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刘五妹的贴身家丁小四找到山寨师爷之后，后者迅速挑选了十几个人，趁着夜深人静、晋军士兵又疏于查看之际，悄悄摸向了大当家的与570团团长下榻的院落。
    彼时值守在院落外面的警卫排的四个士兵，前院的两个百无聊赖地低声拉着家常；后院的两个有一个开了小差儿去找些吃喝，另一个则趁无人在场、溜进院子蹲到里间屋子的窗根下，试图进一步偷听团座与女匪首的“房事”。
    黑石崖山寨的师爷带人摸上来的时候，只发现了前院的那两个士兵，误以为后院的岗哨都撤走了，就下令动手——潜入偷袭这类勾当，原本是土匪们的拿手好戏，那两名毫无戒心的警卫排士兵，瞬间就在院子门口被制服缴械。
    土匪们刚刚拖拽着俘虏涌进小院，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女匪首刘五妹“开门揖盗”，紧张而又兴奋地迎接着弟兄们的到来。
    这一刻，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后院的屋子窗根下，还蹲着一个色心萌动的570团卫兵——这个家伙虽然是一门心思在听房，但前院猛然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开门声以及诸多男女压低了嗓音的说话声，都立刻让他警觉起来。他壮着胆子沿墙根溜到贴近前院的位置，定睛一看，院门口的那盏马灯还悬挂着，马灯底下却已经不见了自家警卫排的弟兄，代之以几名穿着百姓服色的壮汉，手中却都无例外的端着长枪。
    出事了！
    这个团部警卫排的士兵，总算还有些胆识，当即蹑手蹑脚地爬回了后院，翻过只有半人高的笆篱，朝着团部方向飞跑起来。足足跑出了十几米远，他才拉动手中中正式步枪的枪栓，朝天“砰”地放了一枪，嘴里同时开始大叫狂呼。
    这一枪打响的瞬间，险些将正迎头赶来的570团参谋长吓得趴到地上。参谋长的心绪原本都放在前哨报告的梨花浦方向的交火事件，却不料竟然近在咫尺处突然响起了枪声，一时间他还以为有敌军摸袭进了村。等到从那个鸣枪示警的警卫排士兵嘴里得知、是团长睡觉的地方出了事，参谋长才恍然大悟。
    “妈的！肯定是关门山的土匪里应外合，把团座给算计了！”
    570团参谋长一边跺着脚骂，一边就下令紧急调一个连过来包围团座今晚就寝的宅院；同时立即在全村内搜捕残余匪众。
    枪声一响，刘五妹和师爷这边也顿时意识到了不妙。虽然他们急切间搞不清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但原准备挟持570团团长潜行逃走的计划，无疑化为了泡影。
    一不做二不休，他们给田明达穿上了衣服，仍旧反剪捆绑了双手，嘴里倒是不再塞上麻布。
    “田团座，得罪了，您老人家海涵！只要团座大人命令你的部下不得阻拦我们，让我们返回关门山，我们保证您的贵体平安无事。”说这番话的，当然是刘五妹。
    里间屋子的风灯下，田明达扫视着这群胆大妄为的土匪，内心充满了惊惶和愤怒，急切思考着如何才能既安全脱身又能重新将对方俘获。
    老奸巨猾的师爷，似乎洞察到了晋军团长的心思，手里的一柄*毫不客气地顶到了田明达的下颚上，语气阴沉地警告道：“请团座务必听从大当家的话，如果你的部下胆敢违令，小老儿也就只好先一枪结果了你老人家的性命！”
    事态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刘五妹索性下令点起几只火把来，准备押着晋军团长明晃晃地出行——让570团的官兵们都看清他们的团长在自己的手上，以免黑夜之中有人胡乱放枪袭扰。
    “请吧，团座大人，我们这就一同上路！”女匪首再次朝着田明达粲然一笑，同时便从对方反剪着的胳膊缝隙间伸手进去、挽住了他。
    可怜的晋军团长，既怒不可遏又仍然垂涎着近在咫尺的刘五妹的姿色，幻想着如果今晚能够反败为胜，定然要将这个让他又恨又爱的尤物，剥光了丢到火炕上、狠狠地干上一宿。
    田明达寄希望于刚才的那声响枪：毫无疑问，那是自己的部下逃脱后在鸣枪示警。如果反应迅速的话，龙湾村附近第一营的四个连，至少会有一半包围过来——至于届时自己将如何应对，且看随机应变吧！
    情况果然如晋军团长估计的那样，他们一行人从院落中出来，堪堪也就走了几十丈远，从几个方向就陆续赶来了570团的官兵，数量或多或少，但合起来也差不多有百人之众。他们呐喊着、咒骂着，逐渐将打着火把的刘五妹和田明达一行围在了当中，双方相隔着大约十几米的距离形成了团团对峙。
    从另一侧同样挽着晋军团长的师爷，暗暗感到了心惊，他没有料到对方的应变速度如此之快——都说晋军不能打仗，这个570团以及独12旅又格外以临阵脱逃著称，可是今夜，他们却明显地表现不俗。
    570团的参谋长来到了对峙的前沿，他看清了火把下被五花大绑的团座，当场厉声呵斥起来，喝令土匪们放下武器、释放田团长。
    女匪首当然不肯吃他的这一套，她左手紧紧挽着田明达，右手把持的毛瑟*的枪管，肆无忌惮地顶住了对方的太阳穴，高声叫道：
    “各位长官和军爷请不必惊慌，我们黑石崖山寨万万没有胆量谋害官军的团座大人，只是想请他陪我们进一趟关门山，进山后马上就会恭送团座大人平安返回！”
    刘五妹话音一落，师爷就也用手里的*，发力捅了捅田明达的肋骨，示意这位团座大人讲话。
    光棍不吃眼前亏。饶是田明达再想在部下面前维护自身的形象和尊严，可毕竟一男一女两个土匪头子的短枪，都对准着自己的要害，和他们硬拼对抗是绝无好果子吃的：
    “参谋长，叫弟兄们不要阻拦，放我们过去；这笔账，待我回到军中之后，再和土匪们清算！”
    晋军团长的这番说词，还算得上是不卑不亢，多少挽回了一些他失手就擒的面子。
    不料，570团参谋长并没有立即听从并执行，脸上还显出了尴尬之色，犹疑片刻后才终于说道：“团座，恐怕你不能离开，北面的前沿哨位刚刚报告，梨花浦一带发生激烈交火，并且战事正在朝着我们的防区蔓延过来。”
    田明达闻听吓了一跳：梨花浦一带！那就离自己的团部只有二三十里之遥了！是什么人在交火呢？如果战事真的朝着这边发展，那无疑应该即刻上报平泉县内的旅部——可是，自己偏偏又处在这个尴尬境地，倘若给旅长知道了自己偷偷的在防区内与女匪首行鱼水之欢，并因此着了对方的道、遭擒获后被胁迫为人质，只怕郑旅长盛怒之下一家伙撤了自己的职。
    进退维谷之际，还是570团的参谋长率先提出了解决方案，他对刘五妹和师爷大声嚷道：军情紧急，独12旅防区即将发生战事，570团首当其冲，田团座必须留在团部里面指挥全局。如果你们放了团长，570团官兵也同样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回你们的关门山，我们守我们的青龙河——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师爷哪里肯相信对方的这套话，未等刘五妹回答，就重新开始拿手里的*猛捅晋军团长的肋骨，逼迫对方继续下令让道。
    但就在这一刻，女匪首的脑海中却蓦地忆起了一件事：几天前，八路军徐旅支队的魏鑫大哥写给她的亲笔信当中，除了回绝黑石崖山寨的调解请求，还特地提到日伪军极有可能针对国军日前在同蒲铁路沿线的袭击活动、对关门山一带展开报复性扫荡，要她这个义妹以及手下多加小心——莫非，面前的这个570团参谋长所言不虚、日本人真的扫荡过来了？倘若情况属实，那么自己一帮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挟持劫走独12旅的一个团长，影响其作战，显然有失道义。
    恰在这时，又有团部的通信兵急匆匆跑来向570团参谋长报告：前沿哨位打来电话，称刚刚接待了两名八路军骑兵，他们是徐旅关门山支队骑兵连的人，奉其连长夏连山之令，前来向友军通报敌情——文城方向的日军，于今天下午对关门山西坪村八路军根据地发动进攻，其兵力规模有上千人，携炮兵、汽车兵等特种部队。天黑时分，一部分日军转为沿青龙河两岸向南扫荡，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第一营以及骑兵连，正在逐次抵抗，目前双方在梨花浦村展开激战。八路军请求晋军独12旅伸出援手，向梨花浦方向派出有力一部助战。
    570团参谋长借助着手电筒的光芒，大声读出了通信兵记录的电话内容。这一来，不仅刘五妹越发笃信，就连师爷也半疑半信起来——如此仓促之际，对方似乎不可能编造出这么详尽完整的谎言。
    田明达在这一刻下了决心，朝着刘五妹扭转面孔，信誓旦旦地说：“大当家的，大敌当前，你放心给我松绑，让我回到团部去指挥作战。你和手下的弟兄们尽管退走，我用自己的人头担保，570团全体官兵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拦阻！”
    听见晋军团长果真要配合梨花浦的八路军作战，刘五妹心头一热，立即就要张口答应。但老谋深算的师爷还是抢在头里说道：
    “我们不敢耽搁团座大人的抗日大局，但还是要斗胆请田团座送我们出村，出了这个龙湾村，团座大人您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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