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李恒朝都把自己和奶奶关在房间里。
得到消息的邻居们不敢靠的太近,只是挂着麻木的悲伤站在门口宽慰着里头那可怜的孩子。有个好心人提了个装了两斤葵瓜子的塑料袋进来,边敲门边苦口婆心地劝,但因为提了一嘴说他奶奶会传染给别人,让物业安保队上来处理的话,被李恒朝不留情面地怒怼。
送走了气鼓鼓的邻居,连珏把散落在桌上的瓜子收拢好,对门里的李恒朝喊了声:“别待太久,也别做傻事,我得走了。”
“现在回去?”郭琳琳抱着胳膊问。
连珏看她一眼,没等回答,李恒朝哗啦一下把门拉开了。
“你去哪?”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从打开的房门中溢出。连珏皱眉:“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让专业的人来处理。”
“你是指让那些粗手粗脚的保安把我奶奶推进地下车库?关在那里面的人除了死还有别的结果吗?”
“李恒朝,”连珏看着他:“奶奶已经走了,她没有心跳了。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这都是事实。”
“她会好的。”李恒朝执拗地关上房门:“你要去哪?”
“我不想告诉你。”连珏拿起她的甩棍准备离开。
“是去找王鹤吧。”
李恒朝在背后冷声道。郭琳琳后退一步。
连珏站住了,面无表情道:“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李恒朝激动地冲到连珏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这什么时候了,他还要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他有没有为你考虑过一下啊?”
“他派车来接我。”连珏偏开视线,顿了一会儿:“你最好早点让奶奶安息……在我走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帮你。”
“哈哈。”李恒朝仰天大笑:“走,快点走。”
连珏瞪着眼睛看他:“清醒点吧!”
“走啊!”
李恒朝吼完就后悔了,连珏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她的脚步不疾不徐,这稳重的程度像是新闻播报员在荧幕前的语调,你猜他内心也许不像表现得那样镇定,可他永远不会告诉你答案。
连珏走出单元门的时候,两个得到消息的保安面色不愉地与她擦身而过。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连珏握着拳头,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后头传来脚步声,听上去像是在追逐自己,却在靠近到一定距离后放慢下来,刻意迎合着前人的步调,仿佛在隐藏着什么企图。
连珏回头,郭琳琳冲她笑了一下。
“你跟着干什么?”
“我待不下去,那间屋子很久不通风,感染的可能性很大。”郭琳琳直白到赤裸。
连珏看了她两秒,转过头继续走路。郭琳琳跟着她走到单元楼下,没有再跟上去。
一名年轻的女子牵着两个小朋友慢慢地经过。其中的小男孩瞪着大眼睛盯住郭琳琳,身体抗拒了一下女子的拉扯。
女子见状,抱歉地朝郭琳琳一笑,低头道:“启明,快回去了,再不回去会有妖怪来吃你啦!”
“那个阿姨好香!”小男孩指着郭琳琳:“妖怪会去吃她。”
“胡说什么,”女子皱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乱讲话。”
郭琳琳却笑得很开心,她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妖怪才不会吃香香的人呢,妖怪最喜欢臭臭的东西了,尤其是喜欢臭烘烘的小朋友。”
抓起男孩的手在鼻子前装样子闻了闻,露出嫌弃的表情:“臭臭的,小心晚上妖怪来找你。”
小男孩呆滞了,经过漫长时间的理解,他哇地哭了出来,弄得那个女子又尴尬又烦躁。
“对不起对不起。”郭琳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边帮忙哄孩子一边饶有兴趣地发问:“这俩是你家的小孩吗?”
“不是,我跟他们没有亲戚关系。”
“哦?帮邻居带小孩,这时候了挺不容易的。”
“也不是啦,”女子面露无奈:“我在附近的幼儿园工作,他们都是被托管在那里的小孩。”
郭琳琳的笑容消失了,用脚指头也能想出来为什么这位幼师小姐会如此敬业。
“你现在,是每天都带着他们吗?”
“我就住在这个小区里,和一位邻居轮流带着他俩。”女子把小女孩揽在臂弯里,轻叹一声:“我每天都在跟他们的父母打电话,希望老天能开眼吧。”
郭琳琳安抚好男孩,牵着他的小手和幼师姑娘并肩而行。
“就到这里吧,我们要上去了。”幼师指了指侧边的楼栋。
“再见,保重。”
今天是个阴天,唯一的好处就是在户外活动时可以减少散失体内的水分。风带着轻微的凉意不住地吹拂着脸颊,郭琳琳拢着头发,直到两大一小三个身影从视野中完全消失也没有回过神来。
身边有保安神色匆匆地经过,似乎是什么地方出了些意外。郭琳琳正发着呆,忽然发现连珏跑了下来。
她连忙跟上,来到小区的正门。三辆造型彪悍的越野车一次排开,那体格感觉上只需要轻踩油门就能把门口那些简陋路障碾碎。物业经理带着保安们紧张地与车头傲然而立的一位年轻人对峙。
“别紧张,我接个人就走,你们这小破地方也没什么值得打劫的。”王鹤压了压手。
“请问帅哥你来接的是哪一户的人家,可否告知?”经理瞥了眼背后三米开外的保安们,抹着额头。
王鹤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经理的肩头,穿过保安站位之间的空隙,牢牢锁住了那个奔跑着的灵动身影。
他的心瞬间就柔软下来,那股气势也逐渐减弱。
王鹤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这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不过败给了爱情。
“你什么东西都不带?”当连珏盯着自己轻轻喘气的时候,王鹤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温柔。
“接了清水我就回来。”连珏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保镖:“别堵在这里了,走吧。”
“唉呀,”王鹤苦恼地摊手:“你不知道现在文湖到了一个什么程度,这里的措施在我看来就像个筛子,我保证只要有一百个吃人鬼集体冲击,立刻就垮。”
“我出来这一趟很不容易,回去估计会被我爹揍死,我是为了什么呀。”他低下头试图触碰连珏的目光,但被躲开了。
“我家联合几个朋友包了一块地方,请了专家设计,都快搞成一个堡垒了。你别觉得可笑,事实很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
这些话对连珏没有起到太大作用,却把旁观者们惊得直哆嗦。
“帅哥,能不能多透露一点,咱们这些人成天苦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经理在后方可怜兮兮地开口。
“你确定想知道吗?”王鹤看着他。
经理咽了咽口水,猛点头。
“这个病,”王鹤面朝连珏:“治不好,防不住,会不会中招全凭天意。”
周遭哗然,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王少,带上我吧!”
连珏回过头,郭琳琳一步步走到和自己并排的位置,捂着嘴巴泫然欲泣。
“我没有家了,求求你,收留我一段时间吧。我可以做饭洗衣服,还可以……还可以……”她说不下去了,弯下腰开始抽噎。
王鹤观察着连珏的神色,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满意地笑了。
“她挺眼熟的,是咱们同学吧?”
连珏面如寒霜。
王鹤一打响指:“收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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