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吃完饭, 时程又与封行约了酒吧喝酒,他本是不能喝的,但估计是聊着来了兴致,时程不仅破戒的喝了, 还喝得醉醺醺的。
封行本要送他回去, 但碍于公司那头来了电话,说是临时有工作得找他谈, 这可是大事,时程自然不会耽误他。
“你去吧。”时程道:“我打出租回去就行。”
“可是……”
封行比时程喝的少, 脸上只是染上一点红:“但哥喝的那么醉, 自己一个人没问题么, 公司那头缓缓,还是让我送你吧?”
他缓声问道, 但时程只是笑着一掌拍在他额头上。
“说过了,你也得多为自己想想, 别老是为了我,要不有一天你对我的忍耐到了极限,说不准那个玩笑就成真了。”
“哥你别乱说, 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察觉到时程说的那个“玩笑”是什么, 封行脸色又变了, 甚至还有些委屈,但时程只是摸摸他的脸。
“你是个可造之材,千万别耽误自己的人生。”他轻道了声,封行点点头, 正巧这时出租车来了,时程也就开了门准备钻进去。
他身体微弯的瞬间,右手臂又被一股力道拽个正着,时程侧过头,发觉是封行抓的也就顿了顿。
“又怎么啦?”
“时程,你说老实话,我那样对你,你到底气不气我?”
封行的眼神比先前的都要清明,看是很严肃的在问这问题。
时程想了想,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不。”
他道:“虽然你可能觉得我醉的一蹋胡涂,说的话啥都不可信,但其实换个方面想,无论你还是周连,我都感谢你们。”
时程上了出租车后,封行仍一直目送着他,他也只得像封行道别,直到对方的人影已彻底消失在车窗外,就是转头侧身也看不见,时程才耸了耸有些紧的肩膀,靠着头枕放松下来。
自封行出了看守所后,他始终不知该以什么态度与他会面,封行约他时他甚至一度想逃,不过幸亏他后来仍是来了,因此才能把一切都给说开来。
当初即使待在未来的时空,又误认自己已死,明明该是能孑然一身的能舍弃这个原本的世界,却隐隐中无法卸下心房,现在回想起来那该就是封行的缘故。
时程和封行认识太久,他俩甚至曾住在一块,像师生像兄弟也像父子,时程将封行视为他的责任,因此始终担心他会给封行错误的人生。若封行还为此萌发仇恨不得不杀死他,那一切便太过悲伤和痛苦了。
所幸最终他俩的情谊仍在,并未反目成仇,时程也还能顺利替他平反,把那份久违沉重的自由还给他,所有都还不算太迟。
封行还有无可限量的往后可过,能亲眼见证这件事,并不是在一头雾水中与他永远的分离,这对时程来说无疑是放下一桩大事,也难怪他心底有种解脱的轻松感。
因此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心中这份轻松感使然,那晚时程难得在沾枕后脑子里不再一团乱。
他没再忆起封行掐他时的狰狞表情,罗律师、李晴,陶医生,那些事发的关系者不在,更记不得周连的脸,可就在他闭上双眼,让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一张男人的脸庞却是打进他脑海里来。
那是时程最朝思暮想的脸,即便经过这么多个别离的日子,他还是没遗忘过,因此伸着一只手,他就朝男人那头抓过去。
纵使他再想念,对方却鲜少入他的梦里来,这会儿终于在梦中见到他,时程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
他不断喊着祁萧的名字,迈开脚步就想跑到他身边,他想问他,该怎么样才能再见到你?怎么做才能回到未来的时空,甚至想问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然而他话正要从嘴里出来,就发觉喉头梗着。
“唔……”他抓了把自个儿的颈子,想让喉咙舒服些,可祁萧的身影却没等他,而是毅然的走进了黑暗里。
他一句话也没说,却慢慢的陷入黑暗之中,时程想捉也捉不住,便追着他拚命跑。
可对方似乎不理会他,只是越走越快,最后时程跑不动了只得放弃,他低头看着也是一片黑的地面,顿时便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垄罩。
“祁萧…你要去哪?为什么不等等我?”他用着沙哑的嗓音道。
就在这时,耳边登时传来一记杂音,那像是讯号受阻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时程受不了那不间断的嘈杂,整个人自梦中苏醒,身子也从床铺弹坐起来。
“怎么回事……”
时程还待在自个儿的房里,他哪儿都没去,门窗上着安全锁,不堪入耳的噪音也消失了,一切似乎都很安全。
但他却感到一**猛烈的心悸,额头和背后全是汗。
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便想拍拍心口,然而手还没拍上去,他却是猛然一顿。
有声音。
这个本该安静到不能再静的房间里是真有声音,不是寻常空调的送风声,也不是厨房冰箱的运转声,而是宛若通讯连接的滴滴声。
但床头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声音并不是来自那里,那究竟又来自何处?
时程认真听着,不小又死板的单音很快便被找到,可真找着那音源时,他却深深的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直带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黑暗的房间里,正闪现一抹淡淡的银光,那光线并不是来自材质本身的折射,而是有什么在发亮,时程定睛一看,便见是戒指下方的一个凹陷的小点,正在规律的闪着亮光。
“这不只是单纯的戒指,我找人改良过,往后这东西也会成为咱俩专属的通讯器,在圆环下边有个陷下去的小孔,你只得按下去,就会接着我这一只。”
祁萧的话言犹在耳,有些僵硬的垂下头,时程心头又是一凛。
难不成这杂音和光点,就是戒指接通的反应?
只觉紧张的几乎要倒气,时程胸口剧烈起伏,闭上双眼宛若下定决心,发抖的指尖就去摁下戒指下方的开关。
在指甲缝与冰冷的银环接触的瞬间,亮光从原本的闪烁变成了持续,频率的滴滴声则停了下来,转而是沙沙几声响,就和方才的噪音一样恼人。
时程蹙起眉头,朝着戒指问了声:“谁?”
接着在他睁眼的瞬间,一声熟悉的嗓音也从戒指那头传来。
“原来你戒指还没丢啊?”
虽然带着点通讯阻碍的杂音,但时程还是听得很清楚,那说话的语调、口气,还有那宛若低音鼓般,独特又性感的低沉嗓音,这些特征全都只属于一个人。
霎那间时程几乎无法置信,他卖力的揉着眼,见戒指的光芒怎么揉都并未消失,便赶紧去捏自个儿的腿。
他那儿的皮肉特别薄,一捏总是格外疼,纵使在梦中也会疼醒过来,于是他毫不留情的就掐了一记,在剧烈的刺痛几乎无法忍受的袭来时,他看着戒指,也激动的喊出声。
“祁…祁萧…….是你么?祁萧…祁萧…..!”
时程还有些不确定,大抵是一切太突如其来让他来不及反应,他的精神好似还在梦里,仍带着点不切实的恍惚,但他很快便被男人给吼醒过来。
“废话,叫什么,难道还可能是别人么……”
因也有些惊讶,祁萧的话里夹着一丝不稳,但他很快便笑出声来:“该死,我不联系你,你从来都没想过要联系我啊……”
他笑意中带着无奈的抱怨道,听着是如此真实,且所有自我测试都做了,摆明已不是在梦里。
这会儿时程终于相信过来,用右手攥紧带着戒指的左手,这才急喊道:“祁萧,你知道我在哪吗?我回来了,回到原本的世界,我其实没有死。我只是被人从露台上扔下去,受了重伤陷入昏迷而已……”
他那时错愕的不告而别,还是在祁萧生日的那一天,时程直想祁萧肯定恨死他,因此逮着时机就要解释,兴许是说的急,他舌头还打起结,几个字全黏在一块。
他本怕对方听不懂,又想再说一次,但祁萧总归还是听懂了,恩了声便道:“我知道。”
“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顾慎年告诉我的。他说你来到未来的时间点还没有死去,大概就是昏迷导致单纯的灵魂出窍而已。”
祁萧道:“所以我还是知道的,知道你会走的事,只是事情来的突然,有很多事都来不及商量……”
大约是不想让时程怪罪自己,祁萧刻意大事化小的说,他问时程:“你还好么?身体怎么样?”
纵使接连问了两句,但还觉得不够,也没等时程回话,便接着道:“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久违的温柔语调充满着宠溺,一字一句都打动时程的耳膜,时程只觉有好多事就想和这个人说,当下眼眶一热,喉头也再度哽咽起来。
“我没事,祁萧。我和你说,将我推下露台的那个人并不是封行,封行之所以掐我,只是替我庆祝生日所开的玩笑,真正想杀害我的另有其人,就是我常说到的我的经纪人周连。”
时程道:“封行明明啥都没做,却差点要被关进监/狱里了,幸亏你当时给我查了箱子和指纹,我才能找到替他平反的证据。是你为我做的一切,才让我能看清真实,从迷茫里惊醒过来。
而且我今天和封行吃了晚饭,告诉他从此以后不必再总顾虑着我了,我让他放手去做,现在他在刘导的锁情里会演洛恒山,往后一定也能走得更远,演更多戏,就像当初咱们查到的数据一样。”
好似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全不吐不快,又无法遏止对祁萧满腔的谢意,时程将脸蹭在戒指旁便娓娓道来,祁萧耐心的听着没打断他,待他话停了才道:“是么,那挺好的,只要你过得好便好了。”
他那话虽短,却直捣时程的内心。
时程只觉心中一直以来最难忍受的那一块正在被他拨离开来,把指头攥的更紧,便吼道:“不好,我怎么可能过的好?”
他道:“祁萧,我终于明白我会重回原本时空的意义,那肯定是要让我把在未来获得的线索全带回来,只有我能化解封行的冤罪,也能让真正的犯人绳之以法,可我就不懂了,我明明什么都做完了,连当初资料上显示最后一部电影的《夜深人静2》也拍了,我在这儿已没漏下什么,为何我还回不去?我还没法去你那里?”
愈说愈是悲从中来,时程坐到了床缘。
他一手撑在床头旁的矮柜,一手则捂着脸,可那张脸却是直流泪。
“这儿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个世界已完美的不再需要我了,我想回你那里去,你来接我好不好?”
他一面说,喉头不时传来沉重的呜呜声,这声音很狼狈,但他却制止不了,无论如何咽口水都挡不住。
既然电话都已接上,那是否能期待着有所奇迹,时程纵使视线模糊,目光还是牢牢的盯着戒指。
然而这会儿祁萧却没安慰他。
“你这说词是反了吧。别忘了,你本就是属于那个时空的人,所以了结那些事儿,并不代表你完成了某些意义,而是你本就该待在那里。”
他道:“反而你来我这儿才是有所图,先前咱们不是总想不透你来我这儿是做什么的么?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现在总算是知道了,你来这儿让我帮你,估计就是要找出差点害着你昏迷不醒的真相。也就只有你这傻亡魂,才会连穿越时空的目的都想不到。”
祁萧说的不甘心是什么,时程一会儿便想到了。毕竟祁萧说的话他都没忘过,自然也不会忘记他在海滩别墅醒来那会儿说过的话。
当时他问时程,他来到未来是否是为了与他相遇,是否是特意为了要和他在一起。
时程觉得那是最美好的一剎,他并不想祁萧否认这一点,因此就想辩解,可话还来不及回,就被祁萧先插了嘴。
“喔我险些忘了,现在的你有了身体,已经不再是亡魂了。”
祁萧叹道,他这话说得轻松,时程以为他又是要讽刺他,没想下一句话,祁萧便严肃了起来。
“既然不再是亡魂,那为以防你又变成亡魂,我还是赶紧和你说件事吧。”
他道:“时程,你听着,顾慎年在查到你昏迷不醒的情报时,同时也查到你的死因,你上会儿说你想知道,我这就告诉你,你最终是在你的时空死于车祸,而且时间很近,就在你苏醒过来的半年之后,我算了算,大约差不多要到了。”
半年后,那不也剩没多少天了?
原来自己到头来也是个短命鬼,时程不知说什么,只得干笑道:“啊啊,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说我要死啦,那我死了不是正好,能再回到你那儿去?”
他抹了把脸,故作轻松道,却立刻便被祁萧给喝止。
“你说什么,不要擅自把死不死当儿戏。”
他有些凶狠的道,兴许是声量过大,传到时程这儿时音还有些破,时程被他突来的一吓,带着戒指的手还抖了下。
他想他俩好不容易接上,可不是用来吵嘴的,正想和他打圆场搪塞过去,便听祁萧道:“时程,你得听我的话,别想死后会回来这种不切实际的事,眼下你得做的是过好你的人生,我已经把未来会发生的事告诉了你,你得躲过那场车祸。知道么?无论如何都得躲过去,能答应我么,时程,你快些答应我......”
祁萧这话说的很急,但时程不情愿,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想对祁萧说:没有你我分明活的像行尸走肉,都快被当成神经病,连自残的心都有了,你让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但真要说,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祁萧还在逼他,他反复的对时程道:“你答应我,我听你亲口说了才能放心......”
那嗓音前所未有的心急,甚至语调中还带点祈求的意味,以往他行事总是游刃有余,鲜少会听他这样,那股在梦里包围着的不安登时又袭了上来,时程便没管他就问:“祁萧,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你现在人在哪,在干什么?”
大约是没想过时程会这么问,祁萧那头停顿下来,两人间也陷入短暂的沉默。但正因为沉默,时程也才能听出些蛛丝马迹。
他再度将耳朵贴近手上的戒指,便听见细微的喘息声,那是抑制痛苦呻/吟后传来的声音,且那声音并不是别人,正是祁萧的。
方才因两人不断说话,他又在难得与祁萧搭上的狂喜中,才忽略这样的细节,现在这声音听着格外怂,知祁萧肯定有所异样,时程浑身一颤,咬紧牙根正要质问。
岂料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也从戒指的另一端传过来。时程全无防备,一惊便当场叫出来。
"别怕...没事......"
待那声结束,祁萧的声音再度传来。
像是要安抚时程,也比先前说的轻柔,但经刚才那一记震撼弹,时程便已猜到是怎回事。
他牙关猛抖,险些要说不出话,半晌才喊道:“你在战场上是不是?你去战争做什么?”
这话很蠢的,到底祁萧就是军人,打仗本就是他的工作,所以祁萧听着便笑了起来。
然而似乎已再掩饰不了,他笑着笑着就是一阵猛咳,接着便传来作呕的声音。
这让他好一阵子才缓回来,待他再度开口,嗓子已是一片可怕的沙哑:“抱歉,我不是刻意要瞒你,我只是...难得和你说上话...不想让你知道……你知道么时程,我...按过这个戒指无数次,从来没有成功接通过...想着这会儿是最后一次,居然就成功了......”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祁萧,你受伤了是不是?处境怎么样,有没有人和你在一起……”
时程简直要急坏了,他泪水宛若瀑布一般直泻而下,心里却像是被掏空一般,他不断朝祁萧喊着:“你伤口处理了么?严不严重,伤着哪了,找着医生没有?”
但祁萧却没直接回答他。
“轰炸要来了,已经很接近。”祁萧笑道。
他身后全是炸弹爆破的声音,纵使还无法掩盖掉他说话,但时程也知道,那些声音比初次听着还要大声,频率也越来越高。
“祁萧,你在哪?别再和我说话,你快逃走好不好?”
时程哭道,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跪到地上去,但祁萧并没照他说的做。
“虽然最后还让你难受是我的自私,但能再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时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你......”
祁萧说道:“我已经不行了,别再想着见我,好好的在你的时空活下去。”
最后一语道出的时候,也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响,祁萧几乎是用吼的,才得以把声音传过来。
那声音除了原先沙哑的破碎,还带着鼻音与哽咽,时程知道祁萧哭了,他这一哭也让时程情绪更维持不住。
紧紧攥着戒指,时程几乎都要把手指拽断。在隆隆的声响中,他朝着发讯的圆孔便狂喊祁萧的名字。
然而在一阵剧烈的噪音之后,接着便是噪声的嘈杂声,时程被刺的耳朵生疼,闷哼了声,便用双手捂住了双耳。
那尖锐的杂音维持很久的时间,搞的时程太阳穴隐隐做疼,甚至连头部左侧受伤的伤口都发作起来,他无可抵挡疼痛,整个人也趴到了地上去。
直到那声音随着个利落的断讯声一块终结,房间里再度恢复宁静,时程才缓缓的从地上爬起。
"祁...祁萧......祁萧......."
他抬起眼,慌乱间头件事就是要去看戒指。
打算摁着圆孔再回拨回去,怎知顿时只觉手上一空,接着,那个本一直牢牢套着的东西,就从圆孔处断成了两截,尔后便落到了地上。
时程亲眼的目睹它坠落,本还有些蒙,直到匡的一声,清亮的声响回荡在偌大且空荡的房里。
那一瞬间,他多希望一切都是梦境,因此朝着腿侧就是猛拧,可疼痛不断的传来,也让他心中一凉,彷佛坠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一一”
他朝着戒指一吼,才回过神似的抱头痛哭。
“祁萧,你回来啊!有种你也活下去啊!我也好不容易才听见你的,为什么......”
几乎要把头嗑进了地里,时程就伏在那破碎的戒指残骸前,整个人剧烈的抖着,泪水则沾湿了地板,那疯狂的模样,要被医院里的人看见,肯定又以为他是精神病。
黑夜已经结束,太阳缓缓升起,一抹光照射到了阳台,也再度迎来个安稳。
可就是在这一夜,就只是一夜之间,他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重要到连他自个儿的性命都无法比拟。
作者有话要说:祁萧当然不会死,时程也下一章就回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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