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悬空门

    
    肖震南刚一坐定，便道：“该从何说起了？”话音刚落，便觉得周围一片宁静，自己也陷入回忆里娓娓讲道。/p
    “太文帝永泰三十三年，我父受封沐国公，先帝因感我父功勋，发宏恩，亲赐栋王之女兰陵为我正室，次年，肖韵出生，三十六年，宁江南部反叛，先帝特封我为峻威大将军率亲军十万讨伐叛军，叛军仓促起兵，很快被击溃，所余残部退往大黑山，化整为零，与我部周旋数月之久，先帝动怒，限一月清剿残部，并将匪首押往帝都亲审。大黑山丛林密布，到处沼泽，陷阱，我正为此焦头烂额时，却在大黑山深处，遇到了回老前辈与绿罗，正因为他两人相助，才逐一击破山中哨位，悄然无息的攻破老巢，活捉匪首。绿罗与我渐生情愫，便与我一道回都。”/p
    肖震南顿了顿轻叹道：“大黑山中的日子虽苦，心里却甜。”/p
    “绿罗自嫁入府里，也不计较身份地位，待人极好。我父母虽不看重她，却也不讨厌她。三十九年先帝晏驾，诚帝登基，诚帝姑母，先帝胞姐，惠宁公主因先帝之事特回朝吊唁，惠宁公主贤德，只是二子不善。绿罗因肖韵生辰，与肖韵在坊间买些杂货，不想与那二子相遇，绿罗见那二子强霸坊间，甚无理，便出手将那二人打成重伤。皇上得知此事，颇为震怒，只因惠宁公主一再求情，皇上这才免于严惩，只将我与父亲宣入朝堂，特旨将绿罗禁足四月，以示小惩。”/p
    “回到家，我父大怒，将绿罗捆绑责令先执行家法，杖十六，绿罗是何等刚烈女子，怎能受这耻辱，况此事如不是涉及皇家，也不该获罪。”/p
    “我有心求情，却被我父亲训斥，说我平时里太娇纵她，才使她冒犯天威，促成今日大错，我想，如果经此事绿罗的江湖习气有所收敛也是好事，便也未坚持，不想此举却让我抱恨终身。”/p
    “第二日，再去看她时，才发现，屋里空空如也，人已经不知去向，此事关系甚大，府里也不敢明里找人，只得暗暗寻访，访了几月无半点音询，只恐走了风声，不得不上书皇帝说绿罗身染重疾，不治而亡。”/p
    “后来也差人到处寻访，都是无功而返，新帝登基一年后，边境战事频发，我父年迈，不能再领兵出征，我便一心杀敌护疆，不再寻她。只是时常想着，绿罗那样的女子，应该仗剑携酒，快意恩仇，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此想着，心上便少了份内疚，少了份牵挂。如今，乔儿突然出现，我才发现，这些年心里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心里一直惦念着她。”    /p
    小乔默默的注视着肖震南，听着他讲着母亲的过往，母亲的过往既熟悉又陌生。而后想起那个兰花香囊，“南与兰”，母亲当时绣着两字时，心里想的就是眼前这二人吗？？/p
    “乔儿，快吃饭，都凉了！”兰陵夫人一声轻唤将小乔从深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p
    肖震南将桌上一只大鱼的鱼肚，轻轻挑起，起身放在小乔碗里，满眼的怜惜。“来，快吃！唠叨了半天菜都凉了！”小乔低头默默的回忆起与师傅师娘在一起的日子，也是这般！/p
    “师傅在时，常埋怨我清冷，如今他不在了才后悔，明明心里依赖的很却故意要去疏远。与彩云之南的众人相处，才知心门紧闭，只是自寻烦恼罢了。”/p
    肖韵见小乔仍是一言不发，有些着急的轻唤道：“乔儿，你若心上有些怨愤，兄长更是愿意加倍的爱护你。不瞒你说，你回府不过半日，爹已经方寸大乱，如今战事虽不频繁，却也是不断，爹爹与兄长皆是武将出身，今日一聚你我都不知何日再见。”/p
    小乔抬头看向肖韵，肖韵鼓励般的点了点头。/p
    “爹，大娘，你们也该多吃些，对眼睛好！”小乔轻道并将鱼肉挑起放在肖震南碗里，小乔突的举动让大家错愕了一瞬间，肖震南眼里的泪终是滴滴落了下来。急急点头，语言不清的直说好。/p
    兰陵夫人则一把将小乔搂在怀里，爱怜般的扶摸着。小乔依在兰陵夫人怀里，嗅着兰草的轻香，真的，真的，很幸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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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韵哼着小调，在肖乔身侧幽闲的踱着步子，掩不住笑意道：“哈哈，想来咱爹晚上定是睡不着了。”/p
    肖乔道：“他睡不着，你反到是高兴了？”/p
    肖韵道：“高兴啊，哈哈！”/p
    肖乔望着肖韵眉间的喜悦不加半点掩饰，心也跟着畅快起来，忍不住也轻笑起来。/p
    “好了，明儿我还得去军营，我的乖乔儿是想跟哥哥睡了？”见肖乔使劲的摇摇头便嘟了嘟嘴又道:“那你也早些休息，等哥哥过几天得空了，再带你四处逛逛！”肖韵伸了伸懒腰，靠在门廊的柱子上，对肖乔摆了摆手。/p
    “嗯！”肖乔略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又被肖韵叫住，询问般的看向肖韵，见他慢慢走过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道:“怎么才半日，便有些舍不得了？？”肖乔轻笑道:“我就在这等你！”肖韵听后随即爽朗一笑道:“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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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回忆起过去种种，喃喃道：“娘，如果你还在那该有多好！”再想着，突的道：“伊蓝！”/p
    “嘿嘿，你怎么知道是我！”伊蓝轻轻笑了两声，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p
    肖乔从床上起来道：“我自然知道！”/p
    “别点灯！”伊蓝见肖乔拿出火折，忙阻止道。/p
    肖乔无奈的轻应了声。伊蓝四下张望着道：“候爷与我门不是一路人。嗯，环境还挺别致的，跟你也很配，只是这晚上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p
    肖乔道：“我晚上能有什么事，还要人伺候？只是这几日，不便去学堂走动。”/p
    伊蓝跟着肖乔坐定道：“神都入冬太冷了！学堂确实也不便再去，如今你寻得身世，可又与沧悬门有些交集，事出突然，还得好好筹划才行。眼下还是安心留在候府吧。”/p
    “她？”肖乔突的问话，让伊蓝急急低吼道：“你怎么不问我心里是不是舍得？反倒是问她？”/p
    肖乔远远的端详着伊蓝道：“你好好的在我面前又说这么多宽慰的话，还需问吗？”/p
    伊蓝咧了咧嘴回道：“可是小乔，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特别来劲了？”/p
    肖乔笑道：“我不曾说过吗？她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p
    伊蓝忙道：“你娘？”/p
    肖乔摇了摇头道：“我师傅！他们的眼里总是溢满了温暖与爱护！初见只觉得像，时间越久就越难以忘记！”/p
    伊蓝笑笑又道：“你这么一说吧，好像确实挺像。要不明儿我让来府里伺候着！”伊蓝不等小乔拒绝便又道：“这里不比家里，你涉世未深难保不会吃亏，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p
    “还有……”伊蓝正了正声音严肃的说道：“乔儿，恭喜你。”/p
    “说什么恭喜不恭喜的？只是家中事务繁多，若是离了，你可应付得来？”/p
    “换了旁人，叫我如何放心，我那边你就不要操心了，安心做你的公子爷。”/p
    小乔自是争不过伊蓝，也只得妥协，两人随即相视一笑。/p
    半响，伊蓝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正想再说时，外面转来几声夜莺的啼叫，伊蓝往窗外望了望不舍道：“得走了！”/p
    肖乔道：“怎么了？晚间还有事？”/p
    伊蓝一摊手道:“没办法呀，夜里还有些事是早就定好的，明儿晚再来看你！”/p
    肖乔道:“明儿还来？”/p
    “不乐意啊，走了！”伊蓝恶恨恨的低吼道，转身瞪了小乔一眼。假意愤恨打算翻身而去。/p
    肖乔反笑道：“好！”伊蓝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翻墙而出。/p
    肖乔静静靠在窗棂边，望着院外黑影消失在夜色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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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刚过，肖韵便拉着肖乔道：“再有半月就冬至了，你这一身也太单薄了，哥哥，有些住家的衣服头些年置办的，因常在军中，也穿不上，乔儿如不嫌弃，拿来穿吧！”/p
    肖乔点点头。肖韵又笑道：“娘让咱过去趟！”/p
    肖韵与肖乔并肩走着，肖乔第一次来兰陵夫人的后院，景色自然怡人，处处兰花，芳香依然。/p
    “娘，你眼睛不好，屋里也不亮堂，还缝什么呀？”肖韵才进屋便埋怨着兰陵夫人！/p
    “乔儿过来了，来，这是坊间的师傅，让他给你量量，好做几件冬衣！”兰陵夫人忙伸手将小乔拉到身边，指了指边上的站立的人。/p
    肖乔立定了，那人量了量，忙对兰陵夫人道：“小的，这就回去，过几日在送到府上！”兰陵夫人点了点头，示意琼海领着那人出去。/p
    肖乔一礼，忙道：“大娘！不必费心！”/p
    兰陵夫人皱了皱眉笑道：“得赶紧了！你琼姨给你制了两件海蓝色的斗篷，大娘看了，可漂亮了。”顿了顿才又道：“我了，就想给你缝两件贴身的褂子。”/p
    肖乔将衣服接了过来道：“我来吧！”/p
    兰陵夫人不敢相信的盯着肖乔，见肖乔卷线走针比自己还熟练！肖韵也急急的凑了过来道:“乔儿还会这些？？”/p
    肖乔头也不抬的道:“在幽情谷时，师傅常嫌师娘女工不好，我便学了些，忙时也能为师娘分优！”/p
    肖乔停了停对兰陵道:“大娘眼睛不好，就别累着！”/p
    “不累，心里高兴着了！”兰陵夫人拉着肖乔左右打量着，心里是越发喜欢。/p
    几人正笑说着话，洪伯的声音从门间传来！/p
    “夫人，府外有个姑娘，想见夫人！”兰陵夫人想了想道：“这时节，有谁会想见我？让她进来吧！”/p
    肖乔心知是，眼睛静静的盯着门口，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隐隐传来。/p
    提步站在兰陵夫人面前，朝肖乔处略瞧了眼，而后轻轻跪了下来，轻声道：“夫人，怜悯，我与公子有一面之缘，曾受他颇多恩惠，如今自愿卖身府上，做粗使丫头，望夫人成全！”说完，抬头又望了望肖乔。/p
    兰陵夫人瞧了眼肖乔道：“乔儿，你认识？”/p
    肖乔也忙着跪下道：“大娘，你能留下她吗？！”/p
    兰陵夫人随即笑道：“只要乔儿喜欢，大娘自然什么都依你！”随后将小乔扶起道：“那就都起来吧！”/p
    兰陵夫人看着，一袭黑纱掩面，不见容貌，唯有一双剔透的眼睛，稳重，沉静，虽有些神秘，却也不失正派。兰陵微微打量了一翻道：“叫什么？”/p
    垂手静立，轻轻答道：“！”/p
    兰陵夫人听着，点了点头道：“府里总管洪伯，有甚不明白的，都可以问他！我这里就一句话，谨言慎行。”/p
    忙道：“明白，谢夫人成全！”/p
    兰陵夫人微点了点头，转身对肖韵，肖乔说道：“那你们去吧！”见肖乔仍看着桌上的衣服忙道:“说了我来，你就别惦记了，去玩吧！”肖乔这才一礼，随肖韵退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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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韵将几件冬衣放在手中道：“都是些贴身的，也不知合身不合身，本想让琼姨改改再给小乔，如今你来了，就劳你了！”/p
    双手接过衣物，点了点头道：“公子不过去了吗？”/p
    肖韵往窗外望了望道：“天还早，去营里看看！就不过去了，我弟弟这边，有什么没料理好的，你需得多费心！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开口问洪伯要！”/p
    微一礼道：“谢谢公子！”/p
    肖韵大笑道：“谢什么？去吗！”/p
    忙又一礼，轻轻退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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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乔依在窗边，见捧着衣物进来便唤道：“！”/p
    边理着手里的衣服边答道：“公子！韵公子去军营了，说是晚点过来看你。”/p
    肖乔慢慢走到跟前道：“昨儿才说要你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你，只是委屈你了！”/p
    抬起头笑道：“有什么委屈的？这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又是往些年的，比新的软活舒服，你来试试，我看看要不要改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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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过后，肖乔辞了兰陵夫人往自己住处，老远迎了上来。/p
    肖乔道：“你吃了吗？”/p
    轻声道：“吃过了！候爷跟韵公子没回来吗？”/p
    肖乔微点了点头道：“我们去院里走走吧！”/p
    “入夜外面好冷，我给你拿件衣服披上！”说完，急急往屋里跑去，肖乔望着的背影，心里暧暧的。/p
    两人在后院转了半天，生怕冻着小乔，一路都是叮嘱，小乔心想若再不回去，怕是心都要焦碎了，道：“我们回吧！”这才轻轻松了口气，高兴的点了点头。/p
    肖乔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的就醒了过来，“！”刚开口叫了便有些后悔，见没有答应，想着定是睡着了，心才沉了下去，静静的躺在床上。/p
    却又听着轻轻的询问道：“是口渴了吗？”肖乔才转身见护着灯慢慢的走了过来，忙道：“这么起来了？！！”说着从床上坐起来，忙将灯放到一边，理了理肖乔的被子，道：“快躺下，我没事！披了衣服的！”/p
    肖乔看着道：“有些睡不着了！”/p
    静静的半响才道：“心里有事？”/p
    见肖乔点头，就压了压被子才道：“公子突然寻了出身，家里几个都为公子高兴，只是蜜合，生怕你不要她了，哭闹了一晚上。沧悬门在朝堂上的名声不好，候爷又是忠正之人，免不得有些隔阂。”/p
    肖乔道：“走时蜜合就哭闹的厉害，不过，她向来听话，待明日晚点，我们回家看看她。至于沧悬门的事，迟早也会知道，可我与沧悬门的交集却也不多，想来也无妨。”见点头，沉默了半刻才道：“，你总是黑纱遮面吗？”/p
    先有些诧异，静静盯着肖乔的脸，原以为肖乔是有些厌恶才如此问，可看着肖乔，发现他眼里尽是怜惜，才轻声说道：“我娘是京都寻欢阁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风尘女子，也不知几时生的我，更不知我爹是谁，我七、八岁时她便得病死了，我就一直呆在阁里做些粗陋的脏活，那时虽小，可也明白阁里女人的事，我心上害怕极了，怕自己成大也过那样的日子，那时小，好像什么都怕，又好像什么都不怕，夜里见没人，便自个用剪刀剪破了脸！”说着，将面纱摘了下来，肖乔倒吸一口气，忙又将面纱带上，有些悲伤的问道：“吓倒你了？”/p
    肖乔忙摇摇头，犹豫了片刻扶上的手道：“不，我只是心疼你！”微微笑着，覆上小乔的手才惊道：“手怎么这么凉？”忙又将小乔双手捧在手上，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温柔的揉搓着。/p
    肖乔看着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后来了？”/p
    “后来，阁里的妈妈惹上了官非，闹出了人命，阁里上上下下都下了狱，我在狱里听说，妈妈跟些跑堂的被砍了脑袋，官家见我只是个不知事的孩子，关了半年上下，便把我放了，我在京都到处乞讨过日，那日子比在阁里好太多了。后来遇见沧悬门的单长老，他将我收在门下，教我识字，习武，再后来，单长老去世，少主选了我，我就一直呆在少主身边没离开过。”/p
    “红姐姐，以后我也会护着你。”小乔试了试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p
    点了点头道：“嗯，那……现在睡得着了吧？？”/p
    肖乔听着，呵呵一笑，点了点头。忙退了灯，替肖乔压好被子，轻身的往外间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