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南/p
小乔静坐在厢房,看着宁心像以往一样,为自己熟练的处理着伤口,周围气氛凝重,人人都显得疲惫不堪。连往日活泼的蜜合,也小心翼翼的盯着房间进进出出的人,任由紫衣摆布着处理些擦伤。/p
“宁心,伊蓝了?他还好吗?”小乔试探着问道,/p
“家主被带回门里去了。”宁心不曾停下手中动作,只随口回了句,/p
蜜合不知几时已靠了过来,俯在小乔耳边轻问道:“乔,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小乔听着,摇了摇头,正想继续说时,紫衣在旁边冷冷对蜜合的道:“跟我出去!”蜜合素日畏惧紫衣,不待小乔开口,就起身牵着紫衣恋恋不舍的出去了。/p
/p
沧悬别院/p
“唉,这次要睡多久?”贺政看着床上的儿子,有些无耐的问道。/p
“七、八个时辰吧,属下实在拦不住了,门主见谅!”佟九立于床边,扶手一礼道。/p
“那二人便是交回天玺的人吗?”见佟九点头便又道:“伤得重吗?”/p
“无碍!”佟九停了停又道:“那二人,功夫造诣不在我之下,不过,依现在的情形,少主亦能掌控。”/p
“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不见得都要投我门下。只是如今他二人在伊蓝身边,比不得自小长在门中的人,你多看顾便是。”/p
佟九略点头,贺政又道:“她的后事,不宜草率,但要尽快处理。灵位……暂不入宗祠,先请入旧居。”略思付凝神看着伊蓝又道:“送少主回去吧。”/p
/p
良久,天色已微亮,一夜过去了,伊蓝仍是昏睡,不曾转醒,宁心去看了三、四次,每每都是义愤填膺,骂着门里的人滥用药物。小乔斜倚在软榻上,懒懒的也不理会宁心。/p
“公子!”轻唤了声,小乔定了定神应着。“先吃些东西吧!”说着,将碗恭敬的端到小乔面前。/p
小乔本没什么胃口,奈何情切,只得接过来草草吃了些,便道:“她的身后事,门里可有人操办?”/p
收拾碗筷的手怵然停顿想了想才道:“昨晚发了丧,未等到天明,便下葬了。中间有些波折,不过还算顺利。”/p
见小乔没有再答话,欠了欠身道:“公子,也受了伤,这般耗着,几时才能痊愈?”/p
小乔轻道:“无坊!”无计,只得退了出来。/p
/p
宁心再来时,备了些汤药,对小乔说道:“估摸着要醒了!”/p
宁心医术确实精妙,小乔倚在床边细细的打量着伊蓝,见伊蓝眉间轻锁,呼吸急促,在耳边轻唤了几声,伊蓝便幽幽转醒。/p
宁心忙将药碗递了过去道:“你昏睡了好久,先把宁神的汤药喝了!”伊蓝撑起身子,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随手又递了回去,/p
“她终就还是死了,对吗?”伊蓝一手抓着小乔手腕,将脸侧向一边,颓然的倒在床榻下,心灰意冷的问道。/p
小乔扶上伊蓝手背,沉思片刻才道:“该从何说起了?”/p
“她伤的重吗?走的安详吗?”被伊蓝握住的手腕略放松了力道,小乔安慰着抽回手,宁心有些动容的为伊蓝拭去脸庞的泪珠道:“家主,节哀。”伊蓝听着,猛的抓住宁心手臂,嗷嗷的哭起来。/p
“伊蓝,你母亲很喜欢女孩吧!那日她见着蜜合时,神情好温柔。”小乔不知如何说起,便随口而出。/p
伊蓝听着,猛得止了哭腔道:“男人?”突的变化,让小乔抬眼看向伊蓝,伊蓝却忙将眼神移开,推开宁心,慢慢闭上眼睛,有点生冷道:“想你们一夜未睡,先去休息吧。”小乔、宁心不知原委,皆愣在原地,心里疑惑着,呆望着伊蓝并没有移步。良久,伊蓝睁开眼,与小乔直勾勾的睛神不期而遇,才有些恼怒道:“不是让你走开吗?”/p
小乔听着,便轻轻一礼,退了出来,宁心一怔,有些愤愤然道:“合着我们是自做多情了,你吼我也就罢了,公子硬生生的替你挡的刀子,全了孝义,拖着这身,守你一夜,还换不得你半句好话!”伊蓝本想叫住小乔,微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见小乔黯然离去,心里本就懊恼自己,宁心这一吼,更是没了底气,说不出在害怕什么,便又急急道:“好宁心,让……来,我有事要问她。”宁心心中甚为不平,低哼一声,便转身而去,伊蓝倾耳听着,又换了两声,外面却不曾有回应,心上更是忐忑。与小乔相识以来,日日不管不顾的想要与他亲近,梦里还尽做龌龊的念头,可小乔不曾有半点错处,凡事为自己分忧,生死都未计较。男人怎么了?若他也从一而终,没这虚情假意,又怎会害了我娘亲?你要传宗接代,却伤害爱你的女人,真是卑鄙。/p
门外脚步声渐近,伊蓝盯着门口,却见端着饭菜推门而入,/p
“小乔了?”伊蓝急问了声,/p
有些错愕,一本正经的道:“你谴公子寻我过来,便是为了问公子?”伊蓝被人洞察了心思,面上有些过不去了,翻身轻哼了声,也不理会,/p
无奈的笑笑,道:“身体若是没大碍了,便起来吃饭吧。”伊蓝倒也听话,应声便翻下床,才坐定便将拉到自己跟前,长舒口气才道:“我那时年幼,懵懂记得,宫里常有个十六王爷来门里走动,是不?”/p
一愣,面露惊恐,轻言制止道:“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事?”/p
伊蓝见神情,心中大为不快,故有提高音量道:“当今圣上,有个屁的十六弟。”/p
忙将伊蓝拉近,压低声音道:“让你不要大声,越发胆大了?”/p
伊蓝见真的慌了神,只得敷衍的轻应着,将推到自己手边的饭菜又推了回去,软了话语撒娇道:“红姐姐,你比我年长,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我娘才不快的?”/p
听着,只微微了点了点头,便开口道:“夫人终是解脱了,家主也放下吧。”/p
伊蓝嘴里骂着脏话,腾的站起,随手抄起茶杯,就砸了出去。/p
一惊,起身拽住伊蓝手臂安慰道:“夫人已经下葬,就在浣西河畔的半山。你心里就是再有不快,也该收拾着,去见见夫人。”/p
伊蓝甩开道:“她在时,便不愿见我,如今去,怕她阴灵难安!”/p
“夫人如今也去不了别处,你说什么,她不得听着。”边说,边将一件素衣与伊蓝换上,整理妥当后又道:“先吃饭吧!”/p
伊蓝顺从的扒拉几口饭菜有些失落道:“小时常听老人说,人死后的几日,三魂六魄未散,我娘昨晚才咽气,他们还真是片刻都容不得,这就草草下了葬,若我娘亲在天有灵,岂不更加怨恨我。”/p
夹菜的手骤然一停伤怀道:“人死如灯灭,形都没有,灭时的一丝轻烟又能在世间停留多久??生前已是这般境况,生后又有什么好计较的?一会让乐山、紫衣陪着你。我先就备了几坛扬谷酒,夫人年轻时,喜欢喝这个,还常笑说,自己未来的孩儿,必须能喝才行。”/p
伊蓝诧异的啊了一声,而后抱怨道:“你这不耽误我事儿吗?红姐姐以前怎么不说,我如今这酒量,上不了台面啊。”见伊蓝眼圈泛红,却又强忍悲伤,宠溺般的苦笑道:“家主才多大点,现在开始也不晚。”/p
伊蓝听罢边往外走,边示意看自己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对道:“看见我翻的白眼了吗?”/p
一听,心酸道:“别贫了!”/p
城外/p
伊蓝一行人,打马出城,一路西行,约摸半个时辰才到沧山脚下。伊蓝勒缰下马,远望沧山,只见山势绵延起浮,幽静苍翠,山脚浣西水流平缓,不过丈宽,如今已是深秋,阳光洒于水面,波光滟滟,母亲长眠此处,应该也算不错。心里思付着,抬手将马缰递给乐山,道:“把东西给我,你俩就在山脚下等我吧。”乐山点头应着,紫衣却道:“这里离墓地还远!”伊蓝抬头望向沧山道:“就是不想有人靠太近,走了。”说完,挥手间便只留下洒脱的背影,紫衣肃杀的眼神,想来伊蓝也是感受到了。/p
依着乐山的所说,绕着山路一路寻来,在半山间便远远瞧见了墓顶,走近时,才发现有人立在墓旁。伊蓝停在原地警惕的打量来人背影,这装束与母亲这些年的打扮颇为相似,“伊伊。”随着一声轻唤,来人转身看向伊蓝,并示意伊蓝上前,伊蓝思量着,见来人并未有丝毫杀气,便也提步而上。/p
“初见你时,还在襁褓之中,这些年,陪着你母亲一路与你相随,自你长成,这么近的看你,还是头次,不曾想竟是这般陌生。”来人说完,席地而坐,以肘为枕,懒懒的靠在墓碑边。/p
“年幼的事,我有些模糊。不过,你既然这些年,陪在我母亲身边,想来应该是知道的。你若是我长辈,还请怜惜我,容我单独与她待会。”/p
来人苦笑道:“还请你怜惜我,我与你母亲,自幼相识,若不是贺政……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你既然带了酒来,我与你共饮,也不寂寞。”来人神情坦荡,语言豪迈,伊蓝不自觉的涌上好感,将手中准备的扬谷酒递于来人,/p
“扬谷酒?难得有此心,竟知道师妹所好?你可知为何你母亲喜欢这酒?”见伊蓝摇头,便幽幽道:“这酒与我们蟒寨的侵骨酒很像,我曾与师妹笑说,这中原的粮酒居然能有我西域骨酒的烈性,实属难得。”说着,举起酒坛,仰头就是一顿豪饮,见伊蓝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笑问道:“酒量如何?”/p
伊蓝先前只闻了一闻,便觉有些眩晕,见来人笑问,只幽怨的吐出二字:“没有。”/p
来人意外的应了声,平举起酒坛,与伊蓝的酒坛碰了碰豪爽道:“干!”/p
伊蓝心道,我这爆脾气,怕你不成,干就干,负气的也撞了撞来人酒坛,扯着嗓子吼了句:“干!”这一口猛灌,脑子嗡的一声就胡了,站也站不稳,蹒跚跌倒,挣扎着才勉强爬到来人身边,先是上下摸索,后就指着来人鼻子教训道:“大伯,是我大伯不是?我娘亲要杀我,你也不拦着点,多少次,我死里逃生,你瞅瞅,我这背上,这腰上,全是我……娘亲的十八般兵器……你我骨肉至亲,不……厚道!”说着说着,舌头打结的厉害,/p
来人被逗的开怀,将伊蓝扶坐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伊蓝靠将过来的脑袋,“若她真想你死,她的缰虫引在这十八般兵器……随便那个上面一抹,就佟九那老匹夫,也只能干蹬眼。需用我救??说白了,这些年,就是想走又舍不得走!想不恨又拉不下脸。一辈子,连句实在话都没有,就这么过去了,我这一辈子也跟着这么过去了。魔障啊!到头还是怕你这个要债精为难,这一死,干净。昨晚,我还想着把你娘抢回来了,后来想想,我总劝她放下,倒不如劝劝自个儿。贺政那厮真不是个东西,虽我也不甚知道这原委,但昨天差点砍死他……幸好没砍,不然今天过来,估计你娘坟都要炸给我看,你娘那爆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我一辈子没敢逆她心意,想想我才最可怜。”/p
伊蓝抬手捂住来人嘴巴,吼道:“我才可怜,不准跟我比。”说着眼泪叭叭的往下落,从来人身上横爬到碑前,轻扶着碑身哭诉道:“娘啊娘,你活着尽做违心的事。还死命的伤自己,贺政那卑鄙东西,你理他做甚? 娘,我没恨过你,我就心疼你,你说你看着我要死不活的该有多难受?”/p
两人絮絮叨叨、勾肩搭背,却又各说各话,没多久,干完三坛,称兄道弟不说,时哭时笑,莫不是在深山老林无人瞧见,保不准一早就有人报官了。/p
良久,来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形,对着墓碑唇齿不清道:“走了!回家了!”说完,又爱怜般的轻拍了几下伊蓝的脸颊道:“自个儿慢慢折腾吧,走了!”说完,歪歪斜斜的扬长而去。/p
伊蓝抬起眼,恍惚中见那人背影渐渐化作黑点,消失在绿荫小径的尽头。强撑着身子,靠在墓碑前,浑浑噩噩的埋怨道:“这大伯,身形彪捍威猛、性情磊落坦荡,真不明白娘亲看上贺政那点?长得俊吗?娘,你的眼光好差。”/p
“呵,给你准备的酒,被我俩喝了个底朝天,这坛里好似还有点,娘,你别嫌弃啊,这大伯,是真能喝。”边说,边将酒浇在墓碑上。又自说自话起来。/p
“娘亲,你瞧这里风景挺幽静的,这山靠西,往来人迹罕至,娘亲在这里肯定寂寞,可是,我会常来看你!其实我心里乐的开大花,若不是你躺在这里,我那里能与你说这些。”说话间,还用手比了比,傻笑道:“这么大!”想了想,又比划着道:“不对不对,这么大!”/p
紫衣急切的脚步,被伊蓝的傻样惊的不轻,腿似灌了铅般,抬不起来,与乐山互相递了个眼神,左右为难着。看着伊蓝在前面,又比又划,笑得开怀,只得远远关注着,眼见着伊蓝蹒跚起身,跌倒,再起身,又跌倒,乐山终是忍不住,笑出声道:“红姐姐回去要是瞧见这光景,怕是以为跟谁干架了。”紫衣一向性冷,只抬眼瞪了眼乐山,便道:“我倒要看看,这酒疯能撒到几时!”紫衣的这份淡定,终是不持久,几个时辰过去,伊蓝仍是恍恍惚惚,没个正形。/p
正午太阳虽毒,可幸林间阴冷,墓地四周松柏犹如屏障般护着整个碑林,远处看客俩人倒也不担心。可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紫衣与乐山商量着,急走至伊蓝身边。伊蓝眯着眼见来人不由分说,拽着自己往起拉,心里不乐意,嘴里嘟囔着:“撒手,别拽我!别拽我!”说话间气血上涌,力道一出,推的乐山就是一个踉跄,指着紫衣道:“你若是心疼我,就别拽我,我这十几年心心念念就想待在她身边。”紫衣听着,手徒然一松,怔怔的看着伊蓝,“我没醉,我就是想撒泼,耍懒,闹腾她。别拽我。”乐山听罢,长舒口气,拉了拉紫衣,示意紫衣与自己退到一边轻道:“由着他吧。我若是没有记错,夫人也是个爱闹腾的人。”/p
紫衣与伊蓝年纪相仿,自然对这个夫人,没有多深的记忆,便微微点头默许,一前一后的往碑林小径走去。紫衣边走边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哥哥为何要拦着我?”乐山听着席地而坐,见紫衣也随着坐了下来才道:“那人应该是夫人旧识。夫人离开沧悬门后便时常与他一起。偶尔也听别人讲,是同门的师兄,为人爽朗,极重义气,算是条磊落的汉子。昨夜夫人出殡,若不是他出面干涉,想来也不会如此顺利,夫人走的突然,有些事,不及交代,他一身酒气,说不准先前还开解过家主。他既然没有恶意,我们何必再与他刀兵相见。”紫衣听着,幽幽应着才道:“三坛扬谷酒,够他俩醉的。”/p
伊蓝这酒醉的不轻,硬是生生的折腾了一天,若不是乐山与紫衣强行将他架回府,估计晚上还想着在林间过夜。/p
回到府里,见他一身酒气,邋遢不堪,忙命了烧了水,伺候着洗漱。等一切安顿妥当了,天已黑定,在屋里陪着,瞧伊蓝眼神呆滞,盯着门口摇头晃脑张望了许久,又想起方才仍人摆布四肢无力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苦笑,却见伊蓝沉着脸,突的跌跌撞撞起身往外猛冲,嘴里还嘟囔着:“怎么还不来看我?是不是在生我气?”一路被撞的东倒西歪,忙上前搀扶,知会外间道:“外间的,叫宁心过来一趟,想想法子!”/p
/p
/p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