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王双龙派往晋军在赵家村中央阵地的联络官，是一营3连的一个排长。在晋军独12旅570团的临时指挥部，这个联络官向田明达团长汇报了右翼阵地观察到的敌情，请求两军即刻联袂追杀正企图后撤的日军队伍。
    570团团长田明达，面对八路军联络官的这一请求，几乎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了——他的左翼阵地的一个营刚刚遭日军击破，还在忙不迭地收拢队伍；更主要的是，前来进犯的日本人已经退却，570团稳稳守住了自己的防区前沿，没有必要再做冒险出击。
    王双龙其实是料到了这一点的，已被他暗授机宜的排长联络官，当即便向晋军长官辞行：不仅仅是他本人辞行，整个八路军徐旅关门山支队第一营以及骑兵连，都将就此脱离这场联合伏击战的左翼阵地，转为单独追击退走的日军。
    晋军团长闻听之后，不咸不淡地摆摆手，示意对方随意。他才不会关心八路军接下来的动向呢，这股擅自进入己方防区的异党部队，既不归他节制、也非可以放心的客军，早早让他们离去正合心意！
    青龙河畔，早在派出的联络官排长返回之前，王双龙便已命令一营第2连提前启程、涉过青龙河率先开始追击日军。等到那个联络官排长气喘吁吁跑回来报告时，第1连也刚刚离开所谓的左翼阵地急奔而去了。
    “招呼打了，礼数到了。”站在青龙河岸边的一株大柳树下，八路军营长望着夜空中赵家村的方向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也算是徐旅关门山支队首次与友邻晋军的联合作战，尽管之前进行的作战烈度并不大。
    他命令始终留守在左翼阵地上的第3连全体启程：更大烈度的作战，正等着他们！
    接下来的战斗，正因为第一营的这三个连是次第发起追击的，才在危急时刻得以迅速作出了应变的反应。
    最先出发的一营第2连，得到的命令是：拼尽全力尽快追上日军的队伍，从其后部发起攻击。因此全连百十余号人几乎是放弃了警戒队形、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直到迫近了日军并遭遇其后卫的开火阻击，才转为战斗姿态。
    然而出乎这些追击者意料的是，日本人竟然没有做单纯的防御阻击，却派出了有力一部实施起了反冲锋！
    那是整整一个步兵中队的反击规模，摆在最前面的甚至是六七挺轻机关枪——这支日军的最高指挥官西条重平大佐，出于整个夜晚被支那军牵着鼻子走而无处发泄，对这一时刻追赶上来的八路军的一个连，瞬间使出了报复蛮力。
    一营第2连猝不及防，在日军优势人数和强大火力的猛烈冲击下，很快便抵挡不住、开始向后溃退。
    幸好，溃退只进行了不久，第1连便及时赶到了！
    徐旅关门山支队第一营，是以徐旅二营5连为班底扩建的，昔日的5连长便是赫赫有名的虎将、眼下关门山支队的参谋长李天林。变为关门山支队第一营之后，原来5连有半数主力留在了新的第1连——这是李天林说给升任一营长的王双龙的忠告：不要将原5连骨干指战员全部均衡分给三个连，而应至少保持一个连的最强战力。
    现在，一营这个战力最为强悍的1连，终于显出了英雄本色。亲自带队跑在前面的1连连长，与正潮水般退下来的2连后队甫一接触，便迅速作出了决断，他没有强化正面的阻击，而是拉着自己的队伍闪到一旁，往同蒲铁路方向散开。
    渐渐的，2连从1连的眼前退下去了，接踵而至的则是日军一个中队的反击追兵。1连长喝令开火，装备着精良的捷克式、三八式和中正式的1连，旋即用密集的弹雨击垮了日军中队这一面的侧翼。
    1连的突然侧击，有力迟滞了凶狠追杀2连的日军脚步，使得2连一边喘息一边站稳了阵脚，逐渐做出了有效抵挡；从而与1连形成了犄角之势。最终，一营长王双龙带着3连追上来了，凭借着对响枪方位的研判，王双龙将队伍直接拉到了青龙河岸一侧展开。于是，徐旅关门山支队一营的三个连，依次呈半包围状地将日军西条联队的一个步兵中队，压制在了荒原之上。
    最后赶到的一营长，此刻急于要做的无疑便是厘清当面战场的己方布势。根据刚才还在赵家村伏击阵地时的分兵部署，这时的骑兵连应该已经跳到了撤退日军的西面，女匪首带领的黑石崖匪帮则应该与自己率领的3连同处于青龙河河畔一侧。
    王双龙立即派尖兵沿着河岸向北搜索，以便首先联络上女匪首刘五妹的人马。结果尖兵很快就找到了第二战场：那正是黑石崖匪帮躲在青龙河对岸，隔河射击仍在缓缓前行的有卡车队在内的日军队伍。
    跑回来报告的尖兵，让一营长王双龙弄清了日本人的战术，显然，他们分出了一部兵力突然向后实施逆袭，而主力部分仍在持续向北撤退！
    “不能让日本人再继续退下去了！”
    王双龙担心的还是面前这股日军生力军一旦回撤到西坪村、将对支队长他们形成的沉重压力。他派人传令给另外两个方向的2连和1连，要他们拖住刚才实施逆袭的这股日军。自己则带领3连扑向了前方，准备会合刘五妹的人马，强势袭扰日军主力。
    此时此刻，隔河射击日军的黑石崖匪帮，正渐渐打出兴致。匪帮中枪法极好的几人，操着从文城军火黑市买来的中正式步枪，专瞄着有车灯灯光指引的日军卡车射击，小有斩获。其中一个家伙开枪命中了一辆卡车的驾驶室，中弹负伤的日军司机失控松了油门，导致后面跟进的另一辆卡车直接追尾相撞，两辆车瞬间熄火。
    观察到这一乱象的几名土匪，一时间兴奋地鼓噪着要过河去抢劫日本人撞坏的卡车，结果被旁边的师爷尖着嗓子怒骂制止住了——有着一把年纪的师爷虽未打过仗，却也十分清楚日本人的卡车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金银财宝，倒是有可能藏着阴沉沉的机关枪。
    刘五妹眼见自己的手下收拾了日军卡车，也显出了几分兴奋，正要指挥那挺刘易斯机关枪干掉熄火卡车附近跑来跑去的日本兵，八路军的尖兵忽然到了；紧接着，刚才在赵家村晋军阻击阵地见过面的八路军营长王双龙，急三火四地赶了过来。
    王双龙与女匪首的熟悉程度，甚至还不如骑兵连长夏连山。虽然他可以在二营长魏鑫面前大肆调侃对方的这个结义妹妹，但眼下魏鑫并不在场，八路军一营长还是缺少向刘五妹发号施令的底气和情面。
    “王长官，我的人把鬼子的卡车给打瘫了！”
    并不了解王双龙心下苦衷的女匪首，尤在兴高采烈地给八路军长官指点水岸对面发生的情况——刚刚师爷严厉否决了弟兄们冲到卡车那里去的念头，可一转眼八路军的援兵就到了，刘五妹顿时开始怂恿八路军长官向熄火的卡车发起冲锋。
    这一明显违背常规战术的建议，此刻却引发了王双龙的心绪：如果能夺占那两辆卡车并作为依托工事，无疑会彻底搞乱日本人撤退的秩序。但转念一想，八路军营长还是打消了这个颇为离谱的动议。
    “大当家的，”望着朦胧月色下刘五妹的面孔，王双龙心头一动，蓦地想到了对方的结义大哥二营长魏鑫，一个主意油然而生：“你的结拜兄长眼下正在西坪村与鬼子苦战，你能不能带着手下这就赶过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直到这时，刘五妹才从八路军长官的嘴里获悉了魏鑫大哥的下落——西坪村战火连天，魏大哥生死未卜，自己现在不去帮一把更待何时！
    “王长官，没说的，我这就带着弟兄们往西坪村赶！”刘五妹慷慨激昂地表示道：“你最好再派一些军爷给我们带路，也方便联络上西坪村的八路军长官。”
    王双龙没想到这个女匪首心思如此缜密，立刻答应照此办理。他原来担心黑石崖匪帮的人不会与八路军同心同德在此地阻击日军，但现在搬出了魏鑫这尊“佛爷”，却使得他放心起来——土匪们行走江湖最看重的是一个义字，有女匪首的结义大哥坐镇在西坪村，不愁她不尽心尽力地往那里打。
    他当即分出了一个排的兵力，引导刘五妹的人马即刻脱离此处战场，全速朝西坪村进发。这股将近百人的力量，拥有两挺轻机枪，一旦出现在西坪村战场的侧后，无疑将对那里的战局构成有利的影响。
    很快，这支由正规军和土匪混编组成的队伍就沿着青龙河河岸，匆匆出发了。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行动已经慢了一步，西坪村的战斗趋近结束，守军正在向村子后面的关门山山口转移。日军差不多占领了村子的全部。
    他们将要遭遇到的，是一小股正在执行特殊任务的日军：来自小榆树山宋家沟慰安妇密营的平井挺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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