穆淮谦之前的心碎感觉,有了同样的切身体验。“娘,还没给小弟弟起好乳名么?”满满小姑娘满脸都是新鲜好奇的趣味,一忽儿捏捏小弟弟的胖手指,一忽儿又戳戳小弟弟的肉脸蛋,一忽儿又亲亲小弟弟的额头,玩的
相当不亦乐乎。当初给长女起乳名的差事,是季元宝王爷揽去的,这一回,季子珊把给儿子起乳名的光荣任务,交给了穆淮谦同志,然而,他简直比季元宝王爷还磨蹭,迟迟不把名单递
交过来,季子珊心中不满之际,遂对满满小姑娘说:“你是姐姐,小弟弟的乳名,就交给你来起了。”不等穆淮谦那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了。
要说,还是满满小姑娘干脆利落,她只歪头想了一想,便道:“那就叫小弟弟……二毛吧。”
“二毛?”闻言,季子珊抽了抽嘴角。满满小姑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小舅舅家的阿毛是我第一个弟弟,娘生的弟弟是第二个,所以,我想叫他二毛,要是以后再有弟弟了,就叫他们三毛,四毛,五毛,六毛
,七毛,八毛,九毛……”
闺女嘴里的一嘴毛毛,差点让季子珊笑哭:“好……好吧,就依你之言,叫……二毛吧。”正值春节期间,季子珊还在坐月子,不便到处走访拜年,满满小姑娘又主动请缨要照顾娘和弟弟,所以,大多数亲戚那里,都是穆淮谦一个人去的,哪知,这一日外出归
来,就听到闺女一口一个‘我二毛弟弟怎样怎样’,不是,穆淮谦颇为纳闷道:“满满,谁告诉你小弟弟叫二毛了?”他还没把想好的乳名名单,交给公主老婆裁定呢好吧。
满满小姑娘挺挺小身板,一脸骄傲道:“娘叫我给小弟弟起乳名,二毛是我起的!”穆淮谦:“……”不是说好由他想几个乳名,再由公主老婆选一个她最中意的么,为什么事情说变就变,“我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连梦里都在想,你怎么又改让满满起了呢
,什么二毛,我还二狗子呢……”穆淮谦将军揽着公主老婆,心情不爽的吐槽道。
“二狗子好像也不错啊……”季子珊若有所思道。
穆淮谦心口一窒,嘀咕道:“那还不如二毛呢……”
季子珊哈哈一笑,摸了摸穆淮谦将军的大狗头:“不过一个乳名而已,这有什么好较真的,满满的大名都是你起的,二毛的大名也叫你起,别生气了哈。”
穆淮谦能真的和老婆女儿较真么,当然不可能,所以,小肥仔的乳名就此定了下来。二毛小朋友与他满满小姐姐幼时类似,都是个安静淡定的性子,吃完睡,睡醒吃,几乎不怎么如何哭闹吵嚷,待出了月子,季子珊拣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带着胖嘟嘟
的小肥仔回宫省亲,惠安太后喜坏了,笑得眉毛几乎都要飞起来,她抱着胖嘟嘟的小肥仔亲了又亲。
“哟,这小子可真有劲儿。”包裹严实的鲜艳襁褓里,小肥仔蹬着脚丫子,疑似在松展筋骨,惠安太后感受着外孙子的脚部力量,愈发眉花眼笑。还在冬日里,大家伙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哪怕季子珊的身材还没恢复过来,单从外表来看,与一般的女眷也没多大区别了:“母后,这小子忒能吃,胃口大的很,要是还手
脚没劲,那才奇怪了。”她已经能预感到,她家又要多一个超能吃的饭桶了。“能吃好啊,能吃好。”惠安太后抱着外孙子,怎么瞧怎么喜欢,若不是小家伙尿湿了,需要人给收拾收拾,惠安太后根本不舍得撒开手,孩子叫人抱走后,惠安太后拉过
女儿的手,轻轻拍着感慨:“你有了二毛,也算是子女双全了,母后呀,以后就再没什么悬心事了。”
季子珊甜甜一笑:“您以后只管享清福便是,别再为我们兄妹三个操心了,我们都长大了,早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你真的长大了?”惠安太后斜眼睨着小闺女,“叫母后说,你还不如满满懂事呢。”
季子珊:“……”她可以小心眼一下,去找闺女几天茬么。沈兰华太子妃的预产期比季子珊晚一个多月,如今,二毛小朋友已经过了满月,沈兰华那里自也在掰着指头数日子了,没过几天,沈兰华太子妃果然也生了,还是一个……
大胖小子,这叫季元昊太子有一点点小郁闷,前头已有了两个儿子,他满希望这一胎能得个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哪知……
季子珊拍拍太子侄子的肩膀,故作老成持重道:“这都是命,认了吧。”
季元昊太子却摩拳擦掌的表示:他才不认命,太子妃一定能给他生个闺女的!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穆淮谦将军也跟着逐渐狼血沸腾,待二毛小朋友两个多月大后,穆淮谦将军终于得偿所愿,予某夜将公主老婆扑倒在帐榻之中,上演了一场激烈的
狼兔大战,饿了好久好久的穆野狼,哦,不对,是穆色狼,几乎把逮到窝里的肥兔子剥皮拆骨。
“老色鬼!”季子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嘴上逞一逞威风。穆淮谦刚满三十一岁,正值而立之年,依旧听不得公主老婆称他为老色鬼,他已经强调过无数次了,色鬼,他认,老,他坚决不认,穆淮谦本来都打算放过公主老婆,带
她一起去冲个澡然后纯睡觉了,一听她嘴里吐出‘老色鬼’三个字,穆淮谦当即不干了。“扇扇,你这算是在邀请我继续再来么?”穆淮谦抚着公主老婆潮红的脸蛋,依旧心热似火,这一年多的养精蓄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更兼,公主老婆不想吃的补品,都
一股脑儿塞给他吃,他正觉还没嗨皮够呢。
季子珊明媚漂亮的大眼睛里,如同裹着两汪清凌凌的秋水般,眸光流转之间,便是满满的诱惑魅人:“呸,好不要脸!”
穆淮谦觉着公主老婆这话很有意思,两人都睡在一起快十年了,他还要什么脸呐,尤其是行夫妻之礼时:“我瞧你还蛮精神的,既如此,就别怪为夫不怜香惜玉了……”次日,满满小姑娘捧着粉嫩嫩的双腮,无聊地看着二毛小朋友睡大觉,哎,她已经看着小弟弟醒了三回,一回是饿了,一回是尿了,最后一回是拉了,可她亲爱的公主母
亲却还在呼呼大睡,是以,当里屋传来母亲的叫人声时,满满小姑娘窜的比丫头还快。
“娘,你怎么又醒这么晚啊。”满满小姑娘扑到超大号的床榻边,嘟着嘴巴抱怨道,“二毛老是要睡觉,我都没法逗他多玩一会儿。”季子珊打了个懒懒的呵欠:“二毛还小,等再大些,就不会再这么多觉了,娘昨天看书看到太晚,所以才醒迟了。”每回闺女抱怨自己醒晚时,季子珊都拿看书太久的理由
来搪塞,她睡眼惺忪的朝闺女伸胳膊:“来,满满小姑娘,叫娘抱抱你。”面对亲娘求抱抱的行为,满满小姑娘挺着小身板表示道:“我都是大姑娘了,不需要娘再抱我啦。”最关键的是,她娘一抱她,就会把她梳的很漂亮的头发,弄的一团糟糕
,实在是心累的很。
“真不叫娘抱?”季子珊眯着眼睛道。
满满小姑娘十分坚定的摇摇头,拒绝为母亲的恶趣味光荣献身:“真的不给抱。”“那好。”季子珊抚一下手掌,也很冷酷无情的撂话道,“从今天开始,娘就只抱你二毛小弟弟,以后再也不会抱你了……”说着,就吩咐一旁抿嘴偷笑的梅香,“梅香,去把
二毛给我抱来。”
满满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鼓着粉嘟嘟的嫩脸颊道:“好嘛,我给娘抱,但娘,你动作小心些,别把我头发揉乱了……”
季子珊答应的非常好。
然而,没过多久,就传来满满小姑娘悲愤欲绝的声音:“娘,你又骗人!”不管公主母亲如何‘欺负’自己,满满小姑娘依旧认真执行着母亲分配下来的任务,每天照顾小弟弟一个时辰,见闺女热心的和儿子说话、摇拨浪鼓给儿子听,穆淮谦心头不
免又感动又好笑:“你可真会使唤闺女!”
“心疼啦,要不,我也使唤使唤你?”已入盛夏,季子珊手摇团扇,一脸闲闲地给自己打风。
穆淮谦笑得别有一番意味:“哦,那你准备使唤我干些什么?”
“以后二毛的尿布,都交给你来换吧。”季子珊语气凉凉道。
穆淮谦秒变一脸茫然:“……风太大,你刚刚说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德行!”季子珊鄙视一眼将军老公,然后缓缓站起身,一摇一晃地去卧榻上歪着了。一个三尺来宽的青花白瓷大浅盆里,游着七八条红纹锦鲤,盆底摆着不少青灰色的小石头,以及飘着好些嫩绿的水草,瞧着分外赏心悦目,养着鱼儿的大瓷盆旁边,坐着
眉目俏丽的满满小姑娘,在她的怀里,又坐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小男孩约摸六个月大,身上穿着红色的肚兜兜和短裤,光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
“阿毛,快点逗鱼。”满满小姑娘揽抱着自己亲弟弟,顺便指挥坐在鱼盆旁边的舅家小表弟,“叫它们都游起来,不许偷懒。”
眉眼与满满小姑娘颇有几分神似的阿毛小朋友随口答道:“姐姐,你家的鱼是不是饿了呀,怎么都没力气游起来呢。”满满小姑娘歪头想了想,轻声嘀咕道:“可能是爹爹没喂吧。”说着扭过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婢女,叫她去拿鱼食过来,片刻后,阿毛小朋友哗啦啦往水盆里撒着鱼食,
见状,满满小姑娘疑似很有经验的提醒道,“阿毛,你少喂点,别把鱼给吃撑死了。”
“不会的,我家的鱼,都是我喂的,没一个撑死的。”阿毛小朋友信心满满道。第二天,季子珊一大清早就登门康王府,为了被撑死的七条锦鲤讨公道:“一共八条鱼,阿毛一口气弄死了七条,康王爷,给个说法吧。”季子珊大大咧咧坐在季元宝王爷
面前,摆出一幅来讨债的嘴脸。
“鱼既是阿毛喂撑死的,那你到宫里找他去,他去上学了,现在不在家。”季元宝王爷一脸的云淡风轻,撂出一幅‘不是我干的,我才不认账’的态度。
闻言,季子珊拍桌子怒道:“你是不是阿毛亲爹?!阿毛惹了祸,是不是该由你负责?”
“我是他亲爹,但我就是不负责。”季元宝王爷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季子珊大怒,随即蹬蹬蹬跑到季元宝王爷家的鱼缸前,只留下一条最小的鱼,其余的……统统打包带走,季元宝王爷望着被打劫一空的鱼缸,无奈地低笑道:“哎,真是闭
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招谁惹谁了……”
唉,还是进宫,找不省心的臭小子算个账吧,你惹谁不行,偏偏惹到你小姑姑头上,不知道她特别特别……抠门么。
二毛小朋友可不知道亲娘去当了回抢鱼大盗,依旧兴致勃勃、满目新奇地瞧着更多的鱼儿游呀游。穆淮谦却默默为公主老婆点赞,这么多年了,王爷小舅子依旧热衷‘欺负’他,看到王爷小舅子被公主老婆‘反欺负’,不管公主老婆是有理有据、还是无理取闹,他统统都站
公主老婆这边!
“二毛既然这么喜欢看游鱼,那大名干脆叫……穆晨游好了。”穆淮谦亲一口肉嘟嘟的胖儿子,忽然笑着说道。
季子珊正拿水草逗着鱼儿,闻言只道:“随你的意思喽,反正我只管生,不管起名的。”什么都让她干了,还要穆淮谦这个男人干啥!夏日虽然悠长,却不足以让二毛小朋友立即学会摸爬滚打,入秋时,他才爬的利索起劲儿,待进了九月,很快就是惠安太后的六十大寿,季子清陛下有意给亲娘大办一回
,季元宝王爷和季子珊公主纷纷热烈响应。
惠安太后寿宴当日,季子珊一不小心……又喝大了。
她一喝高,就喜欢捉弄满满小姑娘。满满小姑娘被醉鬼娘吓得花容失色,嘤嘤嘤地逃去隔壁舅舅家避难,二毛小朋友却是个不怕酒味熏的,他腿脚有力的爬啊爬,一直爬到母亲身上,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喊着
:“羊……羊……”
季子珊醉眼迷离,摸着拱在脖颈的小脑袋,傻笑着训儿子:“小笨蛋,叫娘,不要叫羊……”
穆淮谦将军坐在旁边叹气:闺女跑了,儿子一个劲儿地缠着他娘,他娘又醉的东倒西歪,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唉,可不可以有人搭理一下他呀。天气渐渐冷了,二毛小朋友也慢慢开始蹒跚学步,满满小姑娘待小弟弟依旧热心亲近,不是牵着他稳稳的学着走路,就是耐心无比的教他学说话,隔壁的阿毛小少年但凡
放假在家,也经常溜来季子珊这边玩,大概两个人都是毛毛的缘故,阿毛小少年待二毛小朋友也甚亲近。
转眼就又是新的一年。高妙妙的来信如约而至,继生了个儿子之后,她又添了一个女儿,季子珊看完信后轻轻地笑了,笑罢,她便起身去看儿子,白胖可爱的小男孩正在午睡,睡容恬静,呼吸
绵长,季子珊摸了摸他的小脸,只觉满心幸福,岁月静好。
“想什么呢?”穆淮谦脚步轻轻地进了槅间,从后头抱着公主老婆的腰。
季子珊靠到背后的男人身上,嘟着嘴巴道:“我想时间就此停止,别再往前走了。”“说什么傻话呢。”穆淮谦低笑一声,“是不是又要大一岁了,心里不舒坦啊。”两人是建平十九年春成的亲,如今已是建平二十九年,整整十年过去了,公主老婆也从十八
岁的妙龄少女,变成了成熟妩媚的风韵妇人,“放心啦,不管你变多大岁数,我都依然喜欢你。”
季子珊轻哼一声,眯眼威胁道:“你敢变心,看我不打爆你的脑袋瓜。”
穆淮谦嘴角一抽:“……能不能温柔点儿?”
“看你表现喽。”季子珊语气得瑟道。穆淮谦轻啧一声,然后掰转公主老婆的身子,呼吸灼热地亲吻上去,季子珊被亲得晕头转向,不由环住将军老公的腰,两人愈亲愈深,愈深愈忘我,浑然不知二毛小朋友
何时睡醒了,直到一岁多的小肥仔迷迷糊糊的喊出声:“爹爹,娘……”
正纵情忘我的夫妻两个如遭雷击,立即分嘴开来。哪怕明知二毛小朋友还不懂事,季子珊依然尴尬的脸红如霞,穆淮谦虽然也心底极囧,但他脸皮到底厚些,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抱起儿子,神色和蔼道:“二毛睡醒了?要不
要尿尿……”
二毛小朋友揉着眼睛,软软的嗯了一声。穆淮谦忽然轻佻地朝公主老婆吹了个口哨,然后又一脸慈父模样的带着儿子去嘘嘘,季子珊顿时更囧了,待她收拾好心情和衣饰,走到屋子外头时,穆淮谦已在领着二毛
小朋友玩耍了,小小孩童咯咯咯的欢乐笑声,洒满了整个院落,见状,季子珊也不由嘴角轻弯,微微而笑。
中秋之前,许果大表哥又上门打秋风。
季子珊黑着脸道:“给本公主撵他赶紧走,他若是耍无赖,就直接把他送去顺天府大牢,关他三个月!”她简直要服气死这位大表哥了,柔嘉公主过世还不到半年,这位手脚齐全的大老爷们,便经常掐着逢年过节的点儿,把沾亲带故的亲戚全部骚扰一遍,底气十足性子厉害
的,自然敢大棒子招呼他离开,面活心软不欲多事的,便随便拿了些银子打发他走。
许果这哥们儿没通过正途赚上一文钱,如今亲娘这个大靠山倒了,两个兄弟又不给他吸血,他便以此歪门邪道,走上了谋财之路。这世上只有救急的,没有救贫的,更何况,许果大表哥也不是真穷,他这一辈子,几乎是在女人堆里泡大的,外结红颜知己一大堆,家里金屋藏娇又是一大堆,不知生下
了多少儿女,搬出公主府之后,许果这哥们儿为了维持奢侈享受的富贵日子,岁数差不多大的女儿孙女,都被他一一嫁了出去,换了不少礼钱回来。拿着卖家中女孩儿的钱,他在亲娘的孝期里,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只不过短短三个月,这些钱财就被他挥霍一空,然后他又逼着外嫁的姑娘们,必须拿银子回娘家孝敬
他,但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就算许家嫁出去的姑娘们肯,人家的夫家肯定也不乐意啊,于是,没法从儿女身上敛财的许果,便走上了打秋风之路。许果干这些恶心事儿时,季子珊才生下二毛不久,她忙着照顾新生的小儿子,对外头的事便不怎么过问,更何况,没了柔嘉公主这根线牵着,谁还关注许家那些不熟悉的
人呢。
他第一回来公主府打秋风时,刚好叫穆淮谦碰上,穆淮谦拿一锭银子打发了他,回来给季子珊一说此事,季子珊当即大发雷霆。
今天是许果第二次来,没再幸运遇到穆淮谦的他,注定要空手而归。
然而,他今天不仅要空手而归,还倒了大血霉,因为他碰上了正路过回府的季元宝王爷。若是许果避着季元宝王爷走,兴许还能继续在京城混吃混喝,偏他作死,非挤着脑门往季元宝王爷跟前凑,说些什么‘京城米珠薪桂,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求王爷接济接济’
的话,季元宝王爷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瞅着笑得卑微讨好的许果,眉峰微挑的笑道:“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了?”
见季元宝王爷态度可亲,笑如春风,许果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求王爷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季元宝王爷转了转手里的马鞭,笑意凉凉道:“嫌京城的柴米贵,那你就别在京城住着了,去偏远的小县城吧,那里物价便宜,到了那儿,你就能活得美滋滋了……”见许果
微微呆滞了表情,季元宝嘴角的凉薄笑意却不减,“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本王就做回好人吧,会派人一路护送你过去,保证你平安抵达。”
说完,就一抬手吩咐随从:“把他先押到刑部大牢去,等押解要流放凉州的犯人出京时,把他也顺便捎上。”语毕,就扬鞭走远。
等王府护卫扣着自己的双肩,要把他往刑部扭送时,许果才恍然回神般大叫起来,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大声求饶,季元宝王爷骑马的背影都没有半分反应。
许果这才真的害怕了,他不住的奋力挣扎,但他哪是王府护卫的对手,不管他怎么苦苦哀求,哭爹喊娘,都没能阻止被送进刑部大牢的命运。
被锁进牢房后,许果哪肯坐以待毙,他掏出身上最后一点银两,买通了一个狱卒替他去家里通风报信。
许家子孙接到许果的求救口讯时,倒是来了三个人去大牢探监。
隔着碗口粗的结实木牢,许果几乎是痛哭流涕的交代儿子们,说他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康王爷,竟要把他随案犯一同发配凉州,叫儿子们务必想办法救他出去。
探监出来后,许家的三位少爷便围成圈圈商议。
一号少爷表示:老爹得罪的可是康王爷,万一咱们求情不成,反倒惹了康王爷再生气,连同咱们家别的人也一起发配凉州怎么办,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
三号少爷随即表示:我认为大哥说得很有道理。
二号少爷又表示:况且,咱们去找王爷给老爹求情,能不拿出点值钱的物件孝敬一下么,可咱家穷的都快没米下锅了喂,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银两替老爹打点呐。
三号少爷再次附和表示:我认为二哥说得也很有道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三位许家少爷的态度是,老爹,虽然我们真的很想救你出来,但是,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您老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陛下的亲弟弟,所以,
您老就自求多福吧。
三兄弟达成一致意见之后,便一起回了许家租来的破旧院落。作为同一辈的两个姐妹,仪萱大长公主在离世前,不仅为膝下两子置办好了日后居住的宅子,且因持家有道,还积攒了一笔颇为不菲的庞大家产,是以,在没有公主府的
光环笼罩之后,高家兄弟依旧过得安稳富足。而反观柔嘉公主,为了叫许果这个败家子享受人生,别提为子孙后代积攒家财了,她连当初陪嫁来的一应金银玉器庄子田地,几乎都已经赔卖了个一干二净,到她过世办
丧事时,差点连最基本的门面都撑不住。
柔嘉公主一死,行二的许树几乎是以逃避瘟疫的速度,迅速与其余两兄弟恩断义绝。许树早对偏心老娘、废物大哥、无能幼弟寒透了心,所以,在很早以前,他手里但凡有点额外积蓄,就偷偷交给妻子让她妥善暗藏,若是留在他手里,迟早要被他亲娘一
分不留的全部抠走,再加之,在偏心老娘搜刮许家媳妇的嫁妆时,许树坚决寸步不让,这才保住他们二房女眷的私房钱。所以,分家后的许树过的并不算苦,他在官场上的人脉还在,又和廉亲王世子相交甚笃,待出了亲娘的三年孝期,他会立即离开京城远远的,再不与另外两兄弟有一丝一
毫的牵连。
相较许树有条不紊的安排打算,许果和许林两家子可谓是一团糟糕。许林还算好一点点,他媳妇虽然出身不高,但家产富足,看在他媳妇的面子上,他岳丈家还勉强愿意接济他度日,但也仅限于最基本的物质保障,想过上以前随便呼奴唤
婢的日子,那是甭想了。最不成体统的当属许果了,身为一家之主,他什么都不管不理,只管自己吃喝享受,他谁都能狠心委屈,就是不能分毫委屈了自己,租来的破家烂屋,他几乎是不住的,
他只有在没银子花时,才会想到他还有这么一个家。
许果之妻早恨死了自己丈夫,若非怕担上谋杀亲夫的罪名,她早就一碗砒霜毒死自己男人了。所以,在听闻季元宝王爷出手,要把自己怎么也死不了的男人发配到凉州时,许大太太几乎要拍掌庆贺了,如此这般情况之下,哪怕许果都快把脖子盼断了,也没盼来一
丝一毫的音讯。许果在大牢里着急的要死,却又没有银两再支使狱卒替自己传话,心头惶恐之际,只剩下哭爹喊娘的份儿,不过,他亲爹早就死了,最护着他的亲娘也死了,所以,哪怕
他哭得再伤心欲绝,也没有人来搭救他。
关于送许果入狱之事,季元宝王爷当天就和季子珊讲了。季子珊想了一想后,恶狠狠的附和道:“活该他!”许果不在官场,哪怕在孝期里花天酒地睡女人,除了让他的名声再坏一点外,别的却没什么影响,至于一个接着一个嫁
女孩儿之事,他是一家之主,的确拥有给膝下女孩儿做主婚配的权利,所以,季子珊哪怕气得牙根痒痒,也因他没触犯法律拿他没辙。
“不过,你真的要把他送去凉州那等苦寒之地?”季子珊捧着腮帮子,又好奇无比的问道。
季元宝王爷语气凉凉道:“为什么不呢?你不觉着,为兄这是在替许家除害么?”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又道:“也不知道许家的人会不会来找你求情。”
季元宝王爷嘴角一弯,表情讥诮道:“若许家真来说情,那我就把这个人渣放了,继续祸祸许家去。”事实证明,许果不管是当丈夫还是当父亲,都为人十分失败,许大太太和许果的儿孙连求路无门的样子都懒得装,只当许果这哥们已经死透透了,他们不仅不自己想办法
搭救,连许树、许林、许明珠那里也不告诉,这等行径叫季子珊知道后,也只能感慨一句——歹竹想结出好笋,难啊。
不过,许果的子女实在太多,这个传传,那个说说,消息还是传到了许明珠耳朵里。许明珠如今的日子也过得殊为不顺,她当年出阁时算是低嫁,理应在婆家昂首挺胸做人的,奈何,她将一把本来还不赖的牌,打得一团糟糕,因对嫁的夫家不满,婚后,
她不止对丈夫摆出高高在上的冷脸,对公公婆婆也没什么好脸色,柔嘉公主在世时,男家还勉强忍下了,但当柔嘉公主撒手一走,许明珠在婆家的待遇顿时一落千丈。
没了亲娘撑腰做主,许明珠自然要找兄长们哭诉。许林自己的家事还一团乱,哪有心情管妹妹的闲事,只叫她回夫家老实过日子,许树则劝被娇纵坏了的同胞妹妹,叫她改变态度,对夫家服个软,唯有许果够仗义够兄长
,陪着妹妹一起去了妹夫家,发了一通好大的威风,虽然依旧没有改善许明珠的家庭待遇,但许明珠却记住了她这位大哥的好。所以,当听说她许果大哥落难时,许明珠先走了一趟刑部大牢,然后气急败坏地去了大哥家,对着许大太太外带一众侄孙,指鼻子好一通叱骂,若柔嘉公主还在,许大太太等人自然不敢触这位小祖宗的霉头,但是,现在嘛……许大太太终于能扬眉吐气地回嘴道:“你大哥得罪的是康王爷,我们无权无势的,岂非是拿鸡蛋去撞石头,小姑若
有门路救你大哥,你倒是去救啊。”
许明珠怒极,朝许大太太等人拍桌子放话道:“好,好,你们都给我等着!”离了许果大哥家,许明珠先去找了她许树二哥,要求他想法子救大哥,许树听罢兄长的遭遇,又听完妹妹的请求后,把她往大门外一丢,然后当着她的面,很无情地锁上
了大门,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生在贫穷之家,也不愿投胎公主府,和许果做血脉兄弟。
许树二哥的做派,几乎让许明珠呆住了。
他们可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弟,二哥……怎么可以如此无情。许明珠震惊失望痛心过后,又敲开了她许林三哥家的大门,许林倒是比许树有良心一点,兄妹两个遂一起前往康王府求情,然而,王府的门卫很无情的告诉兄妹两个——
王爷没功夫见他们。
“王兄,你不是说,若是许家有人求情,你就放了许果大表哥么?”季子珊对兄长拒见许林兄妹两个之事,略微纳闷道。季元宝王爷微弯眼角道:“哦,我说的许家,指的是许果那一房,别的许家人……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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