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内,孟钰听完了卢松、杨幼竹的介绍,难以置信地望着安欣。
孟钰问:“所以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来演这出戏?”
安欣说道:“我猜你不会害我。我猜对了。”
孟钰哭了,脸上只剩下委屈。
一名便衣说:“我们没法证实你们的话,按照流程,他们两人必须跟我们回去做检查。”
安欣说:“能理解。至少可以让我先打个电话吧?”
便衣看看安欣,又看看卢松。“可以打,但是要开功放。”
安欣拨通电话,按下免提,将音量调到最大。
“杨健在哪儿?”
孙旭的声音传来:“和马涛在一辆车上,车在往市中心开,很可能持有武器。”
安欣皱皱眉:“等他们离开人口密集的市区后清理出一段道路,准备抓捕。”
“是。”
通话结束,安欣把手机交给便衣。便衣脸色异常难看。
奶茶包被放进证物袋,安欣和孟钰的手机也被放进证物袋。
孟钰咬紧嘴唇,一声不响,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
安欣举起双手:“要戴吗?”
便衣尴尬道:“不用,走吧。”
杨健决定在走之前再回家看一眼老母亲。母亲一看儿子回来,高兴得不得了。杨健怕引起母亲怀疑,谎称要去出差,顺路过来看看。老母亲连忙张罗着做饭,而杨健就是想吃一口母亲做的面。时间不长,面端上桌,杨健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低着头大口大口吃起来。老母亲满眼关爱地看着杨健。这时,电视不合时宜地播出了新闻:“今天下午,临江省教育整顿领导工作小组、扫黑除恶专案组进行了一次突击抓捕行动,对京海市电力系统的‘电霸’进行清扫。”
杨健和马涛瞬间浑身紧绷,杨健赶紧去将电视声音调低。
杨母压根不关心电视上播的是什么,收拾碗筷进厨房去洗碗。
杨健知道自己必须走了,看着母亲洗碗的背影,他不禁红了眼眶。二人轻手轻脚走到门厅,杨健缓缓跪在地上,向着厨房方向磕了三个头。
马涛看着杨健的样子,也转过头去擦着眼泪。
杨健脑袋顶着地面,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杨母在厨房听到轻微的门响,走回客厅,客厅已经空空如也。她扭头才发现,方才那个硕大的旅行包摆在饭桌上。老太太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但不太敢相信。
她颤巍巍地伸手,拉开拉链——旅行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美金!
杨健的车行驶在郊区公路上,周遭的车辆越来越少。职业的敏感性让他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
杨健赫然发现岔路口停着警车,围起了隔离带,交警在前面阻止车辆进入主干道。
杨健问马涛:“路上的车是不是越来越少?”
马涛趴在车窗上说:“对面的车也少了。”
杨健眼中凶光一闪,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加速离开主干道。
杨健说道:“我们被盯上了!”他猛踩油门,冲向右侧岔路口的隔离带。
交警欲上前拦截。
马涛恶向胆边生,掏出枪,从副驾驶室探出半个身子,对天鸣枪示警。
交警被震慑住了。为了不误伤群众,警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车加速冲破隔离带逃离。
禁毒支队里,便衣把尿检呈阴性的报告递给安欣。“你可以走了。”
安欣抬眼望着禁毒支队的警察们,没动。“我想要大家帮我个忙。”
“要禁毒支队配合,找局长去!”
安欣说道:“我需要你们心甘情愿,这样才能救杨队长和马队长!”
禁毒支队成员的目光都聚集在安欣身上,有疑惑、有敌视、有防范……
安欣疾步穿过熟悉的走廊,在楼梯口碰到同样拿着检验报告的孟钰。
孟钰颤声说道:“把他活着带回来。”
安欣郑重地点了点头,绕开孟钰,疾步冲下楼。
巨轮像海中的巨兽,静静地等待吞噬一切。星星点点的灯光伴着夜海的波涛,让人心生肃穆。
车冲进船坞里,杨健和马涛跳下车,拖起后备厢里的旅行包往船坞深处逃去。
片刻后,大队警车闪着红蓝灯呼啸而至。武警、特警和公安纷纷下车,以战斗队形将船坞包围。
市直机关招待所办公区内,电脑屏幕上是特警随身摄像头传递回来的实时现场画面。
卢松敲击键盘:“杨健、马涛弃车的位置是九号码头附近的船坞,目前是停工状态,只有两个值班人员。”
纪泽说道:“他们主动离开繁华地区,说明不想伤及无辜,还是良心未泯啊!”
徐忠皱眉道:“但也说明他们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这个船坞就是他们为自己选的葬身地。”
杨健和马涛往船坞深处跑去。
杨健问:“知道我为什么到这儿来吧?”
马涛笑道:“2007年咱们接到线报,八个人、两辆车愣头愣脑就冲过来了。到这儿一看,原来是个制毒工场、整整二十人的贩毒团伙!那轻重火力,车还没靠近呢,发动机就直接给打爆了。”
杨健点头:“我们靠备用弹夹死扛了两个小时,没一个人后退,直到增援赶到。二十个毒贩被我们哥八个死死地压在这儿,一个都没逃出去!”
二人哈哈大笑。
孙旭在外面用高音喇叭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杨健和马涛拔出枪,子弹上膛。
他们藏入黑暗中的掩体,准备迎接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船坞外围,孙旭躲在黑暗处,还在用喇叭大喊。身后伸过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喇叭。
安欣说道:“瞎喊什么!”
他拎起孙旭的喇叭,大大咧咧朝船坞的深处走去。
安欣举起喇叭:“杨健,我是安欣,你还欠我顿酒呢,快出来还上!”
安欣孤身走向船坞深处。
市直机关招待所办公区,现场的实时画面传输到电脑上。两位组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纪泽说道:“这样太危险了,要不叫个谈判专家来?”
徐忠摇头:“一线有一线的交流方式,让他先试试,专家也调来备着。”
安欣走到了灯光的极限处,光线区域之外是一片黑暗。
他从兜里掏出瓶茅台,还要往暗处走。
突然,一声枪响,茅台酒瓶被打得粉碎。
安欣抖抖手里的酒浆,大吼道:“这是我花自己钱买的!太糟蹋东西了!”
枪声响起,船坞外,包围的武警、特警子弹上膛。枪口全都瞄准安欣身侧的暗处。
安欣面对眼前的黑暗泰然自若。“你俩是在跟我显摆枪法呢?是,我实战经验没有你们禁毒队的多,可我有旧伤啊!你们跟一个老弱病残显摆什么啊!”
掩体后,杨健和马涛从缝隙处窥伺着安欣。
杨健用手示意马涛别出声,不要暴露位置。
安欣回过头,大喊:“孙旭,再给我买瓶酒来!买便宜的啊,越便宜越好!”说着,随便找个地方一靠,“没酒没菜,干聊吧。按照你的计划,我现在本来应该在禁毒队里被停职审查,但是我来了,你就应该明白孟钰究竟想对你说什么。当初你跟她说一定会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切以她为第一,我就替她问问你,你叫她来找我的时候,你把她摆在什么位置?!”
杨健被说中了痛处,背靠在自己的掩体后,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安欣说道:“你给老太太留的钱,老太太不仅没要,还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交给了警察,想稍稍替你还点儿良心债。她让我告诉你,她最想要的,是那个护着朋友、疼爱老婆、孝敬长辈的儿子,在这些面前,钱是最没有价值的!杨健、马涛,我赌你们还是个人,我赌你们不会向你们曾经穿在身上、顶在头上的这份荣誉开枪,我赌你们不会向我身后这些曾经和你们一起守护百姓平安的人开枪!”
安欣最后说得激动,不由得又站起了身。
“砰”——一颗子弹擦着安欣的脚尖,打在地上。
马涛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动!”
安欣张开双臂,向身后人示意不要紧张。他重新回转身,对黑暗处大喝:“怎么感觉这两个字这么没气场啊?这句话完整的应该是——别动!警察!”
杨健和马涛两人咬紧了牙,在掩体后低下了头。
孙旭跑回来了,拎着一兜散装白酒,跑到安欣身边。
安欣问:“怎么买这么便宜的?这么便宜的酒,待会儿好意思请烈士喝吗?”
孙旭越听越糊涂:“什么烈士?”
安欣摆手:“算了,烈士不会跟你计较的。”他举起喇叭,冲着外围埋伏的警察大声喊道,“禁毒支队,全体出列!”
便衣带队,十名禁毒支队的警察穿着笔挺的警服,从暗处站出来,走向安欣。
年轻的禁毒警们走到安欣身后,齐刷刷站成一排,像授勋一样,挺起了胸膛。
安欣说道:“看到没?这些都是你们的后辈,多精神!杨健你这个队长,唯一给禁毒支队留下的,就是一个好传统。人牺牲了,警魂留下了,逢喊必到,英烈们依然会伴随着我们护天下太平!”
安欣伸手,为首的便衣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禁毒支队的名单递给他。
安欣说道:“杨健、马涛,今天我来替你们点名。”他看着名单说,“李志!”
为首的便衣立正,高声喊:“到!”
“曲友光!”
曲友光立正:“到!”
“闫大勇!”
闫大勇立正:“到!”
“岳明!”
岳明立正:“到!”
安欣的点名在继续。熟悉的情景让杨健、马涛心潮澎湃,他们不由得从掩体后慢慢探出身子。
光亮处,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离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十个人很快点名完毕。安欣打开那瓶劣质白酒,全部泼洒在地上。
他开始念起曾经牺牲的英雄的名字:“马国安!”
众警员立正:“到!”
“史万里!”
众警员异口同声:“到!”
“宋小宁!”
孙旭和外围包围的警员一起应声答:“到!”
“胡大鹏!”
所有武警、特警齐声答:“到!”
那声音刺破夜空,响彻云霄!
躲在掩体后的杨健和马涛早就泣不成声,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枪。
市直机关招待所办公区内,气壮山河的点名声让指导组成员肃然起敬。
大家围在屏幕前,等待最后的结果。
安欣面对眼前的黑暗,开始了最后的点名。
“马涛!”
黑暗中传来呜咽声。
安欣提高嗓门,再次大喊:“马涛!”
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入光亮处。
马涛哭得像个孩子:“到!”同时立正,敬礼。
他把手里的枪倒转,交给便衣。两个禁毒支队的年轻警员上前,扶住曾经的队长。
安欣深吸一口气,喊出最后的名字:“杨健!”
杨健从掩体处站起身,整理衣服和头发,立正,大喊一声:“到!”
杨健将枪合上保险,举在手里,走了出来。
安欣走上前,接过他的枪,将手铐递给他。
杨健为自己戴上手铐,感慨道:“当年你要是能在禁毒队,说不定能少牺牲几个同事。”
安欣笑笑:“至少今天晚上不会有牺牲了。”
外围的武警、特警都如释重负,站起了身。
安欣押着杨健、马涛走向光亮处,抓捕行动没费一枪一弹,圆满完成。
市直机关招待所办公区的所有人也如释重负,徐忠、纪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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