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太后走了,很突然,也很安静。
她是在睡梦中离去的,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了一般,只是次日服侍她的宫女在叫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冰冷。
宫女当即吓得瘫软在地,不断哀嚎着太后娘娘,随即进来的宫女皆跪倒在地,流泪不止。
皇上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满脸哀伤,悲痛无比的太监,殿内一时间死一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而清晰。
等到沈立回过神来,才发觉到这是大事,是国丧,才猛的从龙椅上站起,瞪大了眼睛望向太监:“你说......母后......”
太监跪在地上,又无不悲哀地重复了一遍。
皇上抿了抿唇,一张脸绷地极紧,简直不可置信。
邵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他一直都是知晓的。
她每日都离不开药,一直勉力维持着身体,但是即使这样,她头脑也仍旧清晰,对当前的朝政仍可以指点一二,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去世了。
皇上摇了摇头,若是放在他和邵太后争权的时候,邵太后去世对于他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喜事,他肯定恨不得摆开筵席庆祝一番,可如今,他只觉得疲累。
皇权路上尸骨累累,谁都不比谁强大,谁都不比谁光明。
他忽然异常想念曾经御驾亲征的日子,那是他有生以来最耻辱、最艰难、最危险、也是他这辈子有血有肉快意活过的日子,那时候他被弘筹羞辱,却在危难中感受到最真实的情义。后来他才知道,那时沈颐是真的打算卖了封地赎回他,不论是真心想赎回皇兄还是怕不赎回的话会背负骂名,然而那时的他,对皇权并无贪恋,是真真实实打算赎回他,然后把皇位交给他,回封地继续做他的潇洒王爷。
那时他被弘筹关押受辱,所有陈国将士团结一心,都想着早日回家,没有一个叛变。
那时林长天还是少帅,他和弘筹拼酒抢婚,简直是用命在灌酒,誓死不把楚若珺一个人留下去。
那时他们第一次出逃遇袭击,林长天身负重伤,楚若珺为了救他去求弘筹,甘愿给敌人做姬做妾。
那时的日子紧张而又激烈,陡然惊变也变得习以为常。
那时的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之后发生的一切,想不到沈颐自尽,想不到参天巨树的邵家一朝衰败,更想不到昭阳公主被贬为平民,也想不到后来景阳回国后没多久就剃发出家。
想不到林长天和楚若珺在一起,他们还生下了一个男婴,而那些朝堂比武,御驾亲征,好像都是昨日发生的事,明明那么近,近到只要一细想就能原原本本的回忆出来,却又那么远,远到好像是梦里的事情,那般不真切。
沈颐背着手一步步的走下阶梯,背脊微驼。
那么弘筹如今在做什么呢,他有那么多的兄弟,一个一个离开的感觉会不会比自己好受一点?
想到这里,沈立自嘲的勾了勾唇角,爱好嗜血的人又怎么会为了鲜血而感到悲哀呢,爱好杀戮的人又怎么会为了生命而惋惜呢。
他应当是见惯了鲜血,看淡了生死。
沈立想的没错。
弘筹年前刚打了一场胜仗,从姜国那得到大批财宝凯旋而归,百姓对于金国大军夹道欢呼,街边有孩童眼含崇拜地望向这支威武雄壮的军队,不少热情的姑娘用手绢打结丢到弘筹和金翼身上,金翼最喜欢这种风采,脸上不禁多添了几分兴奋,这种鲜衣怒马,嘴角含笑的少年,试问有哪个姑娘不喜欢。
而弘筹一如既往,面容平淡,嘴角都是微微抿着,眼中更是毫无波澜,或许是他经历了太多这样的盛情,若是放在十八岁的时候,也是会欣喜得意的,那时候总听人说老去是一件坏事,当时还满不在乎的想,纵然皮囊会老去,但只要保持鲜活的心脏,面对侵蚀的岁月又有何妨,后来才明白,原来最容易衰老的,是心脏。
局势已经稳定,弘筹已经赋闲,边关有异族眼红金族得到了大批财宝,有些躁动不安,金颐闻之大怒,放声骂道:“那些异族简直是不知廉耻,咱们拼命打来的他还想沾光,打仗时怎么没见一个人往前冲,这会儿凑上来了,老子一并给他全灭了,都成金族的。”
弘筹眉宇间比以往又多了几分淡漠,闻言只淡淡说道:“不用在意那群小喽啰,三五成群,成不了什么气候。”
金翼听他这么说,脸上的愤恨之色好半天才消下去,但心中却仍有些不甘,道:“异族人虽然少,但是一旦联合起来也不容小觑,我还是不能看着不管。”
弘筹面色沉静,稍一思量后说道:“此事你想管就管,不过你亲自处理未免大材小用了些,几群异族罢了,还用不着金国的皇子出马,交给后辈好了,也给年轻人机会。”
金翼点了点头,“四哥说的不错,咱们是堂堂皇室,身上流的是黄金血脉,要去对付那些卑贱的异族,着实太重视了他们了,找个奴隶生的孩子带兵去打还差不多。”
弘筹剑眉微扬,笑了笑,道:“只要有真本事,不管他是谁生的都能做将军。”
金翼弯着唇角一笑:“我知道四哥爱惜人才,不错,只要才能出众,是谁生的都不重要,不过既然现在没有战事,我也先不管那么多了,得好好疼疼我的小美人们了,走了这么长时间,她们一定很想我。”
“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打算立正夫人?”
“那四哥你呢?”金翼反问道:“四哥正当三十,身边连个服侍的女人都没有,我都觉得你可怜,四哥却一点也不着急。”
“英雄即使老了也还是英雄,可美人老了之后可就不是美人了,着急担心的应该是女人才对。”
弘筹说完,金翼默默无言地看着他,隐隐露出思索的表情,良久才开口道:“这么说,咱们最应该着急担心的是桑木格的终身大事才对。”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桑木格人长得大方可爱,性格活泼单纯,应当有很多追求者才对,无论是看中她的身份地位,还是看中了她的外貌和性格,然而真正对她表露心迹的男人并不多。
弘筹笑了“你还有脸说,以前追求桑木格的那个贵族青年,还不是你非要和人家比武,输了没资格娶公主。”
结果金翼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让,全力而施的他,放眼全国上下,能做他的对手的人也屈指可数,结果自然是把贵族青年打的一败涂地,其余人看见如此情形,就算是爱慕桑木格的也不敢吭声了。被两个哥哥全方位的保护固然幸福,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影响到了她的姻缘。
金翼微微挑眉,“是我太过鲁莽,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既然这样,那桑木格的终身大事就交给我好了,我一定给她找个才貌双全的小伙子。”
弘筹面无表情的倚在靠椅上,道:“去吧。”
金翼这个人虽然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是率领军队可是一把好手,识人的眼光也颇为独到,纨绔子弟更是认识了个遍,应当能从金国的贵族里选出几个不错的年轻人。
金翼剑眉微扬,扬着嘴角一笑,阔步朝外走了去。
.......
他找到桑木格,嬉皮笑脸的在她身旁坐下,“桑木格,五哥有件事要和你讲。”
桑木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道:“讲。”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对四哥可不是这样的啊。”
桑木格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摸了摸手里软乎乎的兔子,看着他道:“好,五哥你请讲,到底是什么事啊。”
“这还差不多。”金翼再度坐下,翘着二郎腿,“我来找你呢,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桑木格忍不住问道:“五哥,四哥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金翼一脸的义正言辞:“你是我妹妹,我可是你亲哥哥啊,我当然关心你。”
好像桑木格的话是对他的侮辱一样。
桑木格闷闷的点了点头,不语。
金翼轻笑道:“这些天我一直帮你留意着,有一个贵族小伙子主动找我,长得虽然没有我好看,但也算得上英俊了,你见过的......”
桑木格沉默不语,虽然在听,但是视线一直落在怀里的兔子上,那只兔子圆滚滚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金翼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他知道桑木格这丫头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动情的人是林长天,他留给她的兔子她一直悉心养护着,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虽然明知道会惹她不高兴,但还是要说,“林长天和楚若珺已经成亲生子了,一切都过去了,他在金国的时间那么短,短到我都已经快记不清了,桑木格,你还有大把年华,金国优秀的小伙子也遍地都是,你......”
“五哥。”桑木格突然打断金翼的话,抬头看向他,问道:“你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金国最好的年轻人。”金颐听她这么问心中顿时大为喜悦,道:“四哥说了,英雄不问出处,有大将军家的儿子,也有出身平凡,自己闯荡出军功的年轻将领......”
就这样一直说了不少,金翼才停了下来,喝了口水看着桑木格。
桑木格表情淡淡:“没有了?”
金翼点头,“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五哥给你去找。”
桑木格又问:“这些都是最好的了?”
金翼拍着胸脯,“当然是最好的了,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些个个文武双全。”
桑木格却嗤笑一声,说道:“可是这些人我都看不上!”
然后昂起下巴任性道:“我要找一个武功比四哥强的,长得比五哥你好看的,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
说完,竟然抱着兔子站起来走了!
金翼气的好半天没喘过气来,看着这丫头的背影道:“这都看不上,要求还不少,下丫头反了你了,都是惯的,惯的!”
桑木格听到了他的话,本来已经走出去了,想想还是气不过,又刻意转回来瞪了他一眼,傲娇的哼了一声再度离开。
金翼撇了撇嘴角:“我才懒得管你这些事,嫁不出去的人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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