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崖谜案录

    
    这话，问得杨年锦有些失神：若是我永远都好不了了，那谁给林哥哥传宗接代，生很多很多可爱的小宝宝啊。而且，他要带我见上什么知己朋友的，我还得以纱覆面才能见人，到时候，因为我的丢人现眼，定是少不了给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我的厚颜倒是无伤大雅，但让他落人话柄就大不如意了。再者，我这双腿……除了离崖附近，哪儿也行不了。耽误了林哥哥游山玩水、闯荡江湖又该如何？
    思完，杨年锦攥紧轮椅把手，压低了头，朝着身后沉沉的递去闷厚一声：“若是我好不了了，我就亲自替林哥哥另谋一位与你最为相配的贤淑佳人，给你……做……发妻。”
    说此话的时候，就连杨年锦微微抽动的眼皮，都在透着满满的心碎和难过。
    当然，如果能两全其美是再好不过了，但真要她在自己的幸福和林奇的前程之中做一个选择，杨年锦定是会毫无保留的选择后者，牺牲自己。
    只是，让她自卑的是，这些在林奇眼里完全没介意的想法全成了堵在她心口处的一层层阻碍隔墙。
    多了那么一道过不去的坎，任她再能忍痛也无力将它彻底撞破。
    不然她怎么会舍得将自己最心爱的林哥哥随便拱手让人呢。
    然而这个答案，对林奇而言，和前是豺狼虎豹，后是万丈深渊又有什么区别，无疑都在告诉林奇，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选。
    既前前后后都注定得不到杨年锦了，林奇肯定也会觉得，与其让她后半辈子都不好过，不如自己就去背了那‘恶贯满盈’的罪名。
    何罪之有？
    自是林奇明知道是冉玲珑伤害杨年锦的情况下，不但自己束手无策，为她报不了仇，还要暗地和仇人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罪。
    最重要，做的还是戳痛杨年锦最伤心的事情。
    然而即便这样，他也必须这样做。
    因为，小林奇在十年前相遇小年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杨年锦最惜的便是她自己的那双腿。
    打小开始，杨年锦就生了一颗喜爱往外到处乱跑，十分贪玩的心。
    在小年锦带着小林奇到花海游玩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她会带着他去更多好玩的地儿开阔视野，而那些连她也还没有机会去踏足的地方，等她长大了，她就可以带着他再一起去游历山河、看遍世间了。
    这段有关杨年锦梦想的往事，林奇又怎么会忘记。
    “林哥哥？瞧你又哀愁了，咱们能不能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找出能治好我蛊毒的解药的，对吗。”杨年锦一脸期待道。
    林奇强颜，握紧了倚在杨年锦椅把上，自己那双不断发颤的手：“那是自然，我答应过你的。”
    “天底下除了我哥，就知道属林哥哥对年锦最为上心了，到时候等我‘涅盘重生’了，我就希望去任何地方都有林哥哥陪在一起。到时候，周游过的每一落脚处，直至整个江湖，都会知道，杨年锦喜欢林奇，林奇也欢喜年锦！”
    听到这儿，林奇一阵头皮发麻，一股痛心疾首的冰冷猛灌神经。
    他的心，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撕绞。
    忍了一路的林奇，终是在送杨年锦进杨府，找借口转身的一刻，落下了早就挂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的两行苦情泪：年锦，对不起。
    林奇以接应杨青越和文玉为由离开没走多远，就在路途中遇到了冉玲珑和刘梓二人。
    林奇本想避开碰面，不想却被眼尖的冉玲珑喊停了脚。
    “林奇，杨青越请托你送完杨年锦，你不往刘府的方向走，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奇紧了紧眸子，暂时化解了悲痛，向刘府夫妇二人表面性的打过招呼，淡然递上后半话，“家父家母难得过来一趟，我回朱宅去找他们也是理所应当，怎么，刘夫人有什么意见吗？”
    冉玲珑斜眼瞟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出现杨年锦的半影后，捂嘴笑言道：“哦，呵呵，没有，就是随便关心关心你。既然令尊、令堂来都来了，那不如你一会儿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二位贵客也一道请来府上用膳吧。”
    话出瞬间，林奇无意看见从刘梓眼神里扫出的一丝不愿。
    这一微表情，也正中了林奇的心怀：“多谢刘夫人的热情相邀，但是由于家父家母有要紧事在身，所以这一趟恐过不来了。不过，我会向他们传达到你们的这份好意，再待他们闲暇之时，找个机会随我一齐登门拜访刘府的。”
    刘梓眉尾松懈，打了一眼冉玲珑，随即看向林奇，先礼道：“如此甚好，这两日我也有些繁忙，不然唐突相邀，怕会招待不周啊。”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林奇就先行告退了。”
    言毕，得到了刘梓的点头应许，林奇便匆匆离去了。
    刚才一过程，全部被躲在刘梓和冉玲珑身后不远处的杨青越和文玉等人看进了眼里，碍于不方便会面的缘故，他们才迟迟没有现身的继续向前。
    “林奇哥！快过来！”巧芯压着嗓音朝着路经的林奇小声喊道。
    林奇侧身，疑问道，“杨大人，文玉姑娘，你们怎么藏在这儿？”
    “咳一一走在我们前面的那两位，方才不是和你一起停在那儿，阻了我们的去路嘛。”
    林奇明了巧芯的意，简单明了的把刚才和他们那些无关紧要的对话说给了杨青越等人听。其中，林奇隐了要去找林缚元和浣言的实情。
    “巧芯，来了那么久，你自己应该找得到回杨府的路吧，我有些事情要和杨大人和林奇单独商议，你先回去陪年锦吧。”
    巧芯得令，懂事的很快消了身影。
    “林奇，你这一趟是想回去找令尊、令堂吧？”
    莫不是文玉姑娘真有年锦曾经跟我吐槽过的读心术？
    怎么连我刚才撒了谎，都让她一眼看出来了。
    思完，林奇端着一副怀疑的眼光打向了杨青越。
    虽杨青越能看清林奇，但他也有苦不能言啊。
    好在，文玉姑娘再一次看懂了林奇心里想的，接而未卜先知的解释道：“看来，早就知情的人还有杨大人啊，不过你放心，杨大人从来没有出卖过你，这些都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连文玉姑娘都看出来了，何以见得年锦会不知道。
    难道她在有意跟我装糊涂，意在想看看我到底还要继续隐瞒她多久？
    那我要不要找个机会亲自同她道出实话呢？
    这阵疑思，亦被文玉读的一清二楚：“林奇，你是在想年锦是否也已经知情吧？若是她看穿却没有点明你的话，那证明你在她的心里很受信任。因为她觉着，你不会对她有任何的秘密或存在刻意隐瞒的事情，就是不愿说，那肯定会考虑到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文玉姑娘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林奇诚恳问道。
    “看你隐忍身份那么长的时间，多少会有些你自己的想法在里面。作为不知情的人，我也不能主观了你自身的决定。但是依我觉着，纸终归包不住火，不如在她还没有彻底对你有所猜忌前，找个合适的机会，尽早告诉她实情吧。”
    听到这里，杨青越好奇地插言问道：“文玉姑娘，你从未见过林父林母，又是如何一眼准确辨出的？”
    文玉笑之，“每个人的眼睛其实都会说话，亦不会骗人。从林夫人进屋舍看大家的不同神情，很容易就能看出哪些是她最为亲切熟悉的人、哪些又是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仅此而已？”杨青越追问道。
    “当然还有林父身上所带有同林奇一样独具一格的武将气质，和二人颇为相似的身段样貌。”
    照文玉姑娘的话来理解，再以我对年锦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的了解，她不可能没有看出来。
    那么，在我送她回杨府的一路上，有意无意提及母亲的话题，莫不是在试探我而已？
    然而，见我仍是没能亲口告诉她实情，所以便没有继续提口下去？
    林奇啊林奇，自以为聪明，却不想，其实一直都是年锦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坚定相信你罢了。
    自省完，林奇提口说道：“多谢文玉姑娘的提醒，待我去朱宅找一趟家父家母，我就直接回杨府，不去那刘府了。”
    幸得早有准备，让刘梓答应了我前往刘府用膳一事，不然林奇这一走，谁在里面照应和保护文玉姑娘。
    思完，杨青越点了点头，嘱托道：“这样也好，不然我们都去了那刘府，家里就没有人照看年锦了。”
    之后，杨青越将自己要去刘府的原因大致向林奇阐明，大家便各奔东西的忙去了。
    而上面的种种猜想确是全部证实了杨年锦的自身想法。
    也正如林奇所想，那一切不过是被她偷偷装进了眼底罢了。
    这个世道，是不会有明傻子存在的。
    就在林奇转身暗自落泪一刻，杨年锦何尝不也是在憋着嗓儿，小声地抽噎。
    她的眼眶更是早早在她看见林缚元和浣言一齐现身的一刻就悄然红润了：林哥哥，就是不知道，年锦这辈子到底有没有那福分，做你一个人的少武将夫人了。
    我一直不敢想的是，小时候曾弃我而去的那位挚友，原来已经被我等了回来。
    好巧不巧，还是我最心爱的林奇。
    此时此刻，我才终得明白，你为什么要改唤林奇一名了。
    林，奇，林，奇。
    是你把我当年失去的挚友和奇奇，一起带回身边来陪我了，对吗？
    林哥哥，你知道吗，当我对视上伯母看我时，那双满眼写着喜欢我的神情了，那一刻，我真的好生欢喜。
    我不敢去相信，亦不想去承认。
    因为，正正实了刘尚宝的那句话。
    我，真的一点儿都配不上林哥哥你。
    原年啊，一直默默相守在我身旁的林奇，就是江湖之中，赫赫有名的林琛少武将。
    林哥哥，不想我一直嫌弃你笨，没脑子。
    万万没想到，最笨的人就是我自己呀。
    我说怎么从两年前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着你身上有太多和小胖子相似熟悉的地方了。
    只是，在你的身上，我又看到了更多的不一样，才使我一直坚信，定是自己认错了。
    而如今，我还没有拆穿你，这般继续自欺欺人，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有最后一个假念想。
    我不断地学着提醒自己，林奇是林奇，林琛是林琛。
    你们，完全不一样！
    因为，杨年锦要嫁的人是林奇，喜欢的人亦是林奇。我才顾不上、管不得什么武将的儿子呢！
    所以，年锦还是配的上她的林哥哥的，对吗？
    香闺，杨年锦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格外显眼的丑脸，愈加模糊视线的暗自痛想道。
    慢慢，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叫，终再藏不住口的全部被杨年锦发泄开来：“老天，你说年锦说的对吗！林哥哥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我他是林琛，所以他就不是！定是我想多了！对吗！啊一一啊一一”
    几声愤吼过后，镜前的面容又慢慢渐隐渐现在杨年锦一双泛着点点星光的眼眸里，一时间，不禁又让她疾首蹙额的低头抽泣起来。
    只是这一次，如风驰电掣，让她毫无防备的就加剧到了心底。
    痛得她不断捂胸喘息，余泪更是叫她如何清都清理不完的连连滑落。
    从没有哪一刻，胜过此时杨年锦的痛苦至极。
    她太爱他了，所以才会清楚意识到，自己和他已经是天到地的距离和神到鬼的差别。
    不说现在，就是换做完好时候的杨年锦，她都深知不一定能有百分百般配林奇的资格。
    更何况，还是落到这般处境时的自己。
    等巧芯回府的时候，杨年锦已经因为难过到麻木，所以连自己什么时候伏在案桌上睡过去了都一概不知。
    “年锦姐，年锦姐！你在屋里吗？我可以进来吗？”
    巧芯一声声由轻及重的传唤从门外逐渐清晰递进杨年锦的耳朵里，这才使得她慢慢恢复起了意识。
    “我，睡着了？”杨年锦肿着眼皮，按揉着自己轻微泛着疼痛的双眼，感到一身疲惫的小声自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