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中央军391团的炮连，在这个夜晚发挥不错，两门克虏伯七五山炮、一门九四式七五山炮以及一门九二步兵炮，不仅成功地轰击了丰店县城的北城墙，而且在后来与日军争夺小榆树山东麓山口的交战中，炮连调整炮口，夜色里对没有清晰射界的日军队形纵深实施了猛烈打击。
    大冢联队和西条联队的几个步兵中队为此遭了不小的殃。这倒并非是因为391团炮兵的射术有了太多精进，而仍然是丰店县城与小榆树山东麓之间狭窄绵长的地形，给炮连的四门重炮圈定了相对集中的打击范围。
    在刚才对最后一座山口的殊死争夺中，日军能够摆开于前方冲锋的兵力，始终不到两个中队，其余的部队均呈一字长蛇阵，堆积在冲锋队的后方，延绵数里之远。但浓重的夜色下，这一场面并没有被中央军391团及时发现，指挥炮兵作战的团参谋长张宏以及炮连连长，纯粹是出于打击敌军纵深的常规意识，才朝着那个方向发炮猛轰。不料恰恰命中了日本人的庞大后队；造成对方的后队与前沿发动进攻的部队几度脱节，无法形成持续攻击；这在相当程度上支援了秦忠孝亲自率领第一营坐镇的山口防御阵地，使得日军前锋迟迟拿不下最后的一个山口。
    当然，赵木头领衔的特务连侦察小队也极其幸运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个山口——他们并不知道，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之后，从另一个山口楔入的日军西条联队的一个步兵中队，就觅着交火之声从山内包抄过来了。如果赵木头他们晚到十五分钟，不仅他们本身插翅难逃，聚集在山口附近拼死阻击的第一营、包括团座本人，都将遭到两面夹攻，后果不堪设想。
    与中央军391团的诸事顺利形成强烈对照的是，大冢康介指挥的来自两个联队的合成部队，却自从战事开始之后便屡屡受挫。当西条联队的龟田大队长亲自率领着一个中队，终于占领了敌人最终放弃了的山口之际，大冢康介还一度欣喜若狂；可是他将这一战果上报给文城旅团司令部后，却很快招致了上峰的训斥，认为支那军主动撤离山口意味着其战术目的已经达成，此时的占领完全失去了意义。
    随后，旅团参谋长河边大佐又亲自复电，对大冢联队长指手画脚、部署全面追歼该股支那军的作战计划。
    按照河边参谋长的指令，大冢康介迅速收拢自家联队的两个步兵中队，从丰店县城西门入城，穿行县城抵达北门，然后开北门出城追杀。
    蒙疆军骑兵团步其后尘入城，穿行县城抵达东门，开东门出城后游弋于县城东郊，控制大榆树山西麓临近丰店的几个山口，提前切断中央军391团沿那个方向的退路。
    西条联队第二步兵大队的三个中队，则由大队长龟田少佐指挥，立即沿着小榆树山东麓向前追击撤走的支那军。
    这个临时急就的作战方案，将原本龟缩于狭长地带的众多兵力最大限度的平移调动，自西向东铺开了五个步兵中队以及一支骑兵部队的规模，完成了大范围的战术展开。河边参谋长特意强调，从小榆树山青石口防御阵地调动了两门七五山炮，正向丰店县城北郊方向推进，一俟抵达到位就可投入实战，进而实施对支那军重炮的火力压制。
    焦头烂额的日军联队长大冢康介，尽管平日里对自己的参谋长颇有微词，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紧急作出的诸多战术调整。而旅团长少将则直言不讳地告诫大冢：今夜，你以五个步兵中队之庞大兵力，再加强骑兵和炮兵的合纵力量，务必要对中央军391团完成歼灭性打击；否则，将被课以军法严惩！
    与此同时，秦忠孝指挥的中央军391团，正在开始大撤退。
    最初，他们试图通过丰店县城北郊迂回到东郊，仍从来时的黄土垭返回大榆树山——黄土垭是大榆树山西麓几个主要山口之一，斜对着丰店县城的东大门；今年春节期间守城失利的391团，正是从丰店的东大门撤出、再由黄土垭隐入大榆树山的；从那之后，这个山口基本就成为了中央军391团进出大榆树山的主要门户。
    但是今夜他们的这个愿望落空了。留守丰店城内的日军，这时几乎集中了全城所有的迫击炮、掷弹筒，摆到了北城城头，连同几挺九二重机枪，疯狂地向外开火。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强大的火力网，封锁住县城北郊的开阔地带，不使中央军391团从这一片区域通过而赶往东郊。
    发现了日军的这一战术目的之后，391团二营四连一度试图强行突击过去，但立即遭到丰店城头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制，有了不小的伤亡。参谋长张宏一见之下，急忙下令停止行动。很快，他与刚刚从小榆树山山口撤下来的团座秦忠孝聚到了一起；中央军上校得知最便捷的回撤路线已遭到强力阻截，心头不由一沉。
    此刻，391团的两个主力营附加一个炮连，全部汇集在了丰店县城以北四里处的君丰公路上，公路两侧各有半里左右宽的荒原，然后便是大榆树山和小榆树山边缘的陡崖峭壁。这条夹在两山之间的君丰公路，继续向北偏西而去近百里，便可直通晋中重镇、同蒲路上的古城君陵。
    如果不能从丰店东大门外的黄土垭返回大榆树山营地，那就唯有沿着君丰公路向北撤，沿途再选择另外的山口进入到大榆树山——但是那些山口内的道路多为崎岖小道，且没有径直通往391团驻地的捷径，只能绕行很远的山路，才可逶迤返回驻地。这对于集中了团主力和重炮装备的炮连的391团而言，无疑要面临巨大的麻烦。
    “让咱们的炮连实施一阵火力反压制，如何？”不甘心绕行山路班师回营的中央军上校，眼睛盯着偶尔有月色映照的丰店城郭，询问着自己的参谋长。鉴于今夜炮连不同以往的出色发挥，秦忠孝对他们的倚重显然增加了。观察从丰店城头打下来的炮弹，应当是以曲射炮和掷弹筒为主，用来对付步兵当然足够，但是如果与391团炮连的四门大口径重炮相抗衡，占据上风的理当属于后者。
    可是，参谋长张宏却直接给自己的团座浇了一盆冷水，表示在这样的能见度条件下，炮连直瞄数里开外的城头开火，命中概率会很低；稍有把握不当，七五口径的炮弹更有可能飞入城内居民区，造成平民百姓的无辜伤亡。
    中央军上校闻听后，只得悻悻作罢。而就在此时，从小榆树山东麓那座他们刚刚放弃的山口一带，涌出了大批的日本兵，直奔这里而来！
    这应该是反应过味来的日军从争夺山口转为了追杀敌人的新战斗——这个突变的敌情，也彻底打消了秦忠孝努力顺着捷径返回驻地的念头。
    参谋长张宏当机立断，下令刚才死守山口伤亡较重的第一营，保护团部和炮连即刻沿君丰公路向北撤退，选择沿途最近的山口，隐入大榆树山。张宏本人亲自指挥第二营四连依托此前建立的炮兵原阵地，构筑临时防线，阻击日军追兵。并即刻向第二营五连传话，要他们从现有位置（五连在战斗打响前就被派到距离丰店北七八里左右的君丰公路上担任部队后翼的掩护）逐步后撤，向四连的阻击阵地靠拢。
    现在唯一令人感到放心的是，君丰公路以北方向短距离内并无敌人驻军；此前的行动也证实了，古城君陵只有少量日军驻扎守备。除非今夜文城的?原旅团会派一支部队从小榆树山北麓紧急包抄过来，否则391团的后翼堪称无后顾之忧。
    临行之前，秦忠孝坚持命令将炮连的那门九二步兵炮留给了参谋长——九二步炮炮身低矮短粗，不像克虏伯七五山炮那样庞大笨拙，且分解拆卸运输容易，打完阻击后撤退时不会拖步兵的后腿。炮连连长深知断后部队处境的凶险，因此吩咐负责九二步炮的排长：不要吝啬弹药，将剩余的炮弹全部打出去！
    这场公路上的阻击战，在391团主力尚未完全撤干净的时候，便打响了。
    奔跑着扑上来的日军，正是充当追击前锋的西条联队第二步兵大队主力，他们在大队长龟田少佐的靠前指挥下，奋勇冲锋，誓要将准备逃跑的敌军一口咬住。战斗打响没多久，丰店县城的北城门也洞开了，大冢联队的两个步兵中队蜂拥而出，沿着从城内延展而出的君丰公路，跟进了上来。
    “传令龟田少佐，不要惧怕支那军的重炮，全力实施追击，旅团司令部加强给我们的七五山炮，随后就到！”日军联队长大冢康介一面吩咐电讯兵用步话机给正前方的兄弟部队打气，一面拔出了自己的指挥刀，喝令部下，向前急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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