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柔瞥了眼讪讪然的陛下, 又瞧那头齐峦正黏着胡太医不知说些什么,似乎并不愉快。
她走上前,蹙眉朝齐毓玠道,“陛下何苦总是跟胡大夫过不去?峦儿心性陛下不懂?她根本不知男女情爱,陛下若一昧阻拦, 反倒令她生了逆反情绪,愈发喜欢亲近胡大夫。”
“朕再不针对他了便是!”压低嗓音,齐毓玠知错道。
不曾想他会如此老实,乔亦柔嘴唇翕合, 一时竟说不出话……
临时驻扎地外, 一阵马蹄声“噔噔”传来,尘灰飞扬里, 盛楠跃下骏马, 他凛目逡巡一周, 急急走来拱手朝陛下跪下行礼, “臣有边关军情急报禀明。”
齐毓玠神色陡然严肃,二人快步走至一隅,拧眉交谈。
注意力望向那处,乔亦柔心知不妙。
果不其然, 下瞬,原地人马启程,不再等候恭迎军队,直接进入洛阳城,一路迅速回宫。
柳儿胡寻南暂时被安置在驿站。
军情乃当务之急, 齐毓玠回宫旋即钻进书房与大臣们商议。
乔亦柔则牵着齐峦去拜见前来迎接的太后。
往后方扫了眼,丽妃与张元嫔都在,唯独不见江贵嫔,她有所疑惑问,“江贵嫔可是身体不适?”
拉着齐峦手打量她是瘦了还是胖了,太后闻之摇头,轻叹道,“江贵嫔母亲重病,前儿在哀家这里哭得肝肠寸断,哀家怜她一番孝心,加之陛下不在宫中,无需侍奉,便让人护送她回江府小住几日。”
原来如此,乔亦柔颔首,众人礼节性的问候数句,她便在杏春梅秋兴奋的迎接下回景仁宫。
命人留意陛下那边状况。
乔亦柔简单梳洗,她吃不下膳食,勉强用了碗粥,从晌午撑到傍晚,前头才有消息称大臣们已陆续离了宫。
她顾不得多想,立即起身去找他。
一阵日子不见李久,看着倒格外亲近。
乔亦柔踏入书房,郎御医正在替陛下搭脉。
他靠在椅背,右手撑着额头,面带倦意。
留下药丸,又有宫人送来煎煮好的汤药,郎御医才面无表情地施礼退下。
乔亦柔上前,弯腰闻了闻汤药,特别苦的味儿。
她高估了自己,不通医理的人是怎么闻都闻不出来的。
哑然失笑,齐毓玠端起来一饮而尽,顿了顿,笑容敛去,“朕明日会亲率军队前往边关,你……”却难以接话,最后道,“陪朕走趟慈宁宫,与母后道别。”
他缓慢起身,颇为费力。
乔亦柔搀住他,忍了忍,没忍住,“陛下身子未愈,何必要亲自前去?”
扯唇,齐毓玠不答,眸色无奈,如今全天下都在谣传他身染瘟疫时日不多,假的就罢了,偏生他虽没有染上瘟疫,确实真的命不久矣。边关动荡,各地官员举棋不定容易遭受影响,他若不试图打破传闻,诸王们必暗地里蠢蠢欲动试图争夺皇位,大臣们亦会为了私利各自站队,到那时,只待他一命呜呼,麟国便内忧外患一片狼藉。
“路上就痊愈了!”
“如果陛下肯在宫中静养,一定会好得更快!”
齐毓玠转移话题,“你对江贵嫔此人有几分了解?”
诧异抬眸,目光落在他垂下的长睫,乔亦柔摇头,“宫中姐妹,哪会有真的交心?臣妾对江贵嫔的了解与其他人对她的了解并无不同,知书达理,人淡如菊。”
她这话,齐毓玠微愣,这放在从前,她万不会与他说出这番言论……
可惜,他已经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二人进慈宁宫。
峦儿已早早熟睡,齐毓玠与太后坐在大殿闲聊家常,言辞中倒是颇为啰嗦,都是要保重身子注意膳食之类的琐事。
乔亦柔听着有些好笑,又觉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母子,彼此关怀牵挂。
“儿臣去瞧瞧峦儿。”齐毓玠起身,笑道,“这一去,有段时日不能相见,得瞧瞧她才算安心!”
“去吧!”目送他离去,太后慈爱地望着乔亦柔,似想到什么,蓦地皱眉,压低嗓音道,“陛下怎消瘦得如此厉害?莫不是一路很是清苦?又或者是龙体抱恙?哀家瞧你都跟着清减了不少,反倒是峦儿与离宫前没多少差别。”
晓得太后还不知具体形势,也应该对宫外的漫天传闻不知情,陛下他们故意瞒着她呢!乔亦柔只能支吾道,“赶路确实在膳食上较为敷衍。”
“只要不是陛下龙体有恙便好。”叹了声气,她惆怅道,“他气色不佳,让哀家很是挂心,那旒王顿格列果然狼子野心,可陛下率军亲自前去,是不是……”
乔亦柔低眸,她揉着手帕,与太后想法如出一辙。但能如何?她们影响不了任何决定!
半盏茶功夫,齐毓玠从齐峦房中出来。
请安告退,他倚在门侧朝她招了招手,乔亦柔跟着向太后行礼,起身与他并肩离去。
夜色渐浓,一轮弯月挂在树梢。
“这段日子敬王会留守洛阳,如有变故,你要保护好自己,倘若有能力,母后与峦儿也劳你关照一二。”齐毓玠牵着她手,二人沿着半月湖畔缓慢行着。
“变故?”
跟着她顿住步伐,齐毓玠不好说太露骨,真要与她细说起来,他体内的毒素怕是瞒不住。方才他得知,江一依利用太后恻隐之心,回了江府,虽有侍卫随行跟着,可人在宫外,已过了两三日,怕是——
当然此事不能怨怪太后,他远离洛阳,消息传递麻烦,加之当时得知自己中毒噩耗,种种事情牵绊下,他并未在江一依事上做出妥善的安排。
不过大半月前他命人深入调查她背景,此番回宫才得到线索,她是宫靖名口中外甥女儿的几率极大。
如此一来,倒能解释她那药引从何而来,宫中闲杂人等繁多,饶是他之前易看透人心,亦没有时间去逐一分辨忠奸,远离他眼皮之外安插几个内应不难。人生在世,鲜少有事能真正做到滴水不漏……
只是他很好奇,宫靖名已死,在这些事情中,江一依离开行宫的那日到底有没有与这些变动有关联?她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即将启程,他没有时间再去计较她,一切交由敬王来处置罢了……
“陛下。”乔亦柔见他不答话,眉色深锁,似陷入什么难题。
回神,齐毓玠笑着揉了揉她头,宽慰道,“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朕远去关外,归期不定,不能瞧着你们,难免心存不安。”
归期不定?
这四个字令她心莫名抽了下,他是皇帝,危险不会让他涉及,乔亦柔本不应担忧,可归期不定?
她扯了扯他衣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望向黑幽幽的湖面,乔亦柔凭直觉盯着遥远的湖心凉亭处,轻声笑道,“陛下亲自率军,一定旗开得胜,如今十一月,陛下一去一来,冬天就快到了,臣妾会好好的等您凯旋而归,一起扫雪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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