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车队,原本自己扎营就足以自给自足。
但考虑到现在有不少妇孺,特别是很多还是小娃娃,怕是经不起夜里的风寒,或者万一有土匪流贼夜袭受到惊吓,文刀还是让山娃子去村里试探一下,看有没有村民愿意腾些空房出来给他们住。
山娃子带着几个人,保持着戒备,慢慢来到村口,发现村口早就站满了青壮,人人拿着棍棒,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们看。
这样的人群和表情,几乎过往的村寨,都是这样的。
山娃子不以为意,挤出笑脸唱个喏道:
“打搅了老少爷们,我们是赶脚的过客,想找些空闲房子给娃娃住,价钱好说,不知哪家愿意?”
赶脚、住店的?
还给钱?
不是土匪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松,然后全部都想到了一个字:
钱,这来的人说给钱!
郑立业眉毛动了动,咳嗽一声道:
“房子我们倒是不少,但你们的人,只能小娃娃进来才行。至于钱嘛,多少都行,如果能给粮食最好。”
山娃子马上一笑道:
“成交,多谢老丈,我们本来不需要住店,就是因为娃娃小才找来的。这样吧,我马上转去禀报我家公子,看能不能不给钱给你们粮食。”
走了两步,山娃子忽然又转头道:
“哦,除了娃娃,我家公子可能也须得一间空房,不过得带两个亲卫,可行?”
郑立业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家公子,年方几何,可带家眷?”
山娃子笑了,摇头道:
“我家公子还是少年郎,自然也无家眷。”
郑立业顿时松口气,点头道:
“那来吧,不过亲卫就两个呀,说好了的。”
不一会儿工夫,文刀带着李狗蛋走了过来。
后面,是一大群的妇孺,时而叽叽喳喳,时而又鸦雀无声,但无一例外的都一个个不停地打着哈欠。
见状,郑家村的人,顿时彻底放下心来,小声商议着,很快分派好了屋子,然后就有人上来,领着众人往村里去。
其他人却跟着郑山和站在村口,盯着文刀看。
文刀一笑,朝后面招招手。
很快,十几个杂役便呼哧呼哧肩扛手提,将十几袋粟米扔在众人脚下。
“这点米,抵你的房钱还有多的,可还满意老丈?”
指着米袋子,文刀笑道。
郑立业早就盯着地上的粮食眉开眼笑了,连连点头:
“够了够了,小公子仁义,老朽这就安排人去烧点热水。这冬春之交,夜里最是容易受凉。”
文刀心里一动,问道:
“老丈,这冬春之交,到底现在具体是几月啊?”
“农历三月呀,”郑立业想都不想地答了一句,随后看看文刀:
“小公子还是多穿点衣物,春捂秋冻,这世道,可不敢病!”
哦,文刀点点头,农历三月,应该就是公历的四月了。
四月,张献忠先是在枸坪被秦良玉打了一个迎击,又在太平玛瑙山吃了秦良玉一个埋伏。
从入川到现在,这老东西仅仅在秦良玉这个苦主手里就已经连败多场,很快就要撑不住又要跑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没想到六七十岁的郑立业,竟然又殷勤地领着几个村民送来了一大桶热水,附带手中还端着一瓦罐热粥。
无事献殷勤,看来这老丈有求于我了。
文刀不动声色地洗完脸,又到附近几个大院子看了看孩子,就看到山娃子走了过来,附耳说道:
“公子,昨晚无事。只是天刚刚亮,大营四周就出现许多人影,有偷偷看着的,也有直接就走近大营看的。见他们都是村里人,我们就没有驱赶他们。”
“知道了——”
文刀说完,回到住的小院子中,看到郑立业站在院子里还没走,于是招呼道:
“老丈,有事对吧,只管说。”
大概没想到文刀的这种单刀直入,郑立业尴尬地笑了笑,随即抱拳道:
“老朽冒昧地问一句,小公子看上去家大业大,但是好像行色匆匆,居无定所。若真是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不知小公子这里,是否还需要人手?”
顿了顿,郑立业看看文刀,莫名其妙地又加上一句:
“哦,本村都是我郑姓人,九成都是族人,从不闹事,待人忠恳,祖上曾经随军出征,素以忠心果敢为名,并有传物为证。”
说着,他将一块乌黑油亮的券书递了过来。
原来是在给自己村子找出路呀,倒也不错,以后总是要考虑人口的问题,既然自己送上门,考较考较倒也正好顺手收下就是。
文刀扫了一眼,于是抬头道:
“全村有多少人,特别是会种田的,报个数,青壮老实的,也报个数。”
郑立业脸上一喜,这是要照单全收的样子呀,赶紧如数家珍道:
“整个村子一百四十六户人家,有丁七百三十三口。”
“因为近些年一直闹匪,官军和流贼也来来回回,所以全村老人、妇孺大多被害,剩下的基本都是青壮,大多都会种田。”
哦,想到郧阳府那十万大山里到处都是可以开垦的山田,而且一旦屯垦成功,到时围起来也很安全,文刀不觉对这一村人有了兴趣。
若是真的都剩下青壮,那么就不需要负担更多的非劳力人口。如此整个财政轻松,他们自己养家糊口起来也轻松。
“老丈,我要眼见为实。”
毕竟关系到自家的根基建设问题,文刀不敢马虎,毫不掩饰地对郑立业说了一句。
郑立业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在门口的大树上的一块破铁片子使劲敲了敲。
片刻工夫,村民便从四面八方走了过来。
“各家各户听好了,不管男女,青壮的站一边,像老朽一样的站一边,小娃娃们站一边,都站好喽,不准说话!”
说完,郑立业便将文刀请了出来,指着一地的人道:
“小公子,全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了,原本还有一些躺在炕上不能动的,前些时他们自己、自己绝食死了,这就是我全部的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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