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程简直无法相信自个儿的眼睛, 他看见些黄砂石土散在了空中,还有些散乱的木板绳索, 看来是身后的山崩破坏了桥。然而这些画面都无从助他思考。
他更惊讶的是好像有双无形的手,一个劲儿就要把他拉入黑暗中似的,重力使他无法飘起,身体沉重的宛若活人一般。
怎么回事!?
他脑子因惊悚倏的陷入一片空白。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导致时程认为剎那间彷佛进入静止状态, 没了画面也没了声音, 直到手臂上一阵强烈的痛感袭来,下坠的力道缓了缓,他才猛的回神。
他睁开先前还眯起的双眼, 视线聚焦, 便见自己整个身体都悬在山崖外头,脚下如预料中的空无一物, 原本好端端的桥早消失无踪。
身旁仍有木屑沙石在往下坠,掉下后便被黑暗给吞噬。他无法如既往那般飘起,本该也是相同的命运, 只是……
“你撑着,我这就把你带上去。”
一声熟悉的嗓音自上头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但由于咬紧牙关,唇齿间下意识打颤,那声音出来的有些破碎,要不是声量够大, 还真是听不清楚。
时程听着一顿,但很快便知晓过来。他马上明白抓他的那只手的主人是谁,毕竟在这种状况下只可能是一个人。
只见祁萧左手攥住他,右手则紧抓着一段深色绳索,那大约仅剩三十厘米长,是吊桥断掉后的残存物,靠着根粗铁钉钉在峭壁上。
他与时程一样,全身上下都杵在悬崖外,正使劲的双手青筋毕露,上半身也有些抖。
但他却把时程的手握的老紧,丝毫没想放开的意思。
“槽,你不是鬼么,怎么会摔下去......”
他侧头朝时程骂道,语气中很是心急。
在祁萧而言,时程的身体就跟个活人没两样,因此他在见时程摔落的同时,虽然伸手要抓,但重心一个不稳,便被时程下坠的力道一同带了下去。
就算过往的训练让他即刻抓住崖边的绳索,但那也只用于应急。
绳索承受两名成年男人的重量肯定会断,就算没有,应付如此状况,祁萧的体力也迟早会耗尽。
他俩都会摔下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时程赶紧自主脱险,祁萧也能少一层阻碍,只要无需承担时程的重量,以祁萧现有的体力,肯定能自个儿爬上去。
这时程也明白,然而无论怎么做,他的身体到还是沉着,好似并非灵魂,而是个笨重的实体。
“不行,我没办法,好像出了点差错。”
时程也觉的奇怪,分明手掌就能穿过祁萧的袖口,为何却无法轻易飘起。他急着要解释,就听祁萧怒道:“早让你别学些旁门左道,什么意念触碰,真不懂你和严琛在搞什么东西!你瞅瞅,现在身子变得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了,这就好多了?可好了是不是?”
为维持两人的身体,祁萧抓着绳索的手扯的老紧,粗糙的绳面几乎要陷进他的手心里,皮肉在须臾间磨出不少口子,擦伤很深,流出的血便也自上头滚落下来。
时程就在祁萧下方,因此流过手臂后,飞散的血珠也几滴落到时程脸上。扑鼻的血腥味儿迎面而来,时程一愣,看着祁萧的双眼也逐渐模糊起来。
祁萧看来很痛苦,咬牙切齿,面色狰狞。脸上全是水,分不出究竟是雨沾的还是汗。
而导致他这般狼狈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就是时程自己。
是时程没法操纵魂体状态,就连会遇到山崩桥断,真要归咎也是因他怕黑踌躇的缘故。
他自个儿的问题,却总是让祁萧来扛,他是真对不起他。
大约是方才一连串的躁动,季于然虽头还疼着,却还是被强行惊醒过来。
他一从树根旁爬起,见祁萧就吊在峭壁摇摇欲坠,几乎被吓傻了眼,当场惊慌的失了色。
“妈的,祁萧,你怎么回事!”
他漂亮的脸蛋扭成一团,也不顾额上的伤还在淌血,连滚带爬的就来到悬崖边:“你等等,我马上来救你……”
他抓住悬崖边缘,另一只手则卖力的向下伸,可无奈和祁萧还是有些距离,他并抓不到他。
“该死,我勾不着你,你得帮我我才能把你拉上去。”
他说完便将身上的大衣给脱下,打了几个结加强强度,接着便往祁萧没拽绳索的左手扔去。
这是很机智的作法,不仅好抓稳重心也好调整,眼看这方法没啥困难,几乎成功在望,可季于然很快便发觉个问题。
那是无论他再怎么扔,祁萧的左手却还是动也不动。
“槽!祁萧你不想活了,还是你手动不了?”
他对着祁萧急吼,但祁萧只是咬牙道:“没法,你就当我手折了。”
“什么和什么,都这个时候……”
季于然不知祁萧还拉着时程,眼下简直是急坏了,他额上的血因过大的动作流到了脸上,但他却未因此而退缩,伏着身体就要凑到崖边来。
可祁萧抓的绳索却要不行了,唯一赖以固定的粗钉正在缓缓因拉力而脱离岩壁。
他见情况紧张,便对时程道:“你去扯那家伙的衣服,先把自己弄上去。”
时程也知再下去肯定要完,应了声便拼命去挠。
摇摆中要这么做自有些难度,他试了又试手难得才勾上了边缘。眼看那仿军服大衣的袖口就在咫尺,然而布料的触感却没如期传来。
他穿透了过去,在紧要关头,意念的能力却失控了……
季于然没想放弃,因此他直探着身体想捞到祁萧,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糊了满脸,看着都不像个明星。
而祁萧却因为时程始终无动于衷,只是紧紧抓着绳索,任血继续自手心渗出来。
“于然,抱歉。”
一瞬间,时程听见祁萧道歉的声音,他干笑一声,声音很是沙哑,里头却带着强烈的落寞与绝望。
那大概源于人类对死亡最根本的无奈,可一句话也直直穿入时程的脑子里。
他还想自私到什么时候?
他还想让人为着他到什么时候?
要不是他这该死的个性,祁萧怎会被逼成现在这样,封行又怎么会与他反目成仇,进而怒到杀死他……
“你放开我吧,祁萧……”
时程觉得他再也忍不了,眼泪一直掉落,止也止不住。
他抬起另一只手,便去攥祁萧抓着他的那只手,因为风大,祁萧没听清他要做什么,却被他那张凄惨的哭脸给弄怂。
“喂,时程,你干什么!”
也不顾季于然就在上头看着他,祁萧朝着他就吼,但时程只是勉强撑个笑容出来。
“我已经死了,不要紧,你别怕。”
也许祁萧并不怕,更怕的是时程自己,但他还是自以为是的说道。
想着这一摔,他会就此离开人世,摔的魂飞魄散,还是永远困在山谷回不去?能再见着祁萧吗?有了上会儿爆炸的经验,时程是真的恐惧。
可纵使所有未来都成了未知数,他本来就是莫名奇妙的来到这儿,哪还能要求什么常规可言。
因此他轻道了声:“对不起。”
接着猛的扳开祁萧的手,便朝着万丈深渊跳了下去。
……
叶勤带着几名剧组人员赶到吊桥这头时,看到的便是个冲击万分的场景。
只见季于然就挂在山崖的边缘,他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已去了外头,只剩下两条腿紧紧抵着山路这头的地面。
这动作已够危险,然而还没完,在他喊了一声“祁萧!”之后,连下半身也维持不住,身子一倾,就像个断线的轻盈人偶,终于随着风吹滚落了山壁。
叶勤见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脑子里几乎连运作都没有,前脚一抬便冲了过去,所幸他冲的实时,在一阵猛烈的飞扑之后,便截住了季于然的腰际。
“你们都来帮忙!”
他朝着其他人喊道,大伙儿全都惊呆的杵在那,可救人要紧,即使脑袋在停荡,身体还是会本能的去做。
他们抓住叶勤,帮他把身子往上拉一些,这才能看见季于然。
季于然虽被叶勤拽着腰,但整个人已濒临倒栽葱的姿势,他头向着山谷下方,本来缠着伤口的衬衣解开后掉入了深谷里,导致血向下滴滴答答的流。
季于然从没看过自己流那么多血,兴许是怕要死了,喉头也溢出唔噎的哽咽,可他还是大喊着:“快点救祁萧,我要拉不住他了。”
祁萧还在季于然下头,他两手手掌垂着,什么也没抓,是季于然拉着他的手臂,他才没沦落坠落的惨剧。
但相较于季于然基于求生本能的紧张、焦虑,祁萧的脸色却淡定的过火,明明脚下腾空,身体如钟摆一般的摆荡着,生命就悬在一线间,怎么看都岌岌可危,他却只是无神的看着底下的漆黑,双唇微张,却没有叫喊和说话。
要不是季于然急着解释,说是吊桥断了给祁萧拉下去,真会让人以为祁萧是自杀没程,因为想死,才自个儿跳下去。
祁萧和季于然在众人合力下才被拉上来,待他们上来时,本来一度又下大的雨停了,乌云散去,甚至还能看见月光,彷佛刚才的天色都是虚幻似的。
不过山谷另一头的狼藉却能证明这事,土石落下掩埋所有山路,原本该起伏的山头则去了半边。
其他失踪的三人已经找到了,两人平安无事,一人则折了腿,回去之后估计得立刻送医。再来伤的第二重的便是季于然,叶勤急着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可他却没接受,而是自顾先跑到祁萧身边去。
好似要确认什么,他二话不说便拉起祁萧的左手,就是那只手一直在下方摆荡着,无论他怎么扔东西,祁萧都不愿意抓,也是因那只手让祁萧落入了险境。
他本以为祁萧的手是真的折了,可刚才就在绳索断掉,他抓住祁萧的霎那,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他心中一直存疑,这会儿一摸上来,脸色也变了样。
“祁萧!你手没事…你好好的还欺骗我,是真这么想死是不?”
他拽起祁萧的衣领便前后猛力的摇晃着,就想把祁萧摇醒,让他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一切都有多千钧一发。
在场的大伙儿都看着他俩,但祁萧的视线始终都往山谷那头去,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季于然。
季于然气坏了,捏着祁萧的脸便道:“你有没在听我说话?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掉下去会死的,会死的你明白么?”
他把“死”那个字说的分外用力,祁萧却仍在恍惚之中,他俩就着拉扯的姿势维持了许久,久到大伙儿以为祁萧肯定不会再说话。咋知这时,
“我会死,但他不会,他已经死了。”
甩开季于然的手,祁萧就似猛然回魂一般,原本涣散的眼底也再现了神色:“上会儿爆炸他也挺过来了,虽然休养了很多天,但他最后还是活下来。”
“你在说什么,祁萧?”
季于然先是被他的反常激怒,现在又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心情忽上忽下,眉头也紧紧揪起。
他伸出手,就想朝祁萧眼前挥挥,没想同时祁萧拍了拍身上的沙尘,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还没说喜欢他,我还没让他别离开我。”
他淡淡的说,虽然该是说给季于然听,但表情上却更像自言自语。
季于然怂极了,“祁萧,你到底怎么了?”
他喊了声,就要再去抓他,却被祁萧相当利落的躲开。
将自己摔坏的终端扔给了季于然,祁萧反手抓来一名剧组人员,便把没坏的终端带到了手上。
“这个先借我,我得回去开飞行器。”
现在天色已经转好,虽然夜黑,却不影响飞行,的确是可以使用飞行器的时候,可既然大伙儿都已获救,不该回去洗澡睡觉,还折腾的开飞行器来这座山里做什么?
季于然不只怂现在还更蒙了,盯着祁萧交给他的坏终端,半天不知要问什么好。此时耳边听祁萧道:“有非找不可的东西,他怕黑,不能把他落在这种地方。”
他一抬头,便见男人以极快的步伐朝着山的出口直奔而去,不过一会儿便彻底消失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时纠结很快就不必再纠结了,希望明天开得了船。
ps.谢谢alex、奔跑的没花璐、侑央、清湯掛麪的营养液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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