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加速回了祁府,在经过正厅时,恰巧祁零等人也聚在一块儿闲聊。夕若烟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即使从旁经过也没发现,倒是云笙眼尖瞧见了她,赶忙跑出来唤了她一声。
“阿姐回来怎么失魂落魄的,我们叫你你也没有听见。”云笙嘟囔着嘴,拉着她进正厅:“阿姐要不进来坐坐吧,伯父和阿洛也在。”
夕若烟拗不过,被强拉进了厅中。
她脸色确然不好,刚一踏进,祁零明显就已发觉,忍不住担心的问了句:“好好的去了,回来怎么这副样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啊,我和阿笙走的时候,你正和溪月姑娘在检验尸首,我们不便打扰,这才先回了府。长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告诉我们,我们和你一起想想办法。”祁洛寒放下手中茶杯,也跟着起身,一脸关切的问。
视线一一落在众人脸上,望着他们关怀的目光,夕若烟心里忽地一暖。兀自忍下了心头不快,遂强挤出了一抹笑容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明明答应了人家说要帮忙的,结果却一无所获,所以才会有些失落和愧疚而已。”
“这次的事情真的那么棘手?”祁零用手撑着红木桌面颤巍着站了起来:“就连你也没有办法?”
夕若烟重重点头,并不隐瞒。
“其实我也曾悄悄的看过一眼尸体,尸体浑身发黑,眼眶深陷,形如枯槁。”祁洛寒目光深邃,此刻回想那尸体模样,都不禁叫他一阵胆寒:“凶手下手确实狠毒,好好的一个姑娘,死后却都已经不成人形了。要不是身上的贴身衣物,不是最亲的人,还真是一点儿分辨不出来。”
这几年秦桦有意无意地在提携他,偶尔遇到什么特别的案件也会找他商榷,他虽见过的尸体不太多,可这样几乎没有完形的,也算首桩。
连他这个没有一点儿关系的人看了都于心不忍,更遑论身边至亲,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云笙惊讶的“啊”了一声,紧紧挽着夕若烟的手臂不松:“真这么恐怖?难怪刚才你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看了。”
也幸亏得她没看见,否则今晚都该一宿难眠。
夕若烟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手,面上愁容却是半点儿不曾消减:“这事确实棘手,我与溪月认认真真的检查过尸体,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可惜我又事先答应了死者家属,绝不在尸体上妄动刀子,所以并不能进一步检查。今天已经是第四个了,倘若不尽早抓住真凶,将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那你的意思是……”祁零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试探着开了口。
夕若烟轻轻松开云笙挽着自己的手,上前立于祁零面前站定,踌躇良久才缓缓开了口:“义父,这一次,烟儿恐怕要食言了。今早在护城河边,我亲眼见着那个姑娘的尸体,也见到了因为痛失爱女而哭得几近晕厥的双亲,身为大夫,又素以救治黎民为己任,我真的心有不忍。”
“所以……”
“所以我要查下去,即使不插手朝廷案事,我也要想办法弄清楚这些死者的死因。”夕若烟态度决绝,回来时的路上她便已经想好了,此刻更是坚定。
祁零见再劝也无用,沉沉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祁洛寒上前扶着祁零小心坐下,想了想,又忍不住多叮嘱一声:“长姐插手这事,一定要千万小心。”
祁洛寒顾着祁零在旁故而说得隐晦,但夕若烟却在顷刻间明了。
这凶手屡屡犯案都没有被抓住,且还不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供人可寻,可见此人并非良善之辈。她一个姑娘家插手朝廷案件本就是有诸多不便,再加上替代了仵作要做的事情,查不出什么尚且还好,倘若查出了一星半点儿,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她……定为首当其冲无疑。
想到那数具尸体最后均是成了那副凄惨模样,夕若烟心里也不禁犯怵。
可即使如此,她到底还是那个答案,不会再改变了。
夕若烟垂着头,略带愁容的面上态度却是坚定,祁洛寒点了点头,只得道:“既然长姐已经下了决心,那帮衬着查案期间,就住在祁府吧。一来这离大理寺路程近,也少了出宫回宫的一些不必要麻烦;二来我都宿在府里,你去大理寺的时候有我陪你,我们也好放心一些。”
“对,对,就住在府里了。”祁零心中欢喜,可转念一想,又捋着胡须一脸为难:“只是皇上那儿……”
“这倒没有关系,等会儿我就让庆儿回宫禀告一声,顺带着也把我日常看的医书一并带过来。正好,我也想借此机会好好翻找翻找,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头绪来。”
众人不再规劝,夕若烟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来,当即便吩咐了庆儿回宫办事。
草草用了午膳,夕若烟便闭门在了流云楼中。云笙也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也识趣地没有过去打搅。
未时二刻庆儿也没回来,反倒是迎来了一位稀客。
司徒菀琰过府时,夕若烟正待在小花园里头,托腮撑着石桌面沉思些什么,面前的茶水换了又换,也还是凉透。
“阿姐。”
云笙领着司徒菀琰站在廊下,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着,见她缓过神来,立时欢欢喜喜地跑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夕若烟起身拉着云笙的手,目光转而却落在了她身后的丽人身上:“秦夫人?你怎么也来了?”
司徒菀琰含笑上前,温柔道:“还是叫我菀琰吧,秦夫人,这声称呼倒是格外的显得生疏呢!”
夕若烟眉目带笑,轻点了点头,当即吩咐随身丫鬟:“茶水凉了,去沏壶新的来,另外,再添些瓜果点心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告了退,这就退下去准备。
云笙瞧了瞧她们,掩饰不住的窃喜一番,忽地:“噢对了,阿洛等会儿要进宫一趟,我也要去收拾收拾陪他一起去。那,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聊,我就先走了啊。”
“公主走好。”
司徒菀琰浅浅行了一礼,夕若烟则含笑目送着她离开。待得云笙出了花园,这才示意着司徒菀琰落座:“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最近事多,我又操持着将军府中的中馈,一时不太熟悉,近来才稍有好转。难得今日偷闲,想起好久都没回国公府了,想回去看看,就打算先去珍品房挑一幅字画带回去送给爹。”司徒菀琰如实说着,伸手覆上夕若烟的手背,一脸关切:“刚在街上就碰见了十三公主,她说你为了近几日护城河边发生的凶杀案颇为烦心,我瞧着也没事,就不请自来了。”
凶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司徒菀琰知晓也不足为奇,是以夕若烟也不觉有什么。
恰逢此时丫鬟奉了茶水和点心上来,夕若烟将一个琉璃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日前摘的红梅制成了花酱,再配以早晨花瓣上融化的雪水加以烹饪,清清淡淡的,却别有一番风味。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司徒菀琰应下,用同样用琉璃制成的精致小勺舀了一口,梅花羹入口即化,带有浅浅一股芬芳,在齿颊间流转。
轻轻放下琉璃勺,又以丝帕拭去唇角羹汁,司徒菀琰含笑开口:“难为你还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梅花羹味道虽浅淡,却芬芳馥郁,红梅颜色又艳丽,正是应了这个时节。”
“我哪儿有这样好的闲心情,都是庆儿她们闲来无事自己捣鼓出来的。”夕若烟舀了一口梅花羹,尚未送入口中,又意兴索然地放下:“不过,若是你喜欢,等庆儿回来,我让她将方子写好,亲自给你送去将军府。”
“这个是小事,不着急。介不介意说说,你的难处?”司徒菀琰试探着开了口,纵是夕若烟投来打量的视线,她仍淡定自若,脸上笑意盈盈,并非虚假,倒是却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夕若烟定定望了她许久,确有难言。可想了一想,这事瑾瑜也参与其中,即便她不说,瑾瑜也会同自己这位夫人商榷的,她再隐瞒,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故此,心中一口气松懈下来,夕若烟这才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护城河边发现的那几具尸体。”
“此话何解?”
“今早护城河发现了第四具女尸,我仔细检验过尸首,没有中毒,也没有任何伤痕。可你知道吗,奇怪就奇怪在,这尸体通身发黑,形如枯槁,就像是八十岁老妪,可偏偏我并未从尸体上查出任何药物,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说起这事来既是叫夕若烟心烦,又叫她愁闷,偏偏却是一头雾水,丝毫无头绪可言。
司徒菀琰沉思一想,也不禁是暗自皱了眉:“我虽不懂医术药理,可这好端端的人,即便是死了,那也不该是浑身发黑呀!何况,我听瑾瑜说过,惨遭毒手的都是些年不过十六的闺阁姑娘,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就能和八十岁老妪相较?实在太过奇怪了些。”
“我就是弄不明白,所以才会烦心。”玉手成拳,夕若烟重重拍打在石桌上,柔若无骨的玉手与冰冷坚硬的花岗石桌面碰上,当即疼痛传来:“真是可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能残忍狠毒到这个地步。”
司徒菀琰赶紧握住她的手,示意着让她宽心:“你别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啊,是怎么都急不来的。只是皇上下了旨,这三天里必须就得破案,大理寺是一片愁云惨雾,瑾瑜这几天也烦闷不好过。”
夕若烟抬头看她,司徒菀琰目光澄澈,仍旧只出声让她宽心:“朝廷之事我们不方便插手,可你懂医术,能说服家属同意验尸也是实属不易。只不过,照规矩,这横死的人都需停放在西城外义庄之中,待得三日焚香怨气已尽,方能入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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