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凰女

第392章 回忆

    
    久违的名字顺着风声吹过耳畔,夕若烟怔住,忽觉一阵冷风灌顶,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游过周身,就连周遭的空气也紧跟着凉了几分。
    鼻尖微酸,泪水充盈着眼眶,在不经意地眨眼间无声而落。
    楚训踏着步子缓缓走近,望着她挺立的背脊亦忍不住的微微颤抖,一瞬间,他的心里竟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你真的是杨晴柔,杨丞相的独女,传言,那个烧死在凤鸾殿里的皇后!”心里憋了许久的疑问,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其实他早就应该猜到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原来当年杨家一门惨案,竟真的还留了血脉下来。
    以往他还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传言来历不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竟还能够入宫成为御医,并且在豺狼聚集的后宫里安稳生活了这么多年;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主掌生杀大权的帝王,会对一个小小的御医如此上心,处处维护。
    原来,他们本就是夫妻一体,又何来生远二字?
    楚训的一句话让五年前的记忆重新启封,冲破了她努力压制了多年不去触碰的过往,再一次如排山倒海般翻涌着袭上,往事如片段,一一回放在脑海间。
    犹记得北朝一百六十五年,先皇身染重疾时时咳血,太医诊脉,断言余下日子不过半年有余。
    那一年,她正好十六。
    先皇在世时未立太子,未免朝中生起动乱,引来祸事,遂下令将自己身染重病一事死死压下,并令当时已升至丞相的父亲监国。
    后来听父亲说,先皇重病,命不久矣的消息不知怎的还是悄悄的在底下传开,各大朝臣开始纷纷站队选择所支持的皇子。一时朝堂之间变得乌烟瘴气,各部势力间暗潮涌动,稍有不慎,便有举族倾覆之忧。
    先皇重病后的半个月,京都已经明显变了天。当时最有希望登上帝位的,便属三皇子北冥风,与八皇子北冥祁。
    她曾经悄悄问过父亲,为何不劝圣上早早立下太子,如此一来,大家也就不必再争来抢去,为了一个至高无上却冷冰冰的位置斗得头破血流,六亲不认。可是父亲却说,不立太子,输的一方尚有活命的机会,因为势均力敌,可倘若早立太子,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届时,只怕会白白便宜了那些一直以来虎视眈眈盯着北朝国的人。
    父亲不许她过问朝堂之上的事情,却很好的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免受在这场暗斗之中的苦。
    或许那时父亲并不知晓,在此之前,她早早便已与阿风相识数载。过问朝事,并非是上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无非,也只是担心他一人罢了。
    后来,先皇身体越来越差,只苦苦熬了三个月便驾崩了。至此,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平静的朝堂,在顷刻间便因皇位而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位处中立的父亲是当时各派势力竞相拉拢的对象,彼时还是皇子的北冥祁曾几次上门,却均被父亲以各种理由推辞打发。之间,她也曾问过阿风,为何不向父亲开口求娶她,倘若婚事可成,有了父亲的助力,皇位势必是囊中之物。
    最后阿风到底没有开那个口,他告诉她,虽然他也非常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可是,却不想将他们之间的感情与这些利益混合在一起。她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婚姻,想要一个对她死心塌地,对她真心实意的夫君,所以,他成全了她。
    哪怕,最后落败便是死路一条。
    但也正是因为阿风那句话,因为他对她的一片真心实意,才更加坚定了她要助他成为一代帝王的决心。
    先皇驾崩第五日,朝堂无君已是一片混乱,父亲身为丞相,在先皇临终前奉命代为监国,手下亦是有数十万大军,是以,朝中之人对帝位虽是垂涎已久,却无人胆敢逾越一步。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已至深冬,大雪覆盖了整座帝都,莹白一片的天地,却掩盖不了因皇位之争而带来的血流成河。
    她跪在大雪中,声声恳求父亲能应允将她嫁给三皇子北冥风。父亲本不愿她掺和进此事,可奈何她心意已定,硬是不顾众人阻拦跪在纷纷大雪之中,这一跪,竟险些要了她的命。
    父亲到底是疼爱她的,终是不忍,三思之后,终还是应允了这门亲事。
    那日,父亲与阿风关在书房里足足谈了好些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头究竟说了些什么,就连她也一直候在门外却也不曾得知。
    后来,父亲与阿风相继从里头出来,别的什么也没说,只当着她的面,模样十分恭敬地拜托阿风一定好好照顾她,千万不可辜负了她。还说,愿以杨氏举家之力换取女儿一生幸福。
    那一刻她哭了,扑进父亲的怀里哭得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而那一刻她也深深明白,丞相府既已决定出手,便再不可能从中万全抽身,自此,他们与阿风,便真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婚事既定,父亲便再也不似以往般保持中立,他开始同阿风有所动作,最终,将阿风推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阿风继位那天,她被封为皇后,入住中宫,成为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子争位中,有了父亲的助力,阿风登上皇位是意料之中,而曾经与之对抗的大臣多数已丧命于这场战役之下。八皇子北冥祁战败,但阿风终究是念及手足之情并未杀他,而是将他发至边关,也算保全他一命。
    阿风登基半载,已逐渐将权利收回手中,朝事虽然繁忙,但阿风日日都会来凤鸾殿看望她,陪她说笑,陪她用膳,一如既往的宠着她,疼着她。
    皇上登基,本应大肆选秀以充实后宫,无论朝中大臣如何上奏,阿风却以这是家事为由不予理会。登基半年,后宫空虚,唯有她这个中宫皇后一人,那段时间,他们确实恩爱有加,令人羡慕。
    可好景不长,有大臣上奏,说丞相有通敌叛国之嫌,依律请求罢官,暂收天牢。对此谣言阿风自是不信的,可无奈朝中大臣众说纷纭,民间百姓也诸多议论,阿风没有办法,却又顾着她,只得画地为牢,将丞相府一行人圈禁府中。
    那时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却因有阿风的下令,竟是半点儿风声也未传进她的耳朵。
    记得有一日深夜,正值炎炎夏日的天儿到了晚间也少不得一阵燥热,知了整晚喧叫,也扰人清梦。
    晚膳用后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她让宫女陪着自己在院中散步乘凉,却无意中瞧见西南角的方向红光映照了半边天空。
    红光漫天,再加之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倒是引来了不小的动静。
    凤鸾殿中侍奉的宫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她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再仔细辨着那着火的地方,竟有几分像是丞相府的方向。
    她慌张的询问身边随侍的宫人,可宫人们皆是支支吾吾,竟连头也不敢抬一下。那一刻,她便已深知自己的预感不假。
    为明事实,她不顾宫人的阻拦执意要出宫,可尚未踏出凤鸾殿,阿风便及时出现拦住了她。
    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撇下一切执意出宫,也做好了她会知道事实真相而责怪他的准备,可那一次,他仍旧是下了决心将她拦下。
    那天夜里,他们第一次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争吵,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争辩,拉扯,她甚至还当众打了他一个耳光。可绕是如此,阿风仍旧没有动怒,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眼眶已红,满眼的皆是心疼。
    已至半夜,她仍未出得了凤鸾殿一步,而西南方向的火光却渐渐的小了许多,直至完全熄灭。
    后来,奉命带兵前去灭火的瑾瑜身着甲胄进了内宫,可浑身狼狈,见了阿风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她的目光中更是多的是怜惜与无能为力的愧疚。
    只那一瞬,她仿若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身体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而无力地跌倒在地。阿风着急地想要去扶她,却被她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呵斥推开。
    天儿仍旧燥热得紧,她却如坠冰窖,周身冻得发抖。哭喊了半夜,声音早已嘶哑,泪水也几近干涸,只余下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更添得一张脸庞愈加苍白如纸。
    偌大的凤鸾殿,顷刻间寂静无声,周遭宫人候在一侧早已屏息凝神不敢言语。阿风是心疼她的,想要上前却又害怕上前,瑾瑜更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满感愧疚,只能仰头望天,企图压下心头的情绪。
    唯有她,顷刻间家族覆灭,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失去了依靠,一夕间由尊贵无比的皇后沦为罪臣之女,孤慌悲凉的世界,从此只余下了她一个人。
    自那以后,她日日将自己关在寝殿之中,不许任何人进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短短两日之内,整个人已明显消瘦得不成样子。
    丞相府所有人的丧礼由朝廷下令安排,瑾瑜全权负责,就连阿风也亲自前去敬香拜祭。可她这个一宫皇后,丞相独女却从未前去祭奠过,或许是无脸面对父母,亦或许……她怕自己去了,会忍不住一头碰死在父亲的棺椁上,以死谢罪。
    自那晚起,阿风便将所有奏折搬至凤鸾殿偏殿处理,她虽从未过问,但却是知道的。或许,他是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做傻事吧!
    那日,丞相夫妇下葬,阿风放下帝王尊驾亲自前去送丧,等听闻宫人的禀报匆匆赶回时,凤鸾殿早已被熊熊大火包围,而她,正在其中。
    那时,她正身处大火之间,透过大开的殿门望着匆匆赶来的阿风。她看着他几近疯狂的呐喊,不顾自身安危也要闯入大火之中的身影,她的心忽然好痛好痛,眼泪更是毫无预兆地滑落,最终因火势太大而瞬间化成了烟云。
    父亲一生为国为民,尽忠职守,她从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种通敌叛国的事情来,可父亲没了,丞相府没了,连带着她的希望,统统都没了。
    阿风是帝王,万事身不由己,她不怪他,却不知将来该以何种脸面再与他相守。父亲的死,终究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只希望这场火能让一切推倒再来,他们,终究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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