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的江湖行

    
    生死一线之时，一道身影从天而落横在小和尚身前，一式揽雀尾将二熊推出。
    二熊只感觉胸口被铁锤重重撞击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稳住身形之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太极拳乃是内家拳，这一拳单论刚猛比不得小和尚那一拳，若不是借助二熊本身一拳的力道恐怕连撼动他的身形都做不到，但是推掌的内劲已是灌入了小和尚体内，只是顷刻间便重创了二熊的五脏六腑。
    “小和尚，这下你又欠了我一条命了。”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去而复返的道人，他一式揽雀尾之后便不再看二熊了，转身看着气若游丝的小和尚，带着几分戏谑道。
    小和尚因为之前的强行运功导致毒已攻心，此刻已真正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道人看小和尚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连忙蹲下身子查探小和尚的伤势。
    这一查探就让他神色大变，他本已离开了，却忽然想起小和尚的身上似乎有着他一位朋友的随身之物，便想询问一番。
    恰恰赶上了这一幕，他当然是要出手相助，只是他对于小和尚中毒之事却是一概不知。
    他立刻出手封住了小和尚重要的几个穴道，防止毒性蔓延至全身经脉，又拔开小和尚的僧袍，那紫红色的纹络立刻暴露在眼前，他指尖运足内力点在小和尚心脉之处，立刻显出一个针眼大小的创口，乌黑色的血珠不断沁出。
    这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尘埃落地之时雨也随之止息，一阵风吹过，恰吹散那天际的一片阴云。
    道人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阻止了毒性的进一步扩散，背着小和尚便离去了。
    偌大的王府，仆人一如既往地忙碌着，似乎没有人发觉院中的异常。
    荒园之中，二熊艰难地挪动着脚步，鲜血从他的五窍之中不断流出，五感六识不断模糊，全身的力气也在渐渐流逝，如今整个荒园之中，只有他一个活人了，不过他很快就要死了。
    到了这个时间，他才发现，钱啊，就是个屁，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这条命，只要有着条命，一切都有盼头，人啊，还是不要太贪心。
    他一步步走着，滴答滴答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落在地上，这一生，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小和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醒来的时候他的眼角还挂着眼泪，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昨天，可是他已经知道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了。
    他看着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道人推开了房门，看着已经苏醒的小和尚丝毫不觉得奇怪，“黑龙寨已经派了新的人手自称为王人景的侄子接替王人景的位置，掌管北风城。”
    小和尚没有丝毫反应，北风城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
    “你说她为什么会死？她本应该活着！”小和尚愣愣地开口道。
    道人自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不忍心看着他一蹶不振，“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你不好好活着，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简单的话语却是在小和尚的心中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只是他还未醒悟。
    有诗云，自古逢秋悲寂寥，萧瑟的雨，悲凉的风，老和尚走的时候充满了眷恋，目光仍是望着少林寺的方向。
    宾良玉死了，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的遗憾，本应该是令人高兴之事，为何小和尚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开心，扪心自问，他对于宾良玉的情感只停留在萍水相逢的位置，可是他为何这么伤心，难道只是因为死亡？
    死亡，人生在世无法避免的一个结局，在佛门之中，死亡只不过是亲近佛的一个过程，在道门之中，生老病死只不过是所有人都必须经过的一个过程。
    他曾出手杀过一些恶人，自认已是罪过，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恶人的确是十恶不赦，甚至是不肯悔改。
    若是换了佛，佛又会怎样度化他们呢?
    他想不出，也不会想出。
    这一坐便是整整三日，三日之内小和尚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是静静呆坐。
    第三日，夜幕降临之时，小和尚忽然悟了，什么是佛，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是缘，什么是法。
    曾有记载，悲伤过度之人曾有一夜白头之兆，小和尚顿悟的那一刻，放声大笑，笑满天神佛，笑天下苍生，笑普渡众生之佛愿，仅仅是一夜的功夫，小和尚生出三千青丝，长垂过肩。
    道人再来之时已是被吓了一跳，带着几分异色多看了小和尚两眼，小和尚不甘示弱还以颜色。
    道人只觉得是见了鬼，仔细一瞧，却也不是鬼。
    “能够带我去她的坟前看看吗？”小和尚开口道，只是从他的话语之中听不出任何情感。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着实需要洗簌一番了。”道人有些嫌弃道。
    “好。”小和尚并未过多废话。
    道人离开了，很快便有人端上一盆热水，送上已清洗干净的僧袍。
    小和尚洗簌一番之后，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黑发，有些恍惚。
    他将长发盘起，穿上青色的僧袍，神色淡漠。
    他昏迷之后便被道人送到了客栈，客栈门前便是喧闹的长街，可是他从未留意过那些喧嚣之声，从未留意过那些喧闹之声中所夹杂的喜怒哀乐。
    “走吧。”道人进来了，依旧是一副邋遢的样子。
    “去哪里？”小和尚开口问道。
    “自然是去报仇。”道人答道。
    “报什么仇？”小和尚不解地问道。
    “自然是黑龙寨。”道人心中只感觉奇怪，奇怪小和尚的反应。
    “为何要报仇？”小和尚依旧是一脸淡漠，未有丝毫变化。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道人眼中杀气骤现。
    “阿弥陀佛，施主，你杀性太重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小僧乃是佛门中人，自当遵守戒律。”
    道人双眼一瞪，似乎有些怒了，“你这臭小子，说什么呢？你忘了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我活着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别跟我打什么禅机，道爷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什么慈悲，都是狗屁。”道人对小和尚的言论嗤之以鼻。
    小和尚并不与之辩驳，佛道本就是相对的两面。
    “能带我去她的坟前看看吗？”小和尚开口问道。
    “好。”道人答应的也是十分爽利，引着小和尚前往宾良玉的坟墓前。
    黑龙寨新派出之人名义上也算是王人景的子侄，对于两人的葬礼倒也是隆重，可惜偌大的北风城竟无一人为之感伤。
    小和尚跪在宾良玉的坟前，一叩头，谢救命之恩。
    二叩头，叩谢今生有缘。
    他停住了，轻声问道：“道友，你说她为何会舍生忘死救我一命？”
    “或许是因为情吧。”道人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追忆之色，当时她替他挡下那一刀，许多年后才想明白，原来不只是同门之谊，而是情。
    “情？”小和尚从未听过这个词语，可是这一次却要将它牢牢记在心中。
    三叩首，叩谢汝之情深。
    小和尚起身，他摸到怀中的老和尚留下的袈裟还有骨灰，起身朝着少林寺的方向走去。
    道人自然不知道小和尚要去往何方，再加上他还有问题尚未询问，立刻起身追上小和尚。
    “和尚，你要去哪里？”道人开口问道。
    “少林寺。”小和尚的回答也十分简短。
    “少林寺？早就没了！”道人顿了一下，只是他再抬头的时候，小和尚已经离他有一丈远了，道人对着小和尚的背影喊道。
    小和尚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前行。
    道人快步跟上，又接着问道：“你去少林寺干什么？”
    小和尚沉默不语，继续前行。
    “少林寺早就没了，现在是华阳宗，华阳宗知道吗？”
    小和尚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前行。
    道人已经有些没脾气了，他终于知道以前师兄弟总是会骂那些和尚了，这和尚果然都是一副又臭又硬的脾气，只是眼前的这个到底算不算和尚呢？最为代表的光头都没了，想到此处又是惊奇，世上真的可以一夜之间生出三千青丝吗？
    “你头发都有了，算什么和尚？”
    “你喝酒吃肉，算什么道士？”小和尚终于开口了。
    “我行即我道，我就是道，道就是我。”道人嘿嘿一笑，说不出的洒脱。
    “我言即我法，心中有佛，佛在心中。”小和尚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回敬道人的话，但是道人却找不出丝毫反驳的理由。
    “你的法号是什么？”
    “三妄。”
    “你师父是谁？”
    小和尚沉默不语，他记得有人告诫他千万不要说出自己的师承。
    “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多谢施主救命之恩。”
    小和尚离开了北风城，哪怕城中有着许多未了之事，他依旧是走了，他终归是走了。
    道人似乎有无数个问题，似乎非要把小和尚的一切了解清楚才肯罢休，他已是放下了话，“反正道爷我四海为家，就陪你闯一闯那华阳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